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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说，你是想把那小子做了？”
老骗子边说边比划了个杀鸡抹脖子的动作。
我心里那个汗啊，敢情我身边一群亡命徒，怎么一个个的都拿草菅人命不当回事呢。
老海也吓了一跳，赶紧解释道：“不是不是，我就想让您给他点教训，让这小子长长记性。”
“哦，这样啊。”老骗子似乎索然无味地咂了咂嘴，看在钱的面子上勉强答应去一趟。
老海是急脾气，加上又担心矿上再闹出什么幺蛾子，于是连夜带我和老骗子赶回矿山。
山东招远，号称中国金都，是中国最大的黄金开采和生产基地，年出产黄金40余吨，约占全国总产量的六分之一。因地理优势的原因，我们这儿境内虽然没有那种能一开采就是几十上百年的特大矿脉，但品位中上的金山还是有几座的。大型矿藏归国有开发，那位省领导的侄子插不上手，于是就把主意打到了私人承包的老海身上。
这一带沿途原本古木参天，甚至还有个国家级的森林公园。自从发现金矿后没等政府做动员工作，当地百姓自发地就把公园拆了个七零八落，那几年轮个铁镐埋点炸药就敢上山淘金的村民比比皆是，有人真的因此一夜暴富举家搬迁，也有人被崩落的山石砸中再也没有回来，轰轰烈烈了几年之后最初远近闻名的淘金村无声无息地湮没在一片碎石瓦砾中。
老海的矿区在比这更远的深山里，每次开车经过时看到路旁的残垣断壁他都会在心里唏嘘，他告诉我们那满山堆积的嶙峋怪石都是采金后剩下的废料，是第一代淘金客肩扛手提日复一日用血肉之躯搬出来的。这些村子就算不荒废也已经不能住人了，因为几座山的山体都被从里面掏空，别说是地震，就是强一点的台风过境，这里都会被崩塌的山石掩埋，从而变成二十一世纪的庞贝古城。
淘金，说不清给当地人带来的是幸福还是灾难。
见我们有些沉默，老海又给我们讲起了东北老林子里采金场的一些轶闻。关东一带自古地广人稀胡匪横行，因此在那边讨生活的采金人没有跑单帮的，大多是聚集起成百号人圈出一块地方建一个有栅栏林子围着的金场，一方面是充当工事抵御绺子，另一方面也防备手底下的人挖到金子私自跑路。工人们每天都要把采到的金子如数上交，一旦发现藏私就要被就地枪毙尸首埋都不埋吊起来示众，好几年才有一次回家探亲的机会。许多工人辛辛苦苦干了一辈子不甘心好处都被东家捞走就变着花样往外带金子，悲壮些的就写了封遗书然后吞金自尽，让同伴把自己的尸首运回家乡算是给家人一个交代，可尸首往往刚拖出林子就被同伴开膛破肚然后扔在野地里，而私吞了金子的那批人走不出多远又大多遭了马贼的毒手。于是就有人想法子活着把金子带出去，既然从上面吞行不通，那就把金子藏在下面，淘金老客们回到窝棚展开了对自己的训练，拿麻油浸过的鸡蛋一点一点从后门塞入，直到能夹着鸡蛋行走自如为止，据说有记载的老客最多能同时塞下七颗鸡蛋而不破。侥幸用这种方法偷出金子的工人们回到家乡后有没有发家致富不知道，但统统都得了痔疮脱肛一类的疑难杂症，晚景凄凉。
老海一边开车一边比划着工人私藏金豆子的情景，没注意我一个劲儿给他使的眼色。后座的老骗子脸色越来越难看，听到痔疮这种很敏感的词时还不安地扭了扭屁股，眼神可怕的能杀人。
气氛就这样诡异而肃杀的又过了几十分钟，我们来到老海承包的“上丁家金矿”。
矿区比想象的还要规范气派，宿舍楼顶五六盏探照灯来回巡视，犹如抗战时期的敌军碉堡。
我啧啧称赞道：“海叔，可以啊，业界良心。”
老海脸上的笑比哭还难看：“还不都被那帮狗日的逼的，三天两头停业整顿，我这光改造矿区的钱就够重建三个了。”
这说明公器私用并不都带来腐败，相反有时还会拉动地区间GDP的增长，像老海这样武断批评用心良苦的党政机关干部，是错误的，是肤浅的，是不负责任的，是要被历史所遗弃的。
我默默无语地拍了拍无形中已经被历史遗弃了的老海肩膀以示安慰，随他走入巍峨耸立的矿区办公楼。
一进办公室，就见一个打扮妖娆身材火辣的女秘书模样的人扑了上来：“海总，您可回来了，都急死人家了。”
咦？这是有意外收获啊。我和老骗子对视一眼，均从彼此的眼神中读出了说不出的猥琐和龌龊。
“嘿嘿嘿，要不海总您先忙，我们去外面溜达一会儿。”老骗子搓着手嘿笑道。
我也在一旁附和道：“对对对，我们回避我们回避。”
老海被我们调笑的脸色涨红，暗骂这蠢货没有眼色给自己丢人：“小钟你给我好好说话。”
女秘书情知自己失言，微微顿了顿还是急促道：“刚刚矿上又出事了。”
老海愕然：“又出事了，我不是让你们加强措施了吗？”
女秘书的口音很重，“矿”和“炕”分的不是很清楚，再加上老海加强安全措施这种颇有歧义的问话总让我觉得两人聊得还是男女之间那点事儿，莫非海老板武斗不成改派人去进行“危机”公关了？
抛开我个人在旁边的胡思乱想，女秘书小钟已经把事情的前因后果介绍了个清楚。
老海被人接连阴了几次之后也有所警觉，暗地里给下矿的工人佩戴了特殊记号，那群闹事的不了解其中关节故伎重施时闹了个大洋相被老海拎到了局子里。本以为这样能消停几天，没想到今晚又有人抬着尸首前来喊冤。
“你看清了，那人是咱们矿上的？”老海皱着眉头问道。
女秘书重重点了点头：“领间袖口都有徽章，而且有人认出来了，是三队队长老贾。”
老贾今年三十七了，是跟着老海多年的老兄弟，踏实肯干又为人机警，自从金矿被人盯上后特意调到矿区最外围的基建三队，兼能起到巡视安全的作用。可如今井下没发生什么事故，老贾人却死了，就连我都能察觉出其中的不正常。
“老贾的尸首现在在哪儿？”
“被，被抬走了。”女秘书嗫嚅道。
“抬走了？！护矿队干什么吃的？”老海暴怒道。
“闹事的人说怕咱们毁尸灭迹过后不认账，矿上的兄弟得了您的命令不敢动手，就任由他们抬着担架把老贾用车接走了。”女秘书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几近耳语。
矿工老贾家，一屋子家人哭成一团。
老贾前几年跟着市里有名的大流氓老海成天瞎混，名声不是很好，后来年纪大了知道要养家糊口，就安安稳稳在矿上找了份营生。虽说仍是每天跟着担惊受怕，但比起不知道哪天被仇家砍死总要强上太多，这才没过多久安生日子，没想到站着出去让人躺着拉了回来。老贾的妻子王氏打从见到丈夫的第一眼就一声不吭地一直掉眼泪，拉着刚刚懂事的儿子跪在灵前的模样让邻居都看着心酸。
客厅里几个自称老贾“朋友”送他回来的年轻人假模假式地帮着劝解，还说出了这么个事故责任都在矿上是姓海的工程质量不到位，答应帮他们联系人索赔，就和医院的“医闹”一样。出了老贾家门为首一个年轻人邪笑着问同伴老贾家那娘们长得怎么样，同伴刚跟着这位纨绔大少混了不久还摸不透他的脾气秉性只能陪笑着说不错就是跟着老贾那样的粗人可惜了，纨绔青年放肆大笑着留了几个人在周围监视自己领人组织“矿闹”去了。
老贾当然不是死于意外，事实上是他差点让那位省城来的纨绔大少出了意外。纨绔大少姓徐，无能到如果不是干这行的伯父点拨他连凭着自家优势入股金矿捞钱的眼光都没有，所以实际上他是徐副局长在我市所选的代言人。
只可惜这小子成事不足，仗着背景狮子大开口惹恼了泼皮一辈子的英雄山老海，还被伯父叫回去不轻不重的当面骂了一顿。这次“挟尸要价”的主意是他的一个狐朋狗友出的，徐大少听后深以为然，并连夜就做了安排。晚上八点过后其实已经到了老贾换班的时间，只是他念在老海的嘱托放心不下就又打着手电四处查看了一番。
这一查正遇着鬼鬼祟祟正要在矿道里做手脚的徐大少几人，双方当即就扭打到一起。老贾年轻时也是道上有名的滚刀肉，徐大少等几个沉湎酒色的小伙子竟一时占不到任何便宜，反而被老贾一个人揍了个鼻青脸肿。情急之下徐大少报出了自己的名号，老贾下手果然就有所顾忌，就在迟疑间眼睛被人扬了把土，几人一拥而上将他牢牢按住，纵横半生的老贾就这样被几个宵小用细铁丝勒死在矿洞里。
徐公子本是想暗地里弄塌了矿洞埋几个工人让老海彻底歇业，没想到半路杀出个路人贾，正好借机发难再给老海添点堵，于是就有了以上的一幕。
只是没想到老贾家竟还有个千娇百媚的小媳妇这让徐公子动起了搂草打兔子两不耽误的心思，讹完了那边再拿这笔钱要挟死者家里，就不信那小娘们不上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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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事永远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明后天停更两日。无论本书是否上架，只要有一个读者，小弟都会坚持完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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