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底的时候,天气逐渐寒冷,农村的门、窗都不很严实,夜里冷风吹进来,冻得人浑身打颤,卢利找出一点白面,调成浆糊,再找商抗日要点白纸,裁成纸条,把窗户的缝隙沾上,最后又不知道从哪里找一床旧棉被,挂在门上充当门帘,这一下,屋中的空气顿时温暖了起来。
田里的活计已经不能进行,众人便聚集在一起唠闲嗑、撇旱船——这个词他是从一个川籍的知青口中学来的,“……还是你们这里冷,我们那,天府之国啊。”
“废话,天府之国那么好,你到我们这一亩三分地干嘛来了?”
“还不是看你们天(津)卫女娃子长得漂亮,想找一个回家做婆姨吗?”一个来自西北的知青大声接口道:“你们是不知道,……”
“怎么了?怎么不说了?”
“不行,可不敢说了,回来急了。”
“急嘛?有小小在这,谁也不许急啊?”
西北知青嘻嘻一笑,“杰伦啊,想婆姨都想疯了,不信你们问问他,谁半宿半宿的不睡觉,在那自己弄自己?”
众人一片大笑!惹得川籍知青面红耳赤,却不好动怒;他姓周,名字叫杰伦——和后来一个红遍半边天的歌手一样。
这是在卢利家中,这个孩子论身高和身材,都算是知青中比较瘦弱的,而且因为生理的原因,他很少说话;但就是他,像一块磁石一般,吸引了绝大多数知青点的年轻人,可以说,除了一些北(京)、上(海)的知青之外,这里是汇聚年轻人最多的一处所在。不但是王喜雨和周杰伦,就连那两个广(东)知青,也给卢利拉了过来。
这两个人一个叫胡初三,一个叫蒙小彪,到了人地两生的唐山,他们成了另类,最主要的原因还是语言不通,用北方知青的话来说,他们讲的那都是‘鸟语’,根本听不懂!因此两个人逢人不理,每日上工下工,都是孤零零的。
眼看着时值隆冬,卢利和张清、胥云剑走了一趟,双方借着纸笔,才能开始做交流,一番畅谈之后,这两个人也加入进来。
听着他们的说话,卢利也有些忍俊不禁,他年纪逐渐成长,也懂了一些生理知识,这样的事情算不得什么丑事,血气方刚的小伙子,根本没有正常的途径,有一两次这样的经历算什么稀奇的?“张……清,再炒点吧,没有了。”
“哦。”张清把屋中炉子的炉门关小,尽量使火力减弱,拿起一个大铁锅放上,倒进花生,一刻不停的搅拌着。
滦(县)是省内的花生主产区,即便大队不许知青偷花生,也没有关系——这种东西不比其他,即便是地里采摘时候剩下的一点,也足以饱腹了,而事实上,花生对知青而言,根本不当什么好东西。当地太多了,吃不了的就糟蹋,“卢利?卢利是住在这里吗?”
卢利心中一动,是曹迅的声音,几步冲到门口,正是曹迅!头上戴着大大的剪绒帽子,穿一件灰黑色的军大衣,身上落满了雪花,两个人多日不见,旧友重逢的喜悦早冲淡了少年的仇怨,卢利一步冲过去,紧紧地和曹迅拥抱在一起!
“哎呀,可到地方了,”曹迅使劲推开了他,黑白分明的眸子中也漾起一片水雾,强自笑道:“我cao,你快躲开,我先进屋暖和暖和,哎,卢利,你在这等一会儿,后面还有人呢。”
卢利这一次却不听他的了,跟在他身后进了屋,“好暖和!卢利,你这够舒服的啊?”他胡乱把帽子和大衣脱下,扔在一边,“躲开,我先上炕。捂捂脚再说啊,冷死了。”
“还……还有……谁啊?”
“有你认识的,有你不认识的,”曹迅解释着,“弄点嘛啊,哥们从雷庄过来的,累死了,也饿死了。快点,快点!”
“哦。”卢利答应着,和胥云剑几个忙碌了起来,不一会儿的功夫,更多的人拥了进来,有几个确实认识,是当初来的时候,和他同闯市革委会大楼的天(津)知青;其他的则不认识,也顾不得多问,先到商大娘家借了一张矮桌来,放在炕上,十七八个大小伙子汇聚一堂,弄了一锅白菜炒黄豆,一锅韭菜鸡蛋——东西没有什么新奇,好在量还很足。
卢利忙了一通,这时候才得空问一句,“怎么……过……来的?”
“马车,要不这一百多里地,非把哥们冻死不可。”雷庄在滦(县)中部,和卢利所在的商家林中间还隔着一个东安格庄,该镇有质量极好的石英矿,来自青(岛)的耀华玻璃厂在雷庄设立了矿场,用这里出产的石英矿专门供应该厂。
曹迅几个就在矿上工作,和他比较起来,卢利他们的工作可是轻松得多了。但这样重体力活的副作用,就是他的身板越来越结实了,当初在天(津)上学的时候,两个人相去不多,但现在,他锻炼得如同一扇门板!“卢利,等我歇过来了,再和你比划比划,cao,现在哥们一个打仨,没问题!”他微笑着说道:“非得把当年你打我的仇报了不可!”
“别……打架……了,改比酒吧?”
“比就比,怕你?”曹迅的酒量也是与日俱增,一拍桌子,“卢利,你这有多少酒?都拿来!非把你灌死不可。”他恨恨不绝的说道:“我可逮着机会了!”
卢利也不和他多说,向胥云剑点点头,后者到门外去,不一会儿的功夫,拿进一个白色透明的塑料桶来,里面满满的都是液体,这还是本月中旬,他和商抗日到镇里去接最后一批知青的事情买的,十斤装,还没喝过一口呢!
曹迅长期干体力活,也是馋酒之人,拧开壶盖,旁若无人的举起塑料桶,自己先灌了一口,“真舒服!卢利,拿杯子来?”
“热热……热热吧?”
“不用。”
于是取来杯子,人多杯少,只能拿大碗伺候,十七八个人,一人一碗,塑料桶很快见了底儿,曹迅有些发傻,这点酒还比什么啊?根本不够喝的。算了,改日再说吧。
他抓起几个花生,捻开丢进嘴里,再开口的时候,已经不像刚才那般胡闹,“说实话,卢利,我这回到唐山来,下了工之后,除了我爸妈、家里人,就是想你。cnm的,你说说,这么多年你打我少了吗?现在我还想你,你让我往哪儿说理去?”
卢利难得的没有因为曹迅骂街责怪他,在他愈发健壮的肩膀上用力一捏,“来……,我们……喝……喝酒。”
“小小,酒不够喝了?要不……”
卢利想了想,“你……到商支书……家去……一趟,他还……有多,告诉他……,算我的。拿来。”
“算了,卢利,大冷的天,别让他跑了。”
“没事……,哥……们来……看我……,好的没有,还能不让你们喝……痛快了?”
“cao,你个逼剋的是tmd会说话!”曹迅言笑无忌的破口大骂着,“快去快回,我们这等着呢。”
胥云剑和另外两个人去借酒,卢利盘腿坐在炕上和曹迅说话,“你现在……在那干嘛?”
“我现在和师傅学爆破,专门管炸药。你个逼剋的再欺负我,回来就在你们家门口装上,轰隆一声,炸死你个瘪犊子!”
卢利扬声大笑!他笑点极高,很少有人看见他这样开怀大笑,一时间连曹迅都愣住了,“我cao,原来你也会笑啊?”
闲谈了片刻,胥云剑和其他两个知青各自拿着一个同样的酒桶进了门,不但是他们,商抗日竟然也跟着来了,“听小胥说,有别人村镇的知青来这边了,我也赶来热闹热闹;小卢啊,我让公社准备晚饭了,等一会儿去大队部吃吧?大家热闹热闹?”
这是卢利没想到的,和曹迅对视一眼,“行……啊,听……你老……老的。”
“妥了!我们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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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昼短夜长,赶到大队部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下来,大队部中灯光明亮,散射在窗外的雪地上,透着那么一股子温馨和暖和的气氛;这里的面积比卢利家自然要大得多得多,两张圆桌,二十几把椅子、方凳,众人围坐桌前,一人照例是一个大海碗,里面倒满了酒,支部书记商抗日致辞,“欢迎啊,来自其他村镇的知青同志们,欢迎你们,在过去的一年中,……”
他哇啦哇啦说了一通,最后举起碗,“来,同志们,我们干杯。”说完一扬脖,一碗酒喝得涓滴不剩!
人丛中有量浅的,跟着抿了一口,曹迅大大的喝了一口,再看卢利,也没有怎么喝。他和卢利是从小打到大的老同学,偏偏总是自己吃亏,这会儿忍不住嘲笑道:“怎么了,卢利,这就喝不动了?”
卢利微笑着白了他一眼,却不多话,只是喝自己碗里的酒,“哎,卢利,大点口,刚才不是说和我比酒吗?”
“曹迅,你别不知道好歹,小小是让着你呢,你知道他多大量?怕喝坏了你!”
曹迅丝毫不领情,“一边呆着去,我和卢利打架的时候,你还尿尿和泥呢。”
卢利摆摆手,制止了胥云剑,今天是老友相聚,挺高兴的日子,为一句话闹翻了脸,实在没必要,“拉倒……,你要真……想喝,我陪……你就就就就是了。说……吧,你……想怎么喝?”
“没说的,我一碗,你一碗,怎么样?”
“行啊。”卢利也逐渐来了脾气,曹迅的酒量他不知道,自己却是有点根底的,“我先来。”说着话,学商抗日的样子,一饮而尽。
“好。”曹迅也不含糊,一碗灌了下去。
两个人就此开始,你一碗我一碗的对着灌酒,卢利大约目测了一下,一碗总在四两左右,连续五碗灌倒肚子里,曹迅有些扛不住劲了。眼神有些发花的看着卢利,他似乎没怎么样?cnm的,这个孙子喝酒也这么行?
实际上,卢利也觉得差不多了,他不是不能喝,更多的酒也能喝得下去,但这种连一点缓冲的时间都没有,完全一杯一杯的硬灌,换了任何人也受不了!
他打了个酒嗝,“怎么……样,曹迅……,差……不多了吧?”
曹迅的身体晃动一下,周围看了看,连商抗日在内,都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向自己和卢利看来,这让他的虚荣心得到很大的满足,却又觉得有些不过瘾,这样的关注应该都给我一个人!“不行,今天非和你比出一个高低不可。”
看着他晃晃悠悠的把一碗酒洒得七七八八,胥云剑刚要嘲弄,正撞上卢利一双依旧清亮的眸子,吓得赶紧闭嘴。卢利苦笑着,端起碗抿了一口,突然把碗一放,捂着嘴巴跑了出去,“哈!到了喝不过我……”曹迅打了个酒嗝,在众目睽睽之下,身子一软,滑到桌子底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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