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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拂了拂身上织金黄袍袖子,道:“朕说过了,听完他们的证词再说。”
他的视线没有落在她的身上,似是她已变成了一堆秽物,连映入他眼内的资格都没有。
他望了孙辅全一眼,孙辅全道:“珏主子别急,光是这两个妇人,随口雌黄,怎么能定了您的过错?”他道,“来啊,传严世建入殿。”
随着传诺,有两位宫人领着一位长衣布客进殿,那人两鬓斑白,约有五六十岁的年纪,一进门,便跪倒在地,向皇上行礼,他战战站起身来,卫珏才发现,他的面容,与严华章竟有三四分相似。
“草民严世建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他伏趴在地,行了三拜九磕大礼,身子伏在金砖之上,索索发抖。
“行了,且站起身来……”孙辅全望了皇帝一眼,道,“今日叫你来,是问清楚一些事情,希望你言无不尽,知无不言。”
严世建抖索着站起:“皇上,草民定当竭尽所能,知无不言。”
“我且问你,当年的首席御医严大人,因治病误诊而被处以极刑的那一位,是否是你的兄长?”
严世建垂头道:“是的,草民的兄长,的确是严世风。”
“如此说来,你也初识医术?”
严世建抬起头来,复又垂了头去,道:“家兄与草民同时学医,家兄天资超绝,因此学得比草民精绝许多,家兄因医术精绝,声名远扬,因此被所居官员举荐,入宫为医,那举荐家兄的,便是则武府知府安顺德,草民则没有这样的幸运,只能游走乡间为医了。”
孙辅全叹了口气,“你的命却比令兄好了许多,最起码的,你如今尚生存于世,而你的兄长却已人魂两隔,只是今日,你会不会落得你兄长一般的下场,便要看你说不说实话了。”
严世建身子一颤,连声道:“草民不敢有半句虚言。”
孙辅全道:“那好,我且问你,庚子年戌辰月甲子日,你是否去一家别庄,替人看病?”
严世建垂了头去,花白的发须在灯影之下颤动,“没错,草民的确去了那家,草民原不想做此等让世人诟病取笑之事,但求着草民之人,是举荐草民大哥的知府,草民在乡间行医,不想惹怒官家,只得去了。”
孙辅全慢吞吞地道:“去到那里,看的是什么病,行的何种医?”
严世建苍老的脸有些羞愧,吞吞吐吐,“草民给先祖蒙羞了,原以为不过是寻常病症,却哪里知道,却让草民行那等不善之事?”
孙辅全声音阴冷,“且说得清楚了,是何等不善之举?”
严世建扑通一声跪下,“草民也是逼不得已,草民兄长受知府大人举荐,才能入宫为御医,得以光宗耀祖,草民一家都欠了他的人情,所以,安知府叫草民做什么,草民只得去做……”他吞了一口口水,“草民所学针灸之法,是祖上传下来的,原是用来治病救人,可安知府求到了草民头上,草民不得不从。”
皇帝语调冷冷,“不必多做狡辩,到底是何医术,还不从实招来?”
严世建花白的头颅抖索,“是那用针灸流胎之术,事后,知府大人受人所托,又要求小人用针灸替那女子恢复形体,导阳气入体,回复以往体态……”
皇帝怒到了极点,却笑了起来,“这世间,真有此等神奇医术?”
严世建道:“这一些,是家祖不传之密,由家祖上几代一代代传了下来,到了我朝,因宫中禁针灸,家父便封了针盒,再没有帮人用此术诊过病症,但却担心此术失传,因此,传给了草民与兄长……”他磕头如葱一般,“草民知罪,草民知罪,请皇上处罚。”
皇帝幽冷眼眸扫向了卫珏,从牙缝里发出声音来,“你所诊治的女子,如今可认得出来?”
严世建抬起头来,花白的头颅缓缓回转,转向了卫珏,直扫了她一眼,颤颤抬手,又似不敢看她,“就是她。”
卫珏被他指着,浑身冰雪般的凉冻,竟象是被毒蛇咬着,一寸一寸的,獠牙已陷入了肌肤,浑身都感觉到了那股痛楚,心却如落入无底深渊,血液却从脚底涌起,直达面颊,心底充满了无边的羞辱。
她有一时间的恍惚,只觉面前的金碧辉煌摇晃了起来,让她大脑一阵空白。
孙辅全却问道:“那严华章严公公,便是你的侄儿了?”
严世建满脸羞愧,“没错,家兄因误诊出了事,收入狱中,侄儿便由草民看管教养,草民实不该将那针灸绝术又传授于他,让他犯下如此大错,竟在后宫里头再次施术。”
孙辅全便向皇帝道:“禀皇上,安常在之死,奴才已带了这严世建前去查看过,其尸身各处都有针刺痕迹……”他道,“严世建,你且说说,这些针刺之术,到底是怎么回事?”
严世建惶恐地抬起头来,又瞬既垂下,“禀皇上,这种针灸之术,的确是草民家传之术,先祖原来也就职于宫庭,专研子宫脱垂,胎位不正的的针灸之术,但先祖发扬光大,将针灸之术用于产后体形恢复,能使女子形体恢复于处子一般……”
卫珏心底冰凉,严世建竟是要将严华章也要推下水来?严华章今日也不能善了了吗?
皇帝眼眸冰冷,“朕也初涉医术,却从来没听过这等针灸之术,你真将这殿上之人当成了傻子么?”
严世建惶惶伏地,磕头不止,“皇上,草民没有说谎,草民先祖针灸之术是源于汉祖年间的《岐黄针略》”
皇帝眉头皱得更紧,索额图在于一旁,长久没有出声,此时便道:“皇上,是真是假,传几个御医询问一番,便也就知道了,臣倒是不信,偌大的御医院竟没有一个识得这等医术的。”
皇帝点了点头。
孙辅全便领了皇帝圣旨前去传人,殿上一下子静了下来,卫珏站于大殿之上,只听得坐于宝座上那人目光扫了下来,大殿之中的空气如凝结了一般地沉得与压抑,满殿的铺撒的福字与喜意十足的条福,却象那战场之上的铁块一般直击到了卫珏的心底里,一下一下的,让她的心却击打着,脑子却一块空白,膝盖处阵阵痛疼,却不知道如何分辩,她陷进了一张精心布就的大网之中,这张大网如张大大嘴的野兽,已在黑暗之中雌伏良久,只等着这最后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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