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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咸阳北方数百里之遥的北地郡泥阳城郊野之外,农夫早已安歇,大片土地上只有虫豕在不知疲倦地鸣叫。时逢小秋,田间黍粟新粮已经收割完毕,剩下那枯枝被扎堆置于阡陌之间。一些惫懒农夫甚至连收拾都不愿,便胡乱将麦秸堆于一处,放把火烧了了事,还振振有词道什么麦秸化为草灰,来年土地更为肥沃云云。
野径田间青烟弥漫,干燥的秋风将呛人的味道送往更远的地方。于是偶有赶夜路的旅人,拼着咳得撕心裂肺,亦要扯开嗓子破口大骂这无德农夫害人不浅。
只是纵然叫骂得黄河逆流,始作俑者亦是好好地在农舍中安稳睡觉,却引了一对奇异的祖孙自烟雾中寻声而至。当先那位矮胖壮实地少年扛着一柄足足有一尺粗细的青铜巨棒,上面许多触目惊心巨钉闪着蓝色的幽光,还有一包夸张的行囊吊在棒上。跟在身后的是一个身着羊皮棉袄外穿小褂的干瘦老者,尖细的下巴翘着几缕小胡子,手中拿着一根又破又黑的折扇,学着斯文书生摇摇晃晃。
老者上前陪着旅人干咳了一嗓子,客气地问道:“这位爷,借问此去咸阳路途尚余几许?”
只是那旅人狂拍胸膛,似乎不将心肝咳了出来便誓不罢休,哪还有余力回话,伸着手指往身后一阵狂点。老者叹了一口气,同情地看了他一眼,祖孙俩便依旅人所指方向,又继续南行而去,消失在烟雾中,只有些许对话依稀传了过来。
“大爷,我们今晚不住店么?”
“乖孙子,不远就到了!”
“您从前日便是这么说了,您还说入了关便带我搭马车。”
“咳,这不就到了么?再说了,你这棍子如此沉重,哪只车子载得动啊?”
“我想把黑灵带来您还不肯,否则黑灵驼我们跑着可快了!”
“中原的人坏,黑灵来了定被扒皮抽骨熬虎骨酒了。”
……
絮絮叨叨间,二人一路南行。老者渐渐犯困,便跳到少年的棒子上,攀着那包行囊打起瞌睡。兴许是老者太轻,或是少年力大,巨棒竟无一丝晃动。少年便扛着这一大堆东西和人,沉默地走在宽广无边的原野之上。
走了许久,少年有些无趣,抬头看了看依旧朦胧的夜空。忽然大声道:“大爷,有颗星星飞过来了。”
“别说胡话了,星星怎么会飞来?”老者迷迷糊糊道,忽然眼皮一跳,睁开睡眼惺忪的老鼠眼。
“还真是星星哪,多少年没见了!”老头捻了捻胡子,眯着眼睛道:“乖孙子,把它打下来。”
少年应了一声,随手便将巨棍扔到一边,老头猝不及防便成了滚地葫芦。少年四下张望,见左近有一块一人高的巨石,便跳了过去,一把将巨石拔出地面举过头顶。待那道彗星经过头顶之时,便吐气开声,手臂瞬间膨胀如大腿粗细,狠狠一抛,巨大的石头发出一声凄厉的怪啸便飞向那道摇曳而过的彗星。
就在巨石要击中迎面而来的彗星时,只见那道彗星忽然稍一停顿,接着忽然加速,绕着巨石飞快地画了一个弧线。那块巨石竟被剖为两半,当空落了下来,砸得地动山摇,原野间升起了一阵烟尘。
少年一愣,见巨石没有砸下彗星,便转过头要和爷爷说话,却发现老者的身影变成一个虚幻的影子。扭头一看,爷爷已经身在百丈高空之中,遥遥挡住了彗星即将经过的去路。
好不容易渐渐掌控了云蒙剑的苏年,趁势纵情千里,在空中如电划过。咸阳城早已远去,地面的山川道路房舍都变得微小。
一个时辰后,远方一座城池浮现时候,苏年正欲调转身形返回咸阳。忽然心头一动,便见地面一道黑影便闷头飞撞过来。
刚将这块莫名其妙飞来的巨石击落,巨大的阴影便笼罩在自己心头,当空的明月忽然失去了光彩,视线内一切都消失不见,唯有一道枯瘦矮小的身影静静悬浮在前方的虚空之中。九品浮空境的超级高手,心头刚浮起这个念头,自己与云蒙剑便忽然失去了联系,如折翼的飞鸟一般,一头栽下云端。
数百丈高空一头栽下,巨大的地面迅速在眼前放大。足下的云蒙剑疯狂地挣扎着,如一条鱼被巨手紧紧抓住,高速振动之声好似愤怒地鸣叫。苏年若能看到前方那老者的动作,必然极为惊讶,老者左手虚握,指间似有什么东西在手中挣扎一般,笑眯眯地轻轻搓揉着。
生死一线间,苏年将心神沉入气海。全力催动之下,那颗星辰倏然大放光明,气海云气霭绕,足下云蒙剑已经挣脱束缚,出现在气海之中。老者忽然一把抓空已失了飞剑踪迹,不禁大吃一惊,正待将眼看要撞得脑浆迸裂的苏年捞住活捉,一道彗星般的流光再度出现在苏年身下,瞬间托着苏年折回来路去了。
正待紧追而上,却听到地上孙子大声叫嚷道:“大爷,别走啊,别扔下我一个人啊!”
老头无奈降下身形,让少年稍安勿躁在原地等他。再度升空,感应着远去的气息,一声巨大的爆裂声,瞬间身形已经出现在数里外极远之处,空中的影子竟还未消退。又一连串气爆声中,老者拉出一道道残影瞬间消失在少年视线中。
苏年一口气飞出数十里,刚松了一口气,忽然察觉身后那股庞大的气息正在飞快地逼近。只得再度全力催动气海星辰,云蒙剑化为一道电光以惊人之致的速度瞬息掠过百里。
老者心头诧异,自己隐居塞外,数十年未见剑山余孽。不料才一出山便撞上一个,而且飞剑品序之高,只怕还在当年百宗武夷大战中所见过的剑山众高手之上。美中不足的是飞剑主人的功力稀松平常,胆子亦是极小,怎么招架都没有便掉头就跑。老者心中腹诽,却不想以如今他的功力,便是放在当年武夷大战时,亦可媲美最顶尖的那几位高手,对手望风而逃又有何奇怪。
苏年心中叫苦不迭,内宇中那颗星辰已经缩小了大半,还在源源不断地释放出星力,以支撑云蒙剑飞行。若是依这般压榨,不出百里星辰便要枯竭而散。只是眼下毫无办法,背后那位九品高手也太不讲道理,一个照面便要置人于死地。
极远之处,已可以隐约见到咸阳城的轮廓。云蒙剑的速度却渐渐缓慢了下来。苏年自知星辰已濒临极限,身后那位老者已经逼近半里距离。苏年心头一横,八乘心鉴第八重平天术陡然催动,无边气海倒悬而起。飞剑依旧前行,身形却翻转向后,已能看到那个老者笑眯眯眼神。双手虚抱,一道丈二方圆的巨型气锥便在身前成型。一声怒喝,气锥带着骇人的厉啸破空而出,向着老者那张转为震惊的皱脸当头撞去。苏年内腑巨震一口鲜血喷出,接着气锥离体的推力瞬间提高数倍速度,消失在老者的视线中。
巨大的气爆声传遍咸阳北方百里。离气爆中心数十丈的地面有如大风刮过,田间的茅草堆被吹得崩裂四散。所幸气爆发生在高空之中,又是午夜时分,早已无人在场,因此倒也没有造成什么伤害。
空中那道剧烈的气爆平复时,灰头土脸的老者现出身形,遗憾地看着身上开裂的棉袄。这是初入雁门关时,孙子在集市上买来孝敬自己的,着实让自己高兴了一阵。叹了一口气,摇头苦笑,便向由远及近的那道巨大气息迎了上去。
云蒙剑耗尽星力已缩回到气海之中,辉煌的彗星如今化为一块陨石,在空中抛出一道弧线砸向地面。看着下方高大的咸阳城墙在视线中迅速放大,苏年心道暗叹,想不到自己竟是撞墙死的。还未待他多愁善感思量几何,一道柔软的身体在空中缠住自己瞬间越过城墙而去。扑鼻的体香和包裹着头部的温暖马上让自己知道来着何人。虽然抱着一个人,皇后身形却依然迅如游鱼,无声无息在皇城宫道间离地三尺如电飞驰,隐于皇宫的大内高手与玄甲禁军只察觉到一阵风掠过,二人便已远去。蜿蜒于无数高墙宫闱后,忽然贴着在一座高台向上攀升。落下身形之时,一道强壮的身影早已站立在此远眺北方。
皇后上前一步与秦帝并肩北望,面带寒霜。远方隐隐传来的阵阵爆裂声,提醒着此间之人,突然爆发在两位九品高手之间的战局是何等激烈。苏年背靠栏杆蜷缩在地上,大口地喘着气。
“年儿怎样了?”秦帝话声冷厉,依然没有回过头来。
“无妨,只是脱力,缓过气便好!”皇后回道。
过了一会,空中爆裂声越来越大,战局竟隐隐移向咸阳城。
“不知死活!”秦帝冷哼一声:“助我!”
皇后足尖一轻点腾空而起,迎风招展的宽大宫袍勾勒出一道令人欲火贲张的身姿,凝脂般的玉臂挥出玄妙的手印,随即一个旋身,便如八爪鱼般攀附在秦帝身后,探出的长腿隐约可见其间的曼妙风情。借助背心传来的澎湃真元,秦帝的气势节节攀高,转瞬已经破入八品巅峰之境,笔直冲天而起高悬于皇城之上。
苏年惊觉地面微微振动,似乎整个皇城都活了过来一般,无穷力量正往秦帝身上汇聚而去。地面的振动愈来愈明显,如地龙翻身一般,连高台都咯咯作响。秦帝的力量依然在攀升,不多时已经越过了九品浮空境的大关,身周电光缭绕。外泄的真元引动附近宫殿的瓦片纷纷浮空而起,宫女内侍纷纷尖叫逃离。无止境的攀升终于停止之时,秦帝身周凝聚着一颗巨大的雷球。无数黑色的雷电如游龙般攀附游走于秦帝与皇后身上,却如驯服的宠物一般温顺。
苏年呆呆地看着空中,忽然耳畔听到师兄的声音:“借剑与我一用!”体内的云蒙古剑便自行离体飞去。
接过云蒙古剑,轻抚剑身,低头柔声道:“今日便让天下宵小看看朕与爱妻的合体一击,”
言罢,秦帝将古剑向天刺出,方圆丈许的雷球顺着古剑升腾而起没入虚空,云层间数百道雷龙昂然怒吼瞬间游向北方。
正与老者纠缠的白发老御监忽然压低身形贴着地面狼狈而去。枯瘦老者数十年未曾出手,正打得心花怒放之际,却见对手这般逃窜,不由一愣。随即心头一阵警兆,昂头一看,乌云间数百道雷电当头劈下,方圆数十丈已成雷电牢笼。心知不妙,此时不走,待牢笼大成,便是殒命之时。
一颗电芒缭绕的巨大雷球轰然坠下,将牢笼中的一道身影瞬间化为飞灰,数里外空中忽然现出一道身形,哇的喷出一口鲜血,头也不回地瞬间又是数十里去了。
翌日早朝,议谏大夫上奏:“昨夜咸阳北四十里天降雷霆,将一座乡间野庙焚为灰烬,经查庙里明里供奉五鬼阴神,暗地却是西南邪教在此传教淫乱之所在,引发天帝震怒。请罪皇上下旨彻查云云。”
只是平日里神采奕奕的秦帝,今日似乎龙体欠安。对议谏大夫启奏之事竟是兴致缺缺,既不同意亦不反对,摆摆手便让其退下去了。弄得几位大夫揣着一夜没睡熬出来奏章,面面相觑。只得打起精神,继续侧耳倾听同僚所奏之事,等待着下一个出击的机会。庆阳宫在吵吵嚷嚷中,又开始了新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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