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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中赶在背后上下止血,体力的衰退还是让人剧烈地眩晕,狄阿鸟慢慢吃不消,干脆再一次仰倒装死。
宫掖派来来使,送到两位紧急传召的太医,要先为他治伤,翌日再让见长乐王。
他们就把狄阿鸟放到车上,到了城门下传过话,回他住的行馆。
御林军已经出动扫荡,走到半路,还能见到一些没来得及散掉的贼人由执戈的甲士守着,在路边窝成一片、一片。回到行馆不大会儿,皇帝派遣的使者也再次来到,等着询问些关于伤势,事故的细节,因狄阿鸟两眼一闭,半死不活,谢先令只好陪伴着他们,细细娓娓,一一道来。
说了大半晌,使者离开,派来的太医也从里面走出来,经过时摇一摇头,哈一口气,给出最坏的暗示。谢先令几个一步跨进去,一眼注意到嚎哭起来的路勃勃,七手八脚往跟前凑,哭的哭,喊得喊。
行馆来伺候的使女们也大失水准,说不出安慰的软语,一个一个,全起步退在两边。
灯芯小火纷沓照来床前、脚下,把抛成散乱的衣棉涂得团花杜鹃儿似的,送到人眼前,显得触目惊心。
谢先令刹那之间竟想起最要紧的,一展双臂,左右把着让人往外走,自己也往前赶,赶几步,回头再唤几个使女。
别的人都自觉地听谢先令的安排,纷纷留着心底的话儿,等着到了外面问。路勃勃站在床头,无动于衷。
到了外面,谢先令应付了几句,左右看一看,拉一拉杨涟亭的衣裳,和他单独站一边去,万分谨慎道:“来的这几个都是外人。你要守好门。主公一清醒,准是有事儿要交代,我进去等着,看看他是不是急着要见谁?!”
他叮嘱到一半,转过头,看着最后的使女往外跨着腿,还要再说,没有收回的视线落在陆勃勃突然冒出来的脑瓜上。路勃勃神态有异,摆来一只手喊:“山羊师公。你快点儿来。”
他喊谢先令都这么喊,外人听着总是感到好笑。
谢先令第一次听到,吐沫都喷出好远,为此,赵过还捏着他地嘴,要他改口。
谢先令倒也不感到无理,急切拉住杨涟亭,来到门边,让他站住一角,而自己进到屋里。进了屋。初一看无动静,再一看,榻里侧直直竖着一把沾着暗红血痕的宝剑。谢先令想不到第阿鸟手里还握着那一把剑,还以为是路勃勃因而喊自己,是三步并作两步地站到病榻前,由着劲叫唤:“主公。主公。”
狄阿鸟的眼睛裂开一道缝,慢慢地扩出瞳仁,出了一口气,萎靡道:“有事。”
谢先令也喜出望外,问:“什么事?!”
狄阿鸟动眼珠,含糊不清地要喝水,嚷:“口渴。勃勃拿些盐茶。”
谢先令以为这就是他要说的“事”,第一个反应就是“回光返照”,只想问一问他自己的感觉,听着不好,就赶快让他交待后事,还没说出口,狄阿鸟没说完的话就倒下来。他咧一咧嘴巴,伸出舌头,将喂不下去、残留在腮上的人参小米粥一扫光,方不缓不急地说:“快让朱温玉带上路勃勃。去城门口找张大水。带着这把宝剑回武县,到时让张奋青个王八蛋好好看一看。这把剑上沾多少血,要是他用眼睛看不出来,就用舌头一舔,不一人的血不一次舔化,好知道老子的命是怎么捡回来的……”
出了这场事,也确实到了让“猎犬”张奋青出洞咬人地时刻。
起码不能任杨乾金逍遥快活。
谢先令点一点头。
狄阿鸟要喝盐茶,慢慢坐起来,喝一些,不自觉朝一旁的人参小米粥看两眼,眼神小心翼翼往外一扫,立刻拿过来,一口吸干净,说:“勃勃。算你喝的。”
他确实头晕,躺了回去,声音也变得无力:“告诉他个王八羔子,就这么说:丑话说到前头,你小子来晚了,就要多破费,好好想一想吧,棺材能进林子砍一片,凑合着还能睡,拉棺材总得要两头小毛驴吧?!小毛驴谁来雇?!更不要说一大堆白布要买,酒酒肉肉算不清,到时死的就是老子,谁也不替你出这些钱?!”他说到这儿,想了一想,说:“也要找来咱家的老瘦郎中,老子一身伤,没断十根骨头也断八根,那帮庸医治不了,让他来为老子看伤。”
谢先令觉着他迷信自家的土郎中,说:“人家是太医,医术高明着呢。”
狄阿鸟努力伸出脖子,往外看一看,问:“太医会捏骨么?!能为骨头断个差不多的老子打一身夹竹板,绑成萝卜头吗?”
谢先令吃惊道:“什么?!”
狄阿鸟笑起来,急迫地说:“老子骨头断了好多,一群庸医找不出哪一根骨,非睁眼说谎不可?!”
谢先令方醒悟,愣一愣,连忙向外看,说:“主公原来没什么大碍,怎么瞒得过太医的?!”
狄阿鸟得意地问:“你不知道吧。”
他看谢先令不敢相信,连连招手,待谢先令附耳,方说:“我被人追杀时捞了一瓶跌打药油,抹在脑门上提神,现在脑门火辣辣,要你是太医,一看我失血过多,昏厥不醒,把把脉,若有若无,轻浮不定,掰开嘴巴要灌药,牙齿却咬得紧紧地,离死差多远?!”他叫苦道:“谁还多此一举,检查我骨头断几根?!快点儿找老瘦郎中来,要是晚了,我就真一命呜呼啦?!”
谢先令点一点头,把剑接过来,递到路勃勃手里,牵着要路勃勃走。
狄阿鸟喊住他,伸出三根缠着白布的指头,撑开再合起来,说:“别忙着出去,我这儿还有三件事,一,老子本来要死,但不能死,得赶快睁开眼,督促着吕宫画地图,刻地图,既然郎中竭尽全力,也不能让我说睁眼就睁眼,去找萨满,找天神,找长生天,听说苑圃外驻扎着一支鞑骑,你想法打听打听,借钱也要请些来,到时让我表哥去,招来十个八个的,跳几出大神;二,老子在京城,再也不能一抹黑地混日子,褚先生已经提醒过我,让我多注意中正楼,我是孺子,明白得快,昨天不是认识一个中正楼的?!让朱温玉跟他联络,送些钱,要他为我出力,要是他肯,就让他查一查,花山掌教为何赖在京城不走?张毛的张姓阿爷是什么来头?河东樊英豪樊大枭是否在京?!”
他一想到樊英花,担心是兵败。
同时,他也怀疑她借着献来秦汾的家眷,表示自己割据一方仍是为秦纷守土的,而且已经走完这几步,心头沉重好长一阵,才往下说:“三,雇来的挑夫不可能是乔装打扮的,大概是些帮派势力,你与张铁头打个招呼,让他带人来,在雇人的那一片地方转悠、转悠,看出些什么,捂个舌头回来,顺藤摸瓜好好查查,暗中要杀咱们的除了暴露出来的,还会有哪些人?!以后也好有个防备。其余地事,你和张铁头自己看着决定,等天明赵过回来,你们就通过他,递话给我。”
谢先令想不到狄阿鸟在短短的时间内想得这么缜密,有点儿难以适应。
狄阿鸟知道他吃惊了,不由张大嘴巴,打起哈欠,慢慢地说:“那些自以为是的人们怕是做梦也不会想到,他们摆开庆功宴,觥筹交错,博格阿巴特却突然睁开眼睛,盯着他们的后背……”
他有些力不从心了,潜下身躯,歪着头嚷:“伤太重,到长生天那儿住两天吧。”
谢先令想笑又不敢笑,主公一身伤,部下却在笑,硬生生憋住,看他睡下,然后才往外走。
一走出来,花落开、朱温玉和陈绍武几个都紧张地拦到面前,问来问去。
谢先令只好告诉朱温玉:“那些都是庸医,不通外伤,还是赶紧让人回家,请咱们自家的郎中来,你现在就带他去城门口,找张,张大水,能连夜出城,就连夜出城,记着,小心点,见着官兵,躲一躲。”
陈绍武连忙拦住,再一次说:“刚刚来地是太医,专门为皇帝看病的,怎么会是庸医呢?!”谢先令一时无话,胡乱一搪塞:“宫掖的太医主调理,治疑难杂症可以,恐怕都没有碰到过筋骨之伤,还是该让经验丰富的军医来,这样才比较保准,是不是?!”
陈绍武一抬头,说:“我有一位好兄弟,他一直跟着位老军医,他就在外面歇着,我把他带过来,先照顾着主人,回头去请他师傅!”
说完就连走带跑。
谢先令不由得愣了,朝朱温玉一挥手,急急回去,给狄阿鸟打招呼,免得露馅。
狄阿鸟还没来得及翻身,陈绍武已带着一名瘦弱的士兵进来外间,站在杨涟亭面前,往里喊道:“谢大哥。谢大哥?!”
狄阿鸟对他有种愧疚感,但还是怕他已经成为健布的人,就用低不可闻地声音吩咐:“老谢陪他坐一坐,问一问,我们走后,他怎么过来地?!”继而说:“让他带来的人进来,先给我治着,别老瘦郎中一时来不了,我说死掉就死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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