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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办官差开始在山寨往来出入,许多招抚的环节需要准备。
如具表,明政——把自己的人口数量,所占土地,财物造表;把官体整理清晰等等。
狄阿鸟一头忙碌,且不作他想,不出山寨理所当然。
这一忙就是十来天。
王水陪同几个重要的人物在县里等他,他也畏首畏尾了,称病不出,一心要请别人代去。段含章几次刨问,见他恼羞成怒,以为他要摆架子。县里一天三请,没有办法,只好派出几个小吏,领着郎中要给他看病。这次,李进喜来了,吕宫也来了,可他依然不给面见。吕宫见他家院子里有几个彪形大汉把着门,只说病了,进都不让进门,心里就奇了怪,暗想:即使是病了,那也不会连我的面也不见吧?莫不是病得太厉害,快要死了?!
他一回头,找图里图利,图里图利只简简单单地告诉他:“真病了。”
吕宫问不出话,想路勃勃好欺负,这又得知路勃勃要上午习武打猎,下午跟人下田玩,消失几天了。
李进喜跟他敲着手急。
他没办法的时候想了办法,决定去找阿狗。
他俩人听说阿狗新认了个乳娘,以买了糖看他为由,悄悄摸去他乳娘家。
不料,阿狗乳娘的儿子告诉他们说:“我阿娘不在家,被我家主人派到山里去了。”
两个人只好徒叹: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再无计可施。
约莫到了天黑,两人商量商量,准备回去请朝廷答应,让牛六斤替他去见人。天已晚,想走也要到天明,李进喜到自己分来的屋子歇了,吕宫还在安排几个小妾,让他们多多留心。正安排着,来了一位不速之客,带他去见不知道从哪回来的段含章。
段含章带他硬闯院子,一路到正堂,进卧室,接着把帘子一掀,榻上拴了一只狗。吕宫当即傻不能动,喃喃地说:“他莫非是真病得不行了,要托付身后事,因此要掩人耳目?”段含章回头看了他。他才察觉到柳叶眉里藏了一丝笑意,连忙紧张地问:“他真有病?”
段含章面无表情地说:“什么病?他身体好得很,上午打猎习武,下午种地,夜里更像一头牛,翻腾得让人死去活来。我听说你来了,才偷偷来问你,他这么做,到底是有意呢,还是在耍性子?”
吕宫暗怪自己糊涂,路勃勃下午种地,没有博格,他肯种地?这就把吕经要他带到的话说出来:“我父亲说了,他若不去,就会和朝廷有隔阂。”
段含章点了点头,许诺说:“明天一早,我会让他去的。”
第二天天一亮,又有人来接狄阿鸟去县城。
周行文派出百十骑的马队和十多面云旗,李思广送出一班吹打手,吕经又派人送来一身锦绣衣裳,一朵大红花和一坐八人抬软轿,还扯上几个横幅,有的写着:威镇曾阳。有的写着:水磨山司长官。
他们和吕宫、李进喜一起等到太阳三竿高,却不见人影,都又急又躁。
这时,段含章还在北山一座石台上的凉棚里坐等狄阿鸟。
终于,狄阿鸟带了十几条光臂膀的大汉回来,他们刚刚爬完乱石壁,有的带着血口子,有的身有擦伤。
狄阿鸟回到凉棚只给段含章说一句“我不去”,就坐下弹琴了。
他是要把自己胡划的曲子弹出来,强行让众人欣赏。但众人也不知道好坏,往往打着瞌睡装个样。路勃勃抱着水灌,赵过则和大汉坐成两排。
段含章明白,狄阿鸟不是不愿意去县里,而是藏羞不敢出门,便冷笑威胁:“你要是不去,我就把你夜里给我讲的话都说给别人听。”
狄阿鸟很后悔夜里受到诱骗,老实地跟她交代了自己的羞事,此时一抬头,见大伙都感兴趣地坐等段含章说给他们听,心里顿时打了退堂鼓。
他连忙给段含章说:“别说了,我去!”
段含章暗中露了一笑,接了侍女手里的布巾,一边为他擦汗,一边柔柔地说:“夫君是杀人不眨眼的巴特尔,自然不需要学那装模作样的正人君子,做了就做了,怕他谁说?若是有人当面问起,你就告诉他们,老子做了又怎样?”
狄阿鸟被她说出了英雄气,重复说:“是呀。老子做了又怎么样?!”
他眼睛一扫,见武士们不知道什么事,在那儿面面相觑,豪气锐减一半,又换了个说法嚷:“我不去又怎么样?”
段含章坐到他的身后,用手摸着他的脊背,柔笑说:“是呀。夫君不想去,那就不去了,天下还有谁能管住您不成?!怕他官府?我就让人告诉官府里的老爷们,说,我夫君好好的,什么病也没有,就是不想去,不满意,再来打一仗?!”
不知道为什么,武士纷纷赞同:“不想去,就不去了!这一个多月来,我们一边耕种一边训练,现在是兵多将广,人强马壮,他们不服气,再来打一仗!”
狄阿鸟看赵过持不同意见,四处教训大伙,心想:他娘的,这群家伙目中无人,刚刚训练两天,就不知道姓什么叫什么了。他只好打肿脸充胖子,硬着头皮说:“不过是做了件错事而已,去就去!”
接人的队伍等着。狄阿鸟终于在众人千呼万唤中出现了,穿了一身滚了土灰的粗布衣裳。
一阵锣鼓唢呐响,哗啦啦地都是人高呼。
狄阿鸟拿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向下压手制止,心头上却在走风,只见得一只只狼在冰冷的雪地里团团奔跑祭祀,笑纳长生天给予的胜利。
什么难堪都不再妨碍嘴角上萌发的笑意,他就琢磨着这一路奔县城,会让多少人夹道来看,心说:几年前,我一家去京城,看到国王的车仗,马队,甲士,宦官不停地过,觉得他果真是天威难测;改日自己也让沿途百姓看看,小小地威风一回,让他们也知道,县里的狄阿鸟惹不得。
八个大汉把软轿抬来落到旁边。
进献锦衣,红花,长冠的人喜气洋洋地把东西托到他面前。他随手招来李进喜,指着花团锦簇的锦衣玉带,明知故问:“这是什么!”李进喜点头哈腰地说:“这是袍服,只有博兄才能穿!”狄阿鸟满意地点点头,又拿着红花问:“怎么还有一朵花?”李进喜伸出大拇指,又说:“兄为地方太平出了大力,得到朝廷的褒奖,是喜事,大喜,特喜,喜如花红。”
狄阿鸟突然“恩”地一声问,趴到跟前看纱冠,又问李进喜:“这帽子呢?”
李进喜捧比着两只手,笑着说:“五福瑞罩祥云冠,这就是身份和地位……”
狄阿鸟矜持地“噢”地明白了,却故意问:“我也能戴?”
李进喜说:“怎么不能?当然能。”他献媚一样取了,双手捧着,说:“让小弟给大哥戴。”话一说完,他愣了,狄阿鸟髡过发,头顶一片光亮,帽基放不住。狄阿鸟还是微笑着接过来,自己四不像地带到头上,在脖子下系了带子。他又看到面前的轿。他从小到大还没坐过轿,乐滋滋地跑到跟前一爬而上,接着,又喊又招,让段含章,赵过几人轮换着坐坐看。
段含章极为担忧地在他耳朵边说:“你怎么了?又要得意忘形啦?”
狄阿鸟向下看一眼,小声地说:“你看看,这么多人接你男人,多风光?你不得意吗?我是勉勉强强有点得意。阿狗呢?让他来坐着他阿哥的小轿去县城,让他知道,世间的美好是你用意志夺来的,不吃到肉,猫怎么肯为老鼠拼命?!”
段含章看着他恨不得大笑三声,告诉别人他很得意,露着笑说寒话:“你要夺,只许你一个人夺。阿狗夺什么?和你将来的儿子们拼得你死我活?你再疼他,也不能把他当儿子。”
狄阿鸟儿子还没有,就被她咒骂成骨肉相残,差点气昏,便挥舞手臂撵她说:“兄终弟及也没什么。有本事你生一个。生不出来就给我滚得远远的。”
段含章低声分辨说:“他是你亲兄弟吗?谁说我生不出来?我好像也怀了……”
狄阿鸟心想:跟阿狗抢轿子?只好折中说:“抱着阿狗坐,再不愿意,就滚得远远的。”又说:“我骑着马更威风。”
段含章听白燕詹有意透露,朝廷里要定继承人,狄阿鸟曾在牛六斤和阿狗身上犹豫过,后来几个所谓的谋士,包括牛六斤本人都反对,认为要指定就指定自己的亲生儿子,要他或娶正妻,或空着,他这才作罢;她想说:我不是这意思,你现在把阿狗宝贝成这种程度,将来有了儿子怎么办?可看狄阿鸟变了脸,没敢说,只是轻轻地问:“我也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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