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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已蒙蒙发亮，远处雄壮的庆阳宫飞檐下清晰可见。晨起的飞鸟振翅掠过宏伟的皇城，扑棱扑棱惊扰了几位晨起打扫的小御监。束紧棉衣，看着被冷冽秋风拂动青铜铃铛，感叹生活好似满城落叶的甬道永远打扫不尽，何时才能熬至老总管那般养尊处优。
御书房中的两位主人却毫无睡意，分坐大案两面，用了皇后贴身侍女寒玉送上的精致粥点。似他们这等修为高深之人，早已脱离了一般凡俗之人的生活起居约束，每日打坐回气数个时辰便可神采奕奕。唯有外力伤害或权谋争斗带来的心神巨损方能导致神形憔悴。
“年儿怎么样了？徐福有无在他体内做甚手脚？”秦帝缓声问道。
“应该没有，小弟他体内气海充盈之至，生机旺盛无比。我以五成内劲都无法深入內宇探查，一入他体内便冰雪消融。你师门的八乘心鉴果然深不可测，看来是陛下没练到家啊！”皇后揶揄道。
秦帝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这是普天之下唯有她拥有的特权。当年在咸阳三百里外的无名小镇遇到她，便命中注定为一生携手之人。若非如此，为何当那双明亮若星辰般的双眼即将黯淡消陨之时，自己断然使用了此生仅有两次的儒门承诺之一。
自少年山中修行起，帝王之心性逐渐觉醒，便是楚师对自己也是亦敬亦慰然，入主咸阳后，更是积威日增。唯独这对姐弟对自己仍是赤诚坦然，毫无芥蒂。
“世间皆道楚师乃天下第一高手，其实不知徐福功力更在楚师之上。我年少时曾与楚师入恒源宫意图招安徐老怪，无奈他对先祖积怨太深，更恨百宗阴谋卑鄙，宁愿每日忍受葵水入体之酷刑而不愿助我，其状之惨非常人能承受。幸得这些年，我派人继续为他送去死囚活人供他修炼，他亦对我留了一份情义。待我回宫继位前夜，言御监忽然现身拦下十八名死士的刺杀，才知道徐福竟然还有一九品弟子隐于宫中。”
皇后看了一眼御书房外的那个白发苍苍的身影，微微点头道“徐福虽被囚于十方缚龙阵中，但脱困只是迟早之事。此人行事乖张，心性难测，此番经过小弟之手相助脱困，反而结下一段善缘，却也是因祸得福。”
“想不到，徐福囚禁之事母后也知晓。我亦是在接任太子之时父皇才告知于我恒源宫的宗秘。”
“陛下既可告知我这皇室宗秘，难保先祖几代秦帝不会将这秘密告诉枕边亲信之人。莫忘了，知此秘密的还有当年将徐福镇压在恒源宫的高人。”皇后摇头道。
“言之有理！太后离宫在先，年儿入宫在后。却依然有人能设下大局将年儿送入恒源宫。况且恒源宫周围自成大阵，非阵法宗师难以入内。能将年儿送入恒源宫，这次在背后谋划之人必与当年布阵之人有所牵连。”
“妖妇得了此人相助，往后我们便多了个难缠的对手，此番幸亏小弟平安归来，但徐福老怪却脱困而出。更可虑者，被他取走了那件东西。一石三鸟，此人好手段！”皇后柳眉微蹙道。“昨日少府两名御监畏罪，其中一人便是太官丞行人，自幼入宫侍奉先皇三十余载，待现任太官丞卸任便可补上。为了将小弟引入恒源宫，竟不惜暴露身份。妖妇此次谋划，手腕不可谓不大。”
“只怕事情还没那么简单！”秦帝起身走回案前，取了一管黄凌密折递给皇后。
这份秘折以黄铜作壳石蜡封裹，写在龙须叶秘制成的薄纸而成。品序极高，正是御史府惊人堂的飞燕传书。铜管上书送入皇宫的时间为五日之前。
皇后狐疑地看了秦帝一样，打开秘折。折子上寥寥数语，却字字惊心。上书：北阳王携无双公主出唐古拉山，许禅率二百玄甲禁军于恒道接应，恒道边军千人先行护送无双公主东返咸阳，北阳王与许禅往西羌而去。
看至秘折末尾，皇后抬头惊道：“北阳王和许禅要去西羌？”
“皇后莫急，再看看这个，昨日刚刚送入皇宫的。”秦帝又从桌面上取了另一份秘折递给皇后，却是红色绢布封裹的军部秘折。折子书：“北阳王明秀与卫尉许禅率二百玄甲禁军现身西羌湟州边境，调令西线边军三千轻骑步卒五千，另有数十高手助阵。奇袭西羌铁帐万人营，火烧连营毙敌数万，生擒西羌驸马拓拔铸城。现西羌残军已退守白水河沿岸。”
皇后面带寒霜，冷然道：“好个北阳王，世间均以为他是个只爱美人不顾礼义孝廉的懦弱王爷，出山便一举扭转了大秦西线之危。挟赫赫军功回咸阳，非但不能追究当年不孝之过，还得好好表彰他立下赫赫战功了。许禅身份特殊，多年来一直以来不偏不倚，不倒向任何一方，怎么忽然离京？”
“不错，许禅离京之事朕早已知晓。当时我还道母后过于纵宠吕婉蓉，现在看来却是早有预谋。想不到母后连边军都能调动，这个时辰，只怕朝中大臣都收到这份线报了，今日早朝热闹了。”秦帝说话间仍是不带怒意，言辞极为平淡。
“陛下四年前为我父亲翻案后，妖妇便隐忍至今。如今北阳王得胜归来，妖妇声势必然大涨，隐藏于台面之下的力量也会一一现身。陛下为了小弟又失了那件东西护身。而徐福脱困后，大秦龙脉失去镇压，气运必然涣散。唉，说来说去，我们苏家拖累了陛下。”皇后缓缓行至秦帝身后，伸出双手搂住强壮的腰身，将耳朵贴近宽阔的后背，倾听那有力的心跳声。
“无妨，北阳王出山亦改变不了母后的颓势。师父既将年儿送回咸阳，便是有十成把握让年儿逐鹿百宗会盟之首。那才是决定今后二十年大秦朝堂风云的关键。有我在，你切不可贸然出手，以免暴露身份，成为天下公敌。”
“嗯！”皇后轻轻地应了一声。“你那弟弟可比我弟弟差远去了！”
秦帝也不生气，微笑道：“年儿亦是我视若手足的弟弟。”
“听说无双公主是世间罕见的美女，自幼沉迷星辰之学，未及十岁便已修成星祭。被太史府誉为父亲之后最有天份的相星师。且心性温柔无比，年纪也和小弟相去不远。过几天无双回到咸阳，我召来看看，若真是个妙人，陛下不妨为小弟安排个亲事！”
秦帝眉头微皱，踱着方步，在御书房中边走边思量起这番话。
皇后见秦帝犹豫再三，故作嗔怒道：“莫非陛下觉得小弟配不上无双？在陛下心里，自己的亲妹子还是比师弟分量重得多了！”
此时天色愈发明亮，踱着步子走到了窗前的秦帝闻言一怔，哑然失笑道：“皇后却是多心了，其实我是担心无双配不上年儿。哈哈哈！”
见皇后面露不解之色，秦帝道：“你心里想什么我都知道。历代驸马多入典客府，如今九卿典客卿一职虚悬多年。若年儿娶了无双，一切自然水到渠成。”
秦帝稍事停顿，斟酌了一下又道：“你可知历代百宗会盟，选拔的青年才俊中成就最高的是何人？”
此时日已破晓满天朝霞，秦帝一手牵着皇后，另一手轻轻伸手推开窗棂，无数金光顿时溢满御书房，为这对矢志同心的夫妻披上一层薄薄的光辉。带着无限神往仰视天穹边际，一如十年来每日跟随楚师清源峰顶观日出养心智那般，悠悠然道：“便是我儒门第一的楚师，年仅三十便官拜三公丞相，四十五便为太子帝师！”
听了秦帝之言，方知夫君对弟弟的期许竟如此之高。侧望秦帝脸庞，浓密的破山之眉如虬龙出渊，盘于宽正遒劲的眉弓之上好似越越欲飞。遥想江山多娇四海归心，竟能与君享，不禁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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