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虚毅长剑直指,对着李处耘笑说道:“李处耘,你不用再躲了,我都已经看到你银白如雪的铠甲了,你若乖乖出来,我还能留你一个全尸。”
李处耘百战成名,哪里会相信李虚毅如此简白的诱敌之计,心里笑谑成片,扣之在手的羽箭却越攥越紧。但听嗖的声响,一柄长枪穿透粗壮的古树树心,把他的铠甲钉得死死的,透伤了部分脊椎。
直到这时,他才相信李虚毅所说的是真的,想要前窜又被铠甲拖累,李处耘干脆把赵匡胤亲赐的战甲都给歇下,从而减轻重量,以便快速躲藏起来。
又听李虚毅语气冷漠说道:“你卸了铠甲也没用,你的银狐弯弓我可都看在眼里呢,死也让你死个明白吧,你此生最不该的就是投入到赵匡胤麾下。”
话毕,刀剑双刃心就像是夜蝙蝠一般,倏然从林梢间划过,把李处耘紧握着长弓的手骨,给刮出了森白蘸血的颜色,两根指节有了隐约的断裂声。
李处耘情知此刻的自己已成别人刀俎上的鱼肉,但他一反常态地镇定下来,将银狐弯弓往林木深处扔去,人却从山丘的塌泥的高处快速滚落,细算起来颇有二三十丈,中间又遍布荆棘。
若不是尾端有个芳草抽芽的汪潭,坠势加丛刺,几乎是九死一生的择路,李虚毅捡着银狐弓箭之后立马还身,那个倾颓的松泥口就像是不曾滚落给什么东西,还保持着风吹草生的样势。
李虚毅暗恨一声,连找了十数个巨石重推下去,又把颇费心机地把一棵古树砍断,并抱起来横向翻滚,这样精密如炮弹的落砸,就算李处耘不死也是重伤难逃。
“就这样算了?不行,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当年淮扬之战,李处耘可是四将中出力最多的,李虚毅转念丛生,刚准备编织一根缠藤下去,用剑锋斩断荆棘丛一寸寸地翻找,不想无由女驾驭着一只巨禽飞身过来。
她跳落下来作揖说道:“启禀殿主,慕容延钊那边也已经起兵,军师希望你能即刻过去。”
李虚毅踌躇道:“军师妙计如此,只可惜李处耘还欠了我一具死尸,也罢,你把他的那套铠甲递与我,我倒另生出一个谋划来。
对了,你等下去那寺院内,让白衣侯赶紧撤离,周保权的话,如果军师预测没错,宋廷擒获他不会将之斩首,说不定还会赐以侯爵,我事前应承的就让宋廷去做吧,就不去管他了。”
却原来,李虚毅借着周保权对他的原始崇拜,连同朗州城的部分兵马,特意安排了这样一个局面,把李处耘引到人烟稀少的地方。
而岩柴寺近旁却是江水逝选定的,她本来是要让李虚毅率人坐守在丘山上守株待兔的,但李虚毅非要以一人之力报仇,这才扮成了传讯兵,本来这角色是由钱恨费去打酱油的。
李虚毅随身上了无由女所在的巨禽,他的夜斑鸟被唐碉的暗器所伤,连日来还在照料中,而此鸟自从在朗州城连斩翟守与石虎后,被青龙死士盯死,不到必要时刻,他绝不会让它冒险的。
就在李虚毅走后不久,李处耘面色惨白地从倾颓口内侧的一截老树上抽身到林地,他忙乱中被这虬枝勾住,就趁机盘腿绑住自身,中间有韧衣撕裂的颤声,好在巨石滚过荆棘丛的声音掩盖过了。
这般坚持的片辰时光,李处耘的内襟衫衣都要被鲜血染湿,可他的意志犹如山峦坚定,始终激励着自己,手脚都发麻了才堪堪脱险,其实,若是李虚毅再坚持一刻,他就真的死无葬身之地了。
却说慕容延钊本在帐中饮酒,年事渐高之后,他在每次领兵之前都会暂喝几杯,只有这样,他才不会摇叹着手上的纹路,但在听受一番密告之后,披上战甲就连忙麾兵数千,直赴朗州城关。
他自愿征兵荆南与湖南一带,为的就是积累军功,临老封侯,这弹丸之地,此刻又被李处耘抢了头攻,慕容延钊如何甘愿,就算晚入,他倚仗着有幺庭筠领衔的一干青龙死士相助,指不定还能后来居上呢。
李虚毅此刻早就立定城门口,他将李处耘的战甲披之在身,银狐弯弓拉成圆月的满弦,江水逝就站在他的旁边,白衣侯与钱恨费则在此刻把城门掩上,其余二十来骑人马,都是临时招募过来的。
慕容延钊驰骋而望,见到楼岸上的锦旗字样,虽知李处耘运筹帷幄,但对其专断妄为多少有点愤怒,这时,一支羽箭临空而至,箭镞带刺,顿时将周旁的慕容痕射穿坠马。
此距城郭还有一百五十步之远,能够瞬发而中的除了李处耘还有何人?何况这支羽箭又刻有银狐的标志。
惊怒之间,幺庭筠早就勒扬着马蹄,率领一干青龙死士遮护在慕容延钊之前,慕容延钊恰因着这一箭惊心的暗伤,反将之前的重病给复发出来,连马匹都不敢轻易骑坐。
因为侄子慕容痕被杀的缘故,从湖南收兵战后不久,他又在奏折中弹劾李处耘许多劣事,李处耘亦是互掐,中有许多睚眦必报的事情,不提。
未及岁终,慕容延钊病死,赵匡胤为安抚和追封老将,将李处耘调职到临淄一带,再不加重用,而李处耘在最后亦是郁郁而死,自然,这是后话。
而对纵横西东的李虚毅而言,这些江山王侯,无不是风泥尘下的粪土,扬剑之后便再不回身,风吹猎猎的本是锦旗,为这消黯事多,收抚湖南倒成了败绩。
城头却另有一副风光,江水逝半是嗔怪、半是戏谑道:“殿主,你都好意思说自己是行伍出身,你这一箭射去,本来目标是慕容延钊,怎么把他身边的一员小将射落下马了,李处耘善射的名头差点就栽你手里了。”
李虚毅诡辩道:“哪里哦,我这不是跟你在玩指东打西嘛,再看我连弩此时的快箭,必定要射中慕容延钊这厮头盔上的红缨,不对啊,李处耘若是已死,我们岂不是很难诬陷了吗?”
江水逝道:“那殿主就少吹牛呗,老老实实地把慕容延钊射杀,慕容延钊与赵匡胤名目上虽是君臣,其实却是至交好友,杀了他等于断了赵匡胤一只臂膀。”
李虚毅浩然长笑道:“那我就让他有来无回!”
箭射弯弓满月,快如程鹏万里的掠翅,隔着极远距离,似是要将末尾的羽翎都淬生火焰,铿锵声起,晓气与寒光一起劲透了金柝,他的目标所对,正是慕容延钊的咽喉!
慕容延钊刚好低头,箭影倏过,已是把他的牙齿射落了三颗,箭镞深处还钩住了他的唇肉,这一箭力道之强,可谓是此中仅有,这老家伙受力不住直接跌落马背。
江水逝道:“朗州城门极容易被攻破,我们快走吧,眼下我们只需要暗中关注慕容痕,肯定能绕过天下镖局大会,一举找出‘九州镖王’周扬了,不出意料,这老家伙今夜就会有所行动。”
李虚毅眼见慕容延钊应声落马,一时意狂,刚要用重瞳赤眸查看慕容延钊是否身死,一片箫声便似满山重雪般,带着料峭春寒,以极为强横的青霜音气空临下来。
“碧珑箫?又是幺庭筠,若非寡不敌众,我肯定要杀了她,居然勾连宋廷暗害我爹!”李虚毅恨恨地还要射箭,江水逝忙慌劝住,并用眼角的余光轻向尘烟处顾去。
李虚毅自是会意,远远地看见两道人影俯冲下来,一具尸身被斜撩起来,快刀如虹,一时血溅犹如泼墨山水,边旁照料的几名士兵瞬间就被秒杀,而那尸身不正是慕容痕的吗?
白衣侯刚好抢上城头,慨然长叹道:“没想到他们出现得那么快,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想追已是隔了那么多兵马,只要殿主下令,我们这便飞赴开封府吧!”
风烟卷生如潮,战马长嘶连连,李虚毅空叹一口气,单手扬成剑指苍穹的姿势道:“便如白老头所言,出发!我们绕经开封之后,必须要尽快完事,不然,许鸯亦那丫头银两亏缺,还不得把我给跺碎了。”
无由女笑道:“本来我们在朗州城就耽搁了多日,现下又要迂回远绕,不过他们一大帮人病身拖累,行程应该没我这几人来得迅捷。”
钱恨费却是悠然说道:“我已经打探清楚,天下镖局大会将在建隆镖局的例行公馆中举行,据说,除了争夺镖王称誉之外,此前下落不明的十万镖银也已浮出水面。”
江水逝道:“如果只是前者,那也不过是武斗连连的比局,十万两镖银,我想宋廷肯定不会轻易放过吧,这就好看了。”
钱恨费道:“当日秦淮艳会空有虚名,艳女妖姬都被暗地里遣送了,这次还有南汉与北汉过来的卿使,为壮大声威并且以娱视听,宋廷不遗余力地将秦淮选来的宫娥都用来陪樽,想来应该很热闹。”
江水逝道:“我想宋廷是在笼络人心,又或者故意羁縻对方吧?”
白衣侯重重地咳嗽了一声,待把强自翻涌的血气咽下之后,叹声说道:“我听说赵匡胤对花蕊夫人垂涎日久,北汉国既然出动,后蜀国必定不免。龙争虎耀,其实我觉得必定有些人别有用心。”
李虚毅道:“不管怎样,我们先去买几匹战马再说,当时周保权要赠送我的,他手下的部将看我不爽,硬是羁绊了半天。”
无由女本来是要用手去探囊取钱的,此时面露惊慌道:“糟了,穹苍殿的积银全都不见了,我记得我在朗州城内的酒肆处,宴请赵无痕夫妇还是在的,怎么一下子全没了?”
江水逝与白衣侯皆是耸肩道:“看来我们只能借用这身战甲来抢掠了,不过,这眼下的朗州城已被李处耘的兵马控制,我们若是行动,极可能要被兵聚围歼了。”
话语及此,白衣侯脚步踉跄,一个不稳,竟然重重跌倒在城头雉堞上,不想这谈笑间青龙死士已然兵临城下,李虚毅等不敢久留,一路跋涉向南,躲着幺庭筠的箫声直到了一处街角。
李虚毅苦笑道:“哎,谁让朗州城是名剑城弟子最多的,又要极力缉拿我,我至今都没想明白徐慕羽为何非杀我不可。牵一发动全身,看来我们要另想办法去筹谋着银子。”
江水逝忽然腆着温温的脸颊,与无由女一起装出幽酸味道说道:“殿主,我们都饿了怎么办?”
李虚毅肩上背着白衣侯,撇嘴道:“你们这两丫头再敢喊饿,我就把你们卖给地主当小妾,看你们还要戏耍我,哼哼。”
钱恨费此时却忽朝着一处壁面走去,墨渍纵横中的风韵华彩,饱含着丰神俊骨,字便是画,画便是字,何其高妙的境界,他的这一番痴迷,已把隔旁几人的目光都吸引过去。
江水逝略看之后说道:“原来是一张悬赏告示,谁若是能够杀死金勇和金振远两人,便能在沿途的连云客栈获取五百两银子的悬赏,同时,还能代替他们参与到终极刺客的榜单。”
李虚毅皱眉说道:“曾经险杀了南唐国主李煜的斧钺双杀组合,现在竟成了重金悬赏的猎物,话说刺客门的戳印越来越难看了,不过,我总算可以找到一个省力的赚钱方式了。”
煮酒江湖的故友还未重见,他快意恩仇的剑花已然抖展在了朗州城外的山庄,店家所提供的资料岂非是要路入此地?将白衣雪增与他的夜襟衣披上,李虚毅浅踏着柳枝飞伏在了墙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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