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家和赌徒们本来都打瞌睡了,也精神大作,很有煽动性地喊了起来,和刚刚赔率一样,大家纷纷下注,夏二狗把刚刚赢得六十块钱掏了出来,又押了夏擎天赢。
庄家强制压着笑意,但是眉目之间还是隐藏着一丝得意,那表情,好像看到了一个踽踽独行的盲人前面出现了一个没有盖好的下水道井口,满怀期待地等着他掉下去,但是又强压着自己不笑出来,害怕盲人察觉。
庄家心道,这头肥羊真是傻瓜,竟然连本带利的一起押了上来,看来,这钱他还没有捂热又要重新回到自己口袋里了。
不禁一阵得意。
夏小洛看自己兄弟受人嘲讽,心中不爽,拿出钱夹,又抽出四张十块地钞票,押到夏擎天那一边,道:“凑个整数,等会赢钱好算账。”
众人看他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却出手如此阔绰,不禁大为惊异,心道,这谁家小孩?这么有钱,一定是县里大官的儿子吧,这么不懂得爱惜钱,恐怕一下子要输个精光了。
众人的目光如同聚光灯一样照在夏小洛身上,却是又羡慕又嫉妒。
他们哪里知道这钱可完全是夏小洛“自主创业”赚来的。
靠天靠地靠老子,不算好汉,自己有钱才算真本事。
夏小洛享受着众人羡慕嫉妒恨的目光,心中大为受用,嘿,咱重生前是个谁见了都不正眼瞧一眼的打工仔,这会学一下那些挥金如土败家的富二代的纨绔范儿,享受一下别人羡慕的目光。
他之前一直受人欺压,难得扬眉吐气一会,因此这逼装得是分外彻底。
只听一声大喝,众人的目光从夏小洛身上收回,重新聚集到李大嘴身上。
只见他将双手往压去,气沉丹田,头上的青筋高高的隆起,双手牢牢地抱住那石磙。
他大喝一声:“起!”
那石磙在他超强的力量下果然缓缓地脱离地面。
他把那石磙抱起,直起腰来。
众人都听说他有这一手罕见的功夫,这会眼见为实,都鼓起掌来,纷纷喝彩,道:“就是今天输了钱也值得,权当看杂技了。”
那时候乡间的娱乐生活甚少,电视尚未普及,四处游荡的耍把式的杂技艺人的表演很受人民群众欢迎。
把石磙举到腰际,他已经力竭,双手一松,“嘭”的一声,石磙落在地上,砸碎了地上的方砖,落下深深的一个大坑。
李大嘴呼呼喘气,但是面带喜色,一脸的志得意满,心道,可算扳回了一点面子。
几个下注李大嘴会赢的汉子喜笑颜开,纷纷鼓掌叫好,心道,这下是赢定了。
夏擎天远没有李大嘴看上去身强力壮,他走到石磙处,也不提气,两手抓住石磙两端的圆洞,看似轻松的一提,石磙在众人讶异错愕的目光中,被他高高举起。
而且是举到头顶之上。
他竟然还举着石磙轻松无比地转了个身。
石磙的重量通过他的身躯传导到他的双脚之上,脚下的方砖在重压之下,发出一阵刺耳让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后,愕然开裂。
众人屏息凝神,再也不敢发出一声噪音,就连在长河乡德高望重的李老爷子,也微微欠起身来,伸长了脖子;而他身后的爱女李蓉蓉的那双美目更是饱含深深的爱慕之意,这相貌英武、身手极佳,又非常得体的年轻人,让她不禁芳心暗许。
胜负已分,李大嘴只是举到腰际,而夏擎天不禁举过了头顶,而且轻松地打了个转,显然后者的功力更为强悍。
夏小洛和夏二狗欢呼一声,两个人又赢钱了,100块迅速变成了600块,这可是当时农家一年的收入还要有富余。
庄家和几个赌客都快哭了,沮丧地都不愿意说话了,只顾唉声叹气,暗骂自己没眼光,更暗骂那李大嘴不争气。
夏擎天一抱拳,冲李大嘴道:“承让。”
又冲李老爷子一抱拳,道:“老先生,今天晚上太晚了,我们要走了,有时间再过来。”
李老爷子用欣赏的目光看着他,道:“嗯,夏擎天,你功夫不错,我这一把老骨头可是不敢和你过招了,我这儿子素来不知道天高地厚,今天你可算替我教训了他,我还得感谢你呢!”
夏小洛看他一脸喜色,显然是真心实意,不是场面话,心道,这老爷子倒是个不错的人物,可交。
夏擎天脸色微红,一挠脑袋,道:“嘿嘿,不敢,不敢。”
李老爷子对他更加欣赏,满脸堆欢,道:“年轻人,不错,胜不骄败不馁,难得。刚刚一直比武,肯定累了,喝杯茶再走吧。”
众人一个个看得心满意足,这乡间的比武不失为一种不错的娱乐方式,准备散去。
只不过有几个输钱的街痞子骂骂咧咧,嘴里不干不净。
他身后的李蓉蓉不待吩咐,已经转进屋内,显然是端茶去了,片刻之后,已经端了一个托盘袅袅婷婷地走了出来,上面摆着三个搪瓷缸子,盛满了茶水。
夏擎天也确实口渴,又是一个妙龄少女端出来的,怎么也不能扫了别人的面子,就走不过去要接过那水杯。
在众人嘲讽与不屑的眼神中,李大嘴脸色越来越阴沉,简直可以拧出水来,他这位纵横长河乡的街痞,哪个不要让他三分,就是副乡长钱学文不也要靠他冲锋陷阵,和他以兄弟相称?
而今日这一战,则名誉扫地,多年横行乡里已经养成了他骄纵跋扈的性子,让他如何忍受在这众人面前颜面尽失?
他猛地抬起头,如同一通发怒的狮子一样冲向背对着他的夏擎天。
他已经丧失了理智,顾不得背后偷袭是小人行径,只顾着宣泄心中的愤懑。
在夏小洛和夏二狗以及李蓉蓉还有旁观的所有人惊愕之下但是还没叫喊出来的瞬间,十来步的距离在李大嘴长腿迅速奔跑之下,转瞬即逝。
而夏擎天依然我行我素地微笑着朝李蓉蓉走去,好像对身后的危机形势毫无察觉。
就在大家都认为李大嘴阴狠的这一招必然踢中夏擎天,夏小洛与二狗已经绝望地闭上眼的当儿,夏擎天滑步、侧身、摆腿。
动作简单迅猛,与华丽好看无关。
然后,却一击即中,时机把握分毫不差,速度力度臻于完美。
李大嘴将近二百五十斤的硕大身躯如同断了线的风筝直直飞出三米有余才摔倒在地。
所有人都愣住了,把嘴巴张得硕大,可以塞进一只拳头。
夏擎天冷眼看着地上的李大嘴不住呻吟,道:“输了比武不可怕,可怕的是输了品行!”
留个众人一个孤傲的背影,他和夏小洛、夏二狗没有喝那美女手中托盘上的茶水,骑上了那辆破烂无比的飞鸽牌宝马,一阵刺耳的吱呀之声响过,自行车消失在清凉的夜幕里。
李家老爷子手在空中虚抓了一下,看着三人离去的背影,满目都是不舍与遗憾,还有一丝惭愧,他终究没有说出那句:“慢走。”只是嫌恶地看着地上的不争气的儿子,把拐棍儿在地上重重地一杵,道:“你把先人的脸都给我丢尽了!”
李蓉蓉刚刚想去扶起哥哥,李家老爷子道:“别管他!”冷哼一声,走进了屋子。
那李蓉蓉远远望着三人消失的夜幕,眼神里的情绪很复杂,是爱慕、是遗憾、是希望?
地上的李大嘴满脸是泪,一个八尺高的汉子,多久没有尝过泪水的味道了?
可是,今天他尝到了。他的手握成拳头,重重地击打在粗糙坚硬的地面上。
一轮圆月,已经越过了树梢,爬上了中天,洒下银色的清辉,田野里的玉米秧子在凉爽的夜风的吹拂下,欢快地摇晃着硕大的叶子,翻起层层绿波,已经结出玉米粒的苞谷棒子散发着香甜的味道,让人感受到即将丰收的喜悦。
1990年的夏天,一辆飞鸽自行车拉风无比的奔跑在两旁都是杨树的坑坑洼洼的土路上,三个年轻人有说有笑,得意洋洋。
夏小洛这个土财主正在和夏二狗如何分配赢来的600块钱欢乐地争执着,按夏二狗说:“这钱是我赌的,也是我赢的,我还你那十块钱,剩下的五百九是我的!”
夏小洛则反唇相讥,道:“要是我这十块钱赌输了,你会还我十块钱?分明是我的本钱,赢的钱自然归我,看在你跑腿积极的份上,我倒不介意大方一下,给你两块钱跑腿费!”
气得坐在前面横梁上的夏二狗一阵哼哼。
说说笑笑间,三人已经行驶到老夏庄村口,远远看见一个身影立在村口的大槐树下,三人一阵纳闷,心道,这么晚了怎么还有人在这里?装鬼吓人啊?
他们还未看见那人的容貌,只听一声带着哭腔的呼唤——“擎天哥?”
正是柳柴火的姐姐柳月,这个女孩子泼辣勇敢不畏权势的性格在夏小洛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而现在她却忍不住哭泣。
夏擎天问道:“柳月?这么晚了,都十二点多了,你在这干啥呢?”
“擎天哥——”确认自行车上的人正是自己等了一晚上的夏擎天,柳月索性嚎啕大哭起来,在她心目中,这高大威武的“擎天哥”是她在这冷漠残忍的社会里唯一可以依靠的力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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