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历史军事 > 击壤奋歌 > 二十一节 出其不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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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狄阿鸟寄希望于去周屯的传令兵和刘老实,寄希望于拓跋巍巍的拖延。正是因为肩负狄阿鸟的嘱托,刘老实和传令兵风雨兼程往赶一路,风大了发抖,雨大了缩身。他们挨黑赶到周屯,喊开守卫,还来不及去周宅,已经得知一件大事——周行文趁敌人退兵之际,领兵收复扶央去了。

  传令兵来过几次了,几个周家的爷们觉得这次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叫嚣说:“怎么。你们怯战,还不许我们收复失地吗?”

  刘老实和同来的传令兵都有点不知怎么好,商量一会,传令兵决定自个回县城报信,让刘老实追周行文回来。

  刘老实喝碗热汤,裹着斗笠追赶。

  他受了寒气,竟硬是忍着腹中巨痛和饥饿狂飙。他在周屯换过马,追了快天亮的时候,马还是喷口沫子,再站不起来。

  无奈之际,他只好坐在雨地里啃干粮,对天长叹道:“我刘老实有生之年想办件好事,却无能为力。”

  这样歇了一小会,又冷又困,又无处栖身。

  他只好用两条腿往前奔,深一脚浅一脚行路……天亮时,前头露出一座营地,树着大大的“周”字。

  他这就用尽仅有的一点气力,奔到跟前就晕倒了。再醒来时,发觉自己被人撂在车上,浑身裹满油布,而人马又在开拔。

  刘老实从油布里面伸出头,冲身边的行人大喊:“不要走了。快回去。上头有令。”嗓子都喊哑了,却没有人理会。

  他急了一头汗,才记得让他们找团练使。不一会,周行文来到车旁,说:“这游牧人毁完了村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没地方歇。事情紧急,对不住啦。”

  刘老实头脑一片空白,大声说:“博格不让你去。他下了军令。下了死命令。让咱们三天以后,全部后撤。”

  周行文大笑道:“他糊涂了!你也糊涂了!放着天大的便宜不捡?那还是我周某人吗?”

  刘老实大吃一惊,几乎无话可说。周行文为之解疑,大声说:“前面有一处散关,屯有大量的粮食。我派人摸过底细。拓跋部只留下一百人驻守。我们缺少粮食,跟博格要,他想让咱撤,是顶着不给。咱要想保证供给,只有袭敌自取。这场大雨让别处的敌人无法救援,正是我们的好时候。”

  突然,前哨抖着马,连滚带爬地奔回来,一路狂喊:“不好啦。前面有游牧人的大军,铺天盖地,看都看不过来。”

  一个个团练卒子脸色蜡白,惊乱无措,有的一下走不好,腿脚抽筋,有的牵强一笑,说:“骗人的。”

  周行文尚不大相信,举着马鞭到处乱打一阵,收拢心腹和亲戚,大喝道:“稳住队伍。我上去看看。”

  他怒瞪双眼,要求自己的一个族侄说:“你跟我来。”

  那位族侄已经有开溜的打算,连忙说:“先回头个头,再派人去看一下。形势不对,咱就跑。”

  刘老实挣扎起来,大声喊道:“大人。给我一匹马,我去。”

  周行文正愁找不到和自己一起去的,这就给他要了一匹马,说:“好样的。怪不得博格夸你。”刘老实心说:他们抓住我,又不会怎么样我。

  他仅仅是想想,立刻翻上要来的马匹,跟从周行文往前面奔。

  马蹄打得水坑噼啪乱炸,不一会就赶了几里多。这时再往前看,天际处黑乌乌地呈一线,一侧的大路上已经开始滚动游散的骑兵。周行文差点握不住马鞭,连忙勒马惊叫:“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刘老实没好气地埋怨说:“博格一早叫你撤退,你都无动于衷。”

  周行文极力游动视线,说:“他是想借我逞威风。我回去,他不一定要干什么惊天的大事呢!再说了,团练是爷们一起办的。他们不愿意撤。让我一个撤呀?”

  刘老实苦笑说:“有军令呀。博格现在坐镇大局。下的是死命令。”

  “老三出息……可军令有什么用?”周行文观察着前面的动静,轻声说。

  突然,他蓦地回头,喝道:“废话少说。回去应变吧。”

  刘老实应了一声,立刻跟着他往回赶。回去时,团练们已经不在原连的位置了,正顶风冒雨地往回奔,马驰走越人,人甩腿似飞。周行文勒令不住,眼看人马有四处逃散的迹象,只好怒声大喊:“不要乱。”

  奔竞之势仍无法遏止。骑马的大多是一些亲戚和头目,把目光投向两条腿的卒子,压低声音说:“快跑吧。反正这些泥腿子也走不快,把他们扔了算了。”周行文从来也没有想到自己器重的弟兄们会说出这样的话,脸涨得通红,他说:“我周行文不是临阵脱逃的孬种。这敌人是急行,我们也是急行,都快碰面了。回头是逃不掉了。好在这儿离句用关口不远,咱们硬着头皮对插过去,抢占关口!”

  刘老实敬畏地看着他,实在想不到他还能保持如此的冷静,迫不及待地问:“还有吗?”

  周行文说:“把旗帜全给我收掉。对插时,相隔甚远,没有旗。这天,他们非当成自己人不可。还有,分别向周屯、曾阳报信。”他看着刘老实,感觉刘老实似乎病了,体力定然不济,又看向心腹和亲戚。

  几人恨不得争先恐后地抢这俩逃生的名额,只是无法开口。

  终于,一位本家抢先开口,说:“我和博格熟。我去,可以搬救兵!”

  周行文并不看好,他派人走后,望梅止渴地说:“博格的马队日夜兼程,明日可到。我们坚持下去,取下句用关口,守到他来。”他大喝道:“脱逃,你们是跑不过六条腿(人和马一齐算)的畜牲的。想活命,就跟我冒一冒险。”

  拓跋巍巍两路人马交互直扑,以无以阻挡的速度接近曾阳城。

  草设的烽警雨天点不着,全靠斥候和信使奔驰鸣警,迫得不能再急促。县城这边虽是早有防备,可当鸣金划过濛濛傍晚时,军民还是发生躁乱。只听得县城内外一阵粗喉厉嗓的喊骂,谁也听不清喊什么,叫什么,乱什么,只知道形势紧急,乱奔乱投,如开水滚锅无二。随着背着小旗的武士冒雨穿行,逐渐平息慌乱。不大工夫,天地间除了腾起肃杀之气,调兵遣将时发出的脚步声震荡着大地,刺激得人们的心跳“扑通、扑通”直响,其余什么都似乎不再存在。

  扼守栅栏,田埂,壕沟、草棚、通道和村居的各个要点的人手一切就绪。

  上报完毕,狄阿鸟率行辕官兵和未得部署的将领向城外搬迁,修纰补漏,即行遣散。过了不一会,前面把军情报到狄阿鸟和夏景棠面前说:“林荣所部小有斩获后,在后军交相接应下,撤到西面大小王岗。”

  听说小有斩获,大伙都很高兴。

  尤其是夏景棠,怎么说也是自己把林荣带出来的,还给帐中众人说:“林荣还是能打仗的,尤敢趁敌以疲。”

  他说这话时带足谦虚地成分。除了和他大眼瞪小眼的狄阿鸟外,褒扬声一片。

  不料刚过半个时辰,又有军报送到,却是探知敌人先锋扎在十里之外。

  这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夏景棠气急败坏地暴喝:“还小有斩获。小有斩获会让敌人这么快扎到十里外的地方。”他随即要点兵马,趁敌人立足未稳,出兵破敌。

  狄阿鸟觉得只有自己修成了雷打不动的功夫,就缓慢地扇着巴掌,像得了软骨病一样,软绵绵地说:“莫急。莫急。”

  新来的监军顶着一头无儿纱帽,矜持而高傲在一座大椅子上休息。

  他初来乍到,人事不熟,为附和夏景棠突然插嘴,用宦官才有的嗓门吆喝:“还不急。都打到家门口了。”

  夏景棠却不肯领情,尤其听不得他说话,回首一看博格,顺嘴就嚷了一句:“你懂个屁!”

  靖康很少派什么监军,夏景棠本以为监军是为调和关系的,没想到来个没长毛的,养尊处优像个太爷,动不动就嚷:“咱家哪过得了这日子?你们就都不能伺候着咱家点?”夏景棠的功名都是一枪一刀拼出来的,能认可博格,也不能认可这样一个靠服侍人服侍得舒坦就能在下头作威作福的宦官。

  他冲博格发牢骚,即是说那监军不懂装懂,也是问博格有什么想法,说过之后,这才觉得有点不妥当,怕是要得罪这宦官。

  可要他因为这句话就要小心翼翼地陪不是,他又不情愿,只好似生气非生气地站着。

  狄阿鸟转脸冲那红脸大耳的胖个儿宦官瞅瞅,见他已经涨红着脸急,立刻迫不及待地落井下石,乐呵呵地问:“那个没蛋蛋的?你憋着屁啦?”

  棚营里乱糟糟地笑一片。连外面的小兵都捂嘴。但还是有愿意巴结的。很快,送他来的那名军官上前,和小宦官一起替他揉胸口,连声说:“高公公好歹也是陛下派来的。你们怎么能这样?!”他回过头又哄:“莫气了。莫气了。”众人冷眼冷哼。而那名叫高福德的宦官几乎都要被气哭了,起身闹道:“咱家不和你们闹着了。咱家……咱家要回县城歇着。别不知道好人心。”

  冯山虢生怕横生枝节,笑道:“夏大人说粗口说惯了。冲谁说得出来,那是当谁是自己人。您老可千万别放在心上。”

  这倒是实话。

  高福德想想也只能这么觉得,他一拧肉乎乎地下巴,拿胖手指一指狄阿鸟,理论说:“他呢?他可是故意的。”

  冯山虢和夏景棠都忍不住想:营里哪个你都可以问罪。就他,你还是少惹为妙。

  狄阿鸟斜了高福德一眼,挑衅地问:“他什么他?你要是敢进县城歇,老子剁了你?陛下让你干什么来了?让你来监军!什么叫监军?就是别人打仗时,你在一旁看着,看谁不用命,戳他一剑。”

  宦官用手背一叉腰,负气说:“你?!我就进县城。”

  狄阿鸟黑着脸,老子骂儿子一样嚷:“你他娘的还反了天。老子就不让你进!你进一个看看,他娘的,没人管了?”

  冯山虢深怕他和一个宦官搅个没完,连忙问:“博司长官有何高见?”

  狄阿鸟不耐烦地说:“我有什么高见?先看看他们有没有战书送。等上半个时辰后再打不迟。”

  夏景棠正要再说什么,外面有人禀报:“敌营派人投书,要见元帅大人。”当即笑道:“原来他们也知道下战表。”

  狄阿鸟到夏景棠耳边低语说:“你在营里和他使者好生说话。我点兵待发,只等那使者一回,就出兵打他个措手不及。”

  夏景棠疑惑地问:“为什么?”

  狄阿鸟低声说:“所谓十里外,只是对城而言,离我前营不过五里左右。他们人困马乏,却在近处逗留,一定会作提防。说不定只是来吓唬吓唬人。要出击,最好等到他们懈怠,他才肯扎营,到他扎营扎到一半的时候,是最好的时机。况且使者前来,必试探我军虚实,夸大其词,威言恐吓。将军软弱和善,会麻痹到他,让他回去,又会迷惑到敌军将领。到时我麾军掩杀,这一仗何愁不胜?”他又说:“我军弱势,第一仗能胜不能败的,如此方能保证万无一失。”说完,他蛮不讲理地递步,到高德福身边一把拽了去,嚷道:“监军。随我去监军作战呗。”

  高德福杀猪一般嚎叫着,慌乱地打他的手,看得众人心头一阵痛快。

  夏景棠痛快归痛快,也不得不虚伪地阻拦,大声喝道:“你带他干什么?”

  狄阿鸟大义凛然地还了一句:“人尽其事,方能胜敌。若得高公公鼓舞,军民怎不敢于就死?”

  说罢,已经拽人如提鸡般出去。高德福的人连忙往外追。

  紧接着,神色慌乱的小宦官折回请求:“夏元帅。你就帮帮我们高公公吧。”

  夏景棠打心眼里解气,叹道:“这里只有他我管不了。”但他又立刻吩咐说:“来人。去抢高公公回来!”

  他看着几人消失,这才笑不打一处地问冯山虢:“这横人今儿怎么欺负上高公公啦?”

  冯山虢笑道:“他在向你示好呢。他一个土司,若不在朝为官,哪会把一个宦官放在心上?可你就不一样了,官做得越大,越要敬着这些在主子身边的小人。”

  拓跋部使者跋扈万分地见到夏景棠,在他一再示弱时扔下一封书信说:“我汗王已等不及了,望你等速措粮草,送往我军大营。”说罢,肆无忌惮地走出去。

  夏景棠拿着信要冯山虢读给众人听。

  冯山虢读道:“孤求和心切,出非无信,得天朝所愿赐,即归。”意思是说:我前日乞和,这次出兵不是没有信用,而是求和心切太盛,只要拿到天朝的赏赐,立刻就回去。

  这相当于在说,他的人不是来打仗的,驻扎在你们城下,那是来领赏的,给了东西就走,不给东西不走了。一名将领当即唾地,大叫:“无赖!”

  冯山虢笑道:“来而不往非礼也。”他回到自己的案前秉笔而书,片刻即成,拿到夏景棠面前,让夏景棠过目。夏景棠一看,上面写着如是两句:兵痞。万勿误伤。夏景棠想到光头博格整装待击,正应一个“痞”字,“扑哧”一笑,说:“可惜,误伤之后才能把信送到。”

  冯山虢很快添上了几字:“今纵兵所踏不知何人,汝知之乎?”

  ※※※

  狄阿鸟早在前营集结兵马,等敌军使者几人乘骑去了一阵,下令步兵先击,自领骑兵后出。步兵走到一半,眼看要接近敌营。骑兵呼啸着从后面越过,几乎紧跟着敌人放出的游哨。

  拓跋部领兵将军李景思乃是靖康降将,熟知兵法,靠前勒军,乃是依照了拓跋巍巍的指示。拓跋巍巍议和时再战总需借口,故意让他表现出轻佻无礼,诱使城内出击。李景思依计行事,做出无礼之极的姿态,但并没敢让人马有丝毫的懈怠,只等吃个小亏,占个道理。他问完使者投书的情景,令儿郎扎营休息,回头跟部下们说:“看来,他们是不肯出兵啦。”正说着,忽听得哨骑鸣角,疑惑万分地问:“怎么回事?谁胡乱吹角?”

  这时,他才知道城内已经出兵,仓促之中整兵作战。

  狄阿鸟先使一骑校率三百骑驰入,只求驰穿敌营,不求杀伤;而将后队分成两支,自左右冲杀。李景思所率二千人马前面败退,后面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刚知道怎么回事,已见着敌人的马队,当时就炸了营。争先逃窜的兵士又经左右两支人马一冲,溃不成军,奔纵十余里尤刹不住脚。拜狄阿鸟不敢猛追所赐,二十里外收住败势,一清点人数,才知道人马折了近四分之一。

  消息送到拓跋巍巍所领中军。

  拓跋巍巍没听伤亡人数前尤自欢喜,说:“诱使他们动手就好!”再一听死伤人数,不禁大吃一惊,说:“天朝仍不可小视。”部下纷纷诋毁李景思。他却不加惩处,仅令卫莫建业接应,自领中军于后,徐徐推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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