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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
吕经家中仍有未能落定的尘埃。
它在豆点大的灯火处游浮,在黑暗的屋梁盘旋。
吕经再次把灯火拨大,不由自主地为昨日发生的事情发愁,在偶尔分神的时候,尚随口问妻子几句“吕宫到哪去了”。黑师爷吃过晚饭后来见他。他让对方留下商量,叹息说:“若以快马连赶,今夜或明天,郡里就可以接到县里的消息了。倘若他们怪罪下来,该如何是好?”黑师爷心中有事,微胖的面孔颤动,低声建议说:“老爷应该给上头一个姿态。那博格已不能用,诱而拿之,方可保咱家的性命。至于剿匪的事,老爷还是放一放吧!”
吕经盯了他一眼,苦笑说:“是我要用博格的,他的鲁莽不是我的鲁莽吗?”
黑师爷默默地看他俩眼,一手执另一臂的衣袖,扒在桌子上试问:“难道老爷是想让他剿灭盗贼,以过补功吗?难道剿灭了土匪,就可以动郡守大人的人吗?以小的看,诚惶诚恐尚来不及,何必顾及一个还没有落户的百姓呢?”
吕经意外地抬头看他,轻轻地摇了摇头,不快地说:“我说吕宫从哪学来法家的诈力,原来是从先生这来的……”
黑师爷再看他一眼,说:“缺了法术诈力……怎能振兴我家学说。”说完,抖动布袍出门,径直回到自己的住处。
他的房屋很简陋,妻子蓬头入睡,几岁大的儿子卧在地上,手团处哗啦啦作响,竟是数枚亮晶晶的银钱。
他只看了一眼,就惊奔到旁边,猛地用两袖遮住儿子的玩物,拢到腿下,瞪着儿子骂:“你再乱翻东西,看我不打死你!”
※※※
吕经的妻子以为她儿子跟从去了博格家,在为他的夜晚不归担忧。
吕宫却到了李进喜家的家门。
他和狄阿鸟说好次日之事后并没有回家,也没有去准备自己辛苦印裱的春宫图,而是想起李进喜的小妾需要自己去安慰。
李进喜已知晓郡官被杀的事。他临到事情时的不在是前真后假,生怕遭到报复,整日惴惴如兔,见到吕宫登门,心里格外地安心和高兴,连忙骂着亲热话,接吕宫去内室,摆酒招待一番。
吃饱喝足,他又喊了妻子和小桃凑桌小赌,轮了几回庄,眼看吕宫面前堆了自己暗送的赌钱,周围又没什么外人,就问出心底捉摸不透的地方:“小宫。你说老爷子借博格要了这些人的性命,郡守那里怎么交代?”
吕宫收回插去小桃腿间蠢动的暗脚,笑道:“这倒不是借刀杀人。这你知道,郡里想借周屯的事拿走县里的大权,老爷子有点怕,大伙也有点怕。博格看不得老爷子倒,办了他们。细细说来,这也是你的机会呀……”
“哎吆!”李妻打了一下手帕叫委屈,“什么机会呀?!再也没有比得过我们老爷对老爷子忠心的人了。这说不让干就不让干,老爷的心都伤透了。”李进喜假意责怪两句,摇头说:“老爷子并没有亏待过我,这我心里透亮。我这是自找的。”
吕宫剥了颗花生,大度地说:“是呀。你要接受教训。你现在还是县尉,和郡里说得上话,在大是大非上可要有分寸。”
李进喜连连点头,说:“那是,那是!我全听老爷子和您的。”
吕宫说:“你给上头这么说:县长自以为自己的功劳大,不但不检讨周屯的失败,还妄自剿匪,郡里的上差们劝阻不了他,必要时采取了非常手段,结果却失败被杀。而愚蠢的百姓竟然不理解,你因而为他们鸣冤,请郡守做主。”
李进喜不想他让自己告他的老子,只以为是反话,大惊失色地说:“就是把刀架到我脖子上,我也不敢说老爷子的坏话呀!”吕宫否决一笑,要求说:“让你这么说,你就这么说。明天,你就去郡城约集死者的亲属,大张旗鼓地喊冤告状。”
小桃和李进喜的妻子仍不敢相信,都张大嘴巴凑上来,紧张地问:“为什么?”
吕宫看看摸须疑惑的李进喜,说:“首先,这一告状,郡里的人都会感激你,因而会主动为你洗去过去的污点;其次,这是的的确确的事实真相,郡里,州里,尽管来调查,事实它就是事实;再次,博格本人被你有意地忽略了,即使被人查,重点也不在他身上。他若逃脱了责任,以后不感激你吗?经过土匪的闹腾,你应该清楚他的能耐,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好吧?!”
李进喜仍然怕吕宫再说反话,白眼流转,时而看在自己妻子的脸上,时而愣盯吕宫。看着诸事自然的吕宫,他抖着两只手,虚搂在怀,着急地说:“你上次的话,我都细细地体会了。我知道利害关系,知道老爷子倒了,我的旧帐就会被清算,我这一辈子都会和老爷子站到一辆战车上。这不,我正打算和你母亲好好地商量商量,把侄女嫁给你……可你还是不放心我。”
吕宫生怕他把自己的圆脸侄女说实,连忙摆了摆手,很感兴趣地说:“是你哥的,还是李成昌的女儿?好,好,改天就让你做媒。不过,我没有和你开玩笑。你以为你这番话可以动得了老爷子吗?”他挺挺大拇指,示意说:“你看看现在这个地方上,没势力撑着,怎么做官?有势力撑着,又怎么罢官!让你这么说,看起来是在攻击老爷子,实际上是在告诉郡守:老爷子没有抗拒他的意思,是手下相互之间的争斗,是他们先我们后,他们错我们对的争斗,对不对?
“韩复和王水大人也会这么说。他们在将来来调查的人面前是当事人,不敢说得太离谱,而你近来和老爷子闹矛盾,也说这番话,性质就确定无疑。顶多给老爷子个办事不利,给博格个恍不知情、别无选择。县里再主动赔点钱,没事了!你要趁这个机会为人出头,捞那几个死人的同僚、朋友、上官、亲友的好感……”
李进喜自觉是老爷子的深谋远虑,轻呵一声,面露惊色地赞叹:“老爷子有这样的谋划,做陇上令也足足有余呀!”吕宫有点飘飘然,乐滋滋地告诉他说:“老爷子什么都行,就是不够狠。时候不早了,我今天歇你这。”
李妻见他不怀好意地看着小桃,连忙碰了碰李进喜。
李进喜立刻醒悟过来,恭敬地站直身,说:“你放心。明天一早,我就骑快马入郡。小桃,去陪公子。”吕宫笑容满面地站起来,揣了桌子上的钱,漫不经心地说:“你总是送我东西,不会觉得不值吧?我这也算是借你的。只要你听我的,我不会让你亏着!”
李进喜连忙赔笑,说:“那是,那是!”
小桃在他的示意下,把窈窕肉身贴了去,一路扭捏作态,逶迤回屋。
李妻溜出来,一直等到他们进了屋子才回李进喜的身边,说:“巴结他有什么用?能见着他什么好处?”李进喜扭头看了她一眼,心神不定地说:“妇人家懂什么,你就不怕博格持刀闯进咱们家?老爷子要独霸一方,你不出力能行吗?”
李妻蔑视一笑,反问:“他独霸得了吗?”
李进喜摆了摆手,叹息说:“老爷子手里也有千把人,还编屯了两三千户,他再让周行文办团练,怎么不能独霸一方?我明天得去郡里,顺便去看看咱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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