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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兵的将领吃了一惊。
庆德方面虽然献城，可后方还没有平靖，主力根本没法立即南下，狄南齐也是存有武关松懈的试探，派一哨人马快速奔袭。可这些游牧人并不都是令行禁止，目的明确之辈，四处劫掠，提早暴漏了奇袭武关的用意，领兵的将领本来深怕回去被责怪，听说竟然碰到了元帅的侄子，顿时大喜过望。
他对狄阿鸟的模样还有印象，问：“是真是假，长什么样子？快带我去。”
来人禀报说：“年龄不大，脸没能看清楚，在火把之下奔走二十步之数，连射连中，把福百长都扣了去，靖康人里头不会有这样的少年巴特尔。”
将领扯马回身，一阵奔走。
等他带人回到几枝火把下，狄阿鸟已在逼迫福泰来。狄阿鸟让几个将他押成吃屎相，给张奋青说：“叫他叫爹！”
张奋青不肯，低声说：“我们是来投奔的。不能轻易得罪人！”
狄阿鸟却有底气，打着福泰来的脸说：“得罪他怎么样？他敢放个屁老子佩服他。是不是？敢不敢？”
旁边几个人已看张奋青横竖不是，给他白眼，纷纷怒声骂他，怪他软弱。
狄阿鸟怒道：“团结。团结。这会儿你们有心，让他叫爹。不叫砍了他。怎么跟阿青耗上了，阿青不委曲求全，等得上我和阿过回来？”
福泰来硬梆梆地说：“你敢动我。我是长河福家的人。就是龙爷见了我叔爷也是客客气气的。就算你真的是狄阿鸟，我们可是来为你阿爸复仇的。咱们湟东人有恩仇必报的古训。你休想折辱我！折辱我就是折辱我们瓜福氏。”
狄阿鸟冷笑说：“为我阿爸报仇呀。旗号打得好呀。”
马里得提了把刀去到跟前，狄阿鸟一把夺过马里得的刀子。
带着狰狞的笑容，他慢慢在福泰来脸上拉上一条口子，轻声问：“折辱你就等于折辱瓜福氏？你刚才在干什么？折辱谁了？给我讲恩仇必报？那咱们就按恩仇必报。”
福泰来尖亢呼嚎，泪扑簌直掉。
数条原本长河镇上的汉子心中不忍，但又不敢移动半分，不过塞外强者为尊，若是夏侯武律的侄子，被逼喊声爹，也不是多丢脸的事儿，他们就站在一旁喊叫：“喊。喊他一声！他要真是狄阿鸟。就喊他一声。”
福泰来半脸是血，不成腔地喊：“我不——喊。喊了叔爷肯定要我的命！”
领兵的千夫长已经到了。
他一看情况，顾不得辨认狄阿鸟的身份，翻身下马，冲到场地边上，说：“你先放了他。”
“辱人者必遭人辱。我的兄弟手足都叫他‘爹’，我要叫他什么？！要不要我喊他喊爹？”狄阿鸟转过头看着他，笑着说，“我好像见过你，你也刀架在我脖子上，帮着他，让我叫他叫‘阿爹’。”
领兵竟然是夏侯氏部曲。他先让狄阿鸟放开福泰来，那是站在狄阿鸟的立场，觉得福泰来是长河瓜福氏，大族姓，不能轻易得罪，但狄阿鸟话扔过来，他就不吱声了，笑着说：“爷。别跟他一般见识。还是赶紧跟我回去，你的两位叔叔一定是盼望春雁一样，突然出现在他们的身边。”
狄阿鸟摇了摇头，慢吞吞地说：“巴特尔以直报怨，了了这恩仇就没了这恩仇，总比日后再算账光明磊落。”
他也是在吓唬福泰来。
刀子紧了紧，福泰来再无侥幸，只好大叫一声：“爹！”
众人心头松了许多，连忙请求：“放了他吧！”狄阿鸟却是不肯，说：“喊过后，他也是要杀人的！”
那将领请求说：“快放了他吧。三爷很快就来了！他是百夫长，就是要处置他，也要禀报三爷才能行事！”
狄阿鸟不理他，经历大小数战，他身上也沾满了浓重的杀气，尤其是出现在众人面前时，连射连中，视众人于无物的印象，再次逼近福泰来，漫不经心伸出刀，恶狠狠地问：“你自己说怎么办？”
福泰来答不上来，只是咬着牙，用极恨的眼睛往上看，见狄阿鸟突然抡刀，一声尖叫，尿意急涌。
好久，他失魂落魄地睁眼，气短如断，这才知道狄阿鸟是吓他的，不禁又羞又怕。
“我该不该要杀你？”狄阿鸟问。
“该！”福泰来说。
“叫爹！”狄阿鸟说。
“爹！”他是彻底崩溃了，想都没想就喊。
“叫爷！”狄阿鸟又说。
“爷！”
“但我还是要杀你呢？”狄阿鸟看着他问。
“为什么还要杀我？”福泰来几乎是哭着说。
权宜之下，叫人一声“爹”未必丢人，但这般屈服才是真丢人。
周围人的心又开始跳膛，叫爹在关外没什么，但是屈服成这样儿，却不是好汉，他们也鄙视起福泰来。
“我怎么不能杀你呢？”狄阿鸟又问。
福泰来竟“噗嗤”笑到一半，转为哭泣，血泪难辨。
狄阿鸟丢了刀，厉声说：“记住。我不杀你，不是不想杀你，是因为我说的算数！”说完，他回来看着众人，威风凛凛地指问：“笑话他？看什么看？你们还不配，谁让你们来看的？”
※※※
狄南齐其实对奇袭很重视，兵马不能来，他自己可以来，确实很快就到了，见到狄阿鸟，惊喜之余不剩伤感。此时，匿军待战，做不得任何祝贺之事，叔侄只能在诸旧人面前，稍有克制地哭诉。
狄阿孝也来了，他已是高了许多，笔直得就像一杆长矛。两人抱拥在一起，接着就地摔成一团。
狄南齐等狄阿孝又一次拱到上面，大笑着说：“都早点去休息，明日克武关。看你们谁提回来的人头多。”
两兄弟被撵出去，勾肩搭背到土坡上。
看着远处未停的战斗，狄阿孝率直地问：“阿哥！阿爸总说大伯太傻，不想称王称霸。你想吗？”
狄阿鸟愣了一下，说：“还没想过。我只知道人人都想富贵，而富贵又有权势，到最上面就是拥有四海。反过来，虽是人人所想，却还是要有大臣，有子民。记得阿爸和田先生都讲过，天下司事，各当其要。也就是说，在天底下做事，各人要守本分，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若是都悖乱争王，那乱成什么样了呢？腥风血雨就没有了尽头。”
“那靖康朝廷的先祖君是西定臣民，他也守他的本分吗？”狄阿孝问。
狄阿鸟眼睛发亮一闪，说：“这个，我想过。君君，臣臣；君不君，臣自然会不臣，这时不能算奸臣。现在不也成了这个样子？！”
“那你想做皇帝吗？”狄阿孝又紧紧追问。
“不想！”狄阿鸟说，“可也不想做臣子，做个自由自在的人多好，不过是没有人能这样的，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说到这里，他突然奇怪，回头厉声问：“你怎么追问个没完？可不要说你想做皇帝！”
“不是！”狄阿孝说，“大伯出了事。父亲到处找你，有人私下里给我讲这些，让我劝阿爸不去找你或找到你然后杀了你，我就把他杀了！阿爸夸我杀的好。说我们夏侯狄氏，永不内乱。”
狄阿鸟一愣，感受到自家稳固的亲情，不由伸出手臂，把狄阿孝的脖子紧紧圈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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