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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到的女子满头乌发,穿着一身湖水青底紧身小袄,下面的袄裤镶绣着花条子,足下一双粉头签底鞋,走起路来,左右两半屁股小西瓜般滚动,惹煞人眼。狄阿鸟把这女子送上车,到朱玥碧身边,见她用担忧的眼神望着自个,心里偷笑,暗想:这女人吃起醋,倒是让男人不知道生气好,还是高兴好。我总叫她傻女人,其实她哪里傻?这不,要不是我不舍得把自己家的大车给野利不花,能多得多少百姓?
他钻到车外,找赵过商量:“阿过,前日俘获的女人,人家都争着要,可你却嫌她们无姿色。今天得了一个好女,你喜欢不?”
赵过发愁地看看他,小声小气,用简直不像他自己的嗓音说:“我是想。可想到唐凯的阿姐,心里就愧疚得很!”
狄阿鸟油然生出一种敬意,心里有点自惭,便劝他说:“中原乱成了什么样,你不是不知道。谁死了,谁活着,那都是没有准的,倘若得不到她的消息,你就不娶亲了?”
赵过嘿嘿笑笑,说:“咱不是快要去中原了吗?我回去找找看,肯定能找得着。”
狄阿鸟只好不再往下提。
牛六斤都听着呢,他抢老婆抢晚了,要了个三十余岁的红脸婆,听人说“女人大如娘,日子过得长”,倒也乐呵,伙伴们都说他让人老牛吃了嫩草。
但这前提是不能让他知道有了更好的女人,一知道,立刻便腻上来。
他刚说了个要得意思,赵过便已笑他:“糟糠之妻不能嫌。嫌了就不会是忠臣好汉!”
牛六斤反驳:“她不是我妻,没有结发。”
鹿巴和张铁头已有了,心里还不平衡,虽不知道为什么不能嫌弃,却也合起来打击牛六斤,说他帐里卧了个“宝”,不睡不知道好。
石逢春,那是在狄阿鸟眼底下的姐夫,得了狄阿鸟的阿姐回心的许诺,把吐沫咽了一坨又一坨,就是没法吱声儿的。
狄阿鸟哪个也不让他如意,转而想到祁连,心说:一个人给你们弄个老婆,将来再有漂亮的,我就哄哄阿狗她阿妈,自个要了。
他这只是冒了一下想法,听完赵过的回答,心神早被赵过感染,被天风迭送荡涤,清亮的只想站到高处眺望。
然而,打马登高,极目四方后,他突然间感念到自己对这里的热爱,不知道自己这么一走,还能不能任马驰骋,心里渐渐惆怅。
他记得少年时见的猛人——东部沃野的懦弱,北部荒凉地里的善战,又记得阿爸对藩事的灼见,便怀念一样感慨:“庸人喜欢安逸,丈夫喜欢忧患和磨难。人锦衣玉食一辈子,就会过于爱惜自己,什么时候也明白不了捧雪揉面、雪夜狩猎的乐趣。那时,难道心里不空虚吗?狼不停地追猎,羊不停地奔跑,这才像生命呀!”
他打马下来,拱着高车继续往前走,老远就听到张铁头嘎嘎地笑声,他正在给牛六斤喊:“你知道个屁!中原的狗比你们这的狗厉害,咬人,人都吓得不敢动。到了中原,见着了,你就怕了?”
牛六斤把张奋青的话拾起来反驳,反唇相讥:“以前你见着狗呀、狼呀,老觉得被咬划不来。可现在一见着猛兽,眼里剩的都是好皮好肉,所以就不怕了!这可是张奋青自己说的。我们关外的狗吃的多是生肉,一咬就咬喉咙。”
路勃勃立刻前来帮腔,说:“你没见到牛六斤家的野猪皮!”
张铁头耍赖:“牵来呀。”
牛六斤哼了一哼,转而又拉了只狗,说:“阿鸟也养过一条狗。那狗就是‘雪山来客’,又大又猛,可以撕死老虎!但我们这的狗从不咬巴特尔。我阿爸常常给我说:‘不做亏心事,不怕猎狗咬。人诚实、正直、威风,狗就怕你。’”
张铁头立刻找赵过帮腔。
赵过振振有词地说:“人诚实,正直,威风,鬼怕你。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咦,怎么狗也怕你?”
狄阿鸟已偷笑起来,心想:你个傻家伙,硬是把帮张铁头的话给说翻了。
新女接到家里,朱玥碧有点忐忑,招来自己新心腹段含章散步。
段含章虽听她说家里多了个女子,不知道怎么摆放,却已深掘她的内心,立刻就说狄阿鸟的不是,嚷道:“阿姐怎么会嫁得他?他就是吃着碗里,望着锅里。我看,得凶一点,闹他!不许他胡来!”
朱玥碧软绵绵地说:“三妻四妾的男人多了。我不是明白事理,可是一想,心里就又酸又疼的,以前在他阿叔那儿,我也不这样,可现在,就不知道怎么了。你说我比他大不少,哪天人老色衰了,他还要我吗?”
段含章啧了一声,怪她:“你就是心软!当初为什么嫁他?”
朱玥碧眼睛说红就红,扶着她的手臂,在雪上兜了几步,一声比一声小地说:“我是个平平常常的女人,没有什么主见,只一心让他好好的,吃好穿暖,心里高兴,一心想让自己漂漂亮亮的,让他一见到就心痒痒。为了他,我什么都愿意去干,什么苦都可以吃!可他把我点亮,疼我管我,给着我温暖,可就是不让我知道,他是爱我呢,还是需要我的身体。他是个男人,要是看上了别人,长了翅膀飞到别人身边,我该怎么办?”
段含章想想,爱是什么?自己个也弄不明白了,嘿嘿笑笑,拿出自己的内心话反驳:“他有什么爱?杀人杀多了,心里铁实,让他爱嘛。就是得驯服他,叫他往东,他不敢往西。这样咱才有底儿呀!”
朱玥碧摇摇头,嫣然回眸,给了她一个轻瞥,笑着说:“这就是你不懂了。男人喜欢温柔的女人,你再有才,再有德,那也得温柔。他们打猎、打仗,熬得都是一身的伤,看起来更刚强,夜里也不过是个孩子!阿姐教你的,你要记住:一个真正的男人最需要的,不是你的本事,因为他已经很有本事了。他需要有一个温暖的家,有一个体面和威严,有离了他就不行的女人和孩子,不然他没有了休息的地方,日子没个着落,迟早会被别人打败。”
段含章心中一哂,暗说:“你真够可怜的。他都把女人接回家了,你一点办法都没有,还跟我大谈温柔。要是真能俘获男人的心,你也不会心里没有底!现在就要去中原了,我就不相信他不会钻到被窝里和你商量,这什么女人,一点才能都没有,一问一个无主张,看起来和一头猪有什么区别?”
心里这么评价别人,她多少有点内疚,叹道:“阿姐太善良了。迟早要吃大亏!我都在替阿姐着想,你说着马上就要南下中原,他也不知道在百姓面前隐藏身份,怎么能在敌人那里安安全全地过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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