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严鸿没想到,为了党争,为了捞钱,刘才竟然不惜拿国防来冒险,而且还振振有词,说什么就算出了问题也可以推到政////敌头上。他心头已是暗怒,口中道:“可是,真要是九边军粮不济,倒霉的不单是王忬吧?若是库腾汗长驱直入,重演庚戌故事,家祖也难辞其咎。”
刘才倒是胸有成竹道:“不然,贤侄有所不知,如今鞑虏分为东西二部,这东部的库腾,与那西边的俺答倒不相同。他是被自己的叔父俺答赶出王庭,东迁至此,根基不稳,兵力也不甚强。纵然打破了关隘,也无非劫掠些丁口钱粮,便自退去。这长驱直入,兵临北京的事,他既不敢,亦无此力,贤侄无须为此担心。”
严鸿只得道:“此事牵连甚大,小侄也不敢担当,何况此行还有副使,也多掣肘,小侄只怕此事遮掩不住,到时候要出大乱子,还是免了吧。”
刘才见严鸿对此事兴致缺缺,且又顾忌太多,总不能强逼着这位世侄跟自个冒险,只得作罢,又与严鸿回到前厅吃酒,表面上谈笑风生,直如无事。然而此时严鸿的心里,早已经有一万匹草泥马咆哮而过。
严鸿来之前,是有准备,在济南遇上自家门下的一群贪官。原本他只是想走个过场,虚应故事,早早打道回府。而犯到自己手中的官员,就砍掉一批,也可向万岁交旨。
只是万没想到,济南形势比自己想来要复杂的多。比如这赏春阁的事,他眼见这堂堂知府,竟然公然纵容儿子,做这般逼良为娼之事,心中便不禁惊怒,心想谁不贪财好色,可这济南的官儿,吃相未免太难看了些。
而今严鸿又听堂堂一省巡抚,自个的世伯,竟然打着盗卖军粮牟利,甚至要借机陷害蓟辽总督这样的主意,更是不由瞠目结舌。
他原本以为,这山东之乱,刘才无非或是才能有限,不足以应对场面,又或是有所观望,未出全力。这些都没关系。可如今看来,对方和钱凤等人,分明是坐视灾情蔓延,而不做任何努力,采取放任自流的态度,而且对于朝廷的放赈也不肯予以配合。
更有甚者,听刘才方才的话,居然到这种关头还想把漕粮卖了换钱,这么结合起来一推断,这所谓“蕃库无粮,常平空虚”的窘迫状况,根本原因多半也不仅是因为歉收,而是对方借着粮荒大发国难财,把粮食卖了换成了银子。孙月蓉在路上告诉他的山东民谣,看来并非是老百姓一厢情愿的虚构。严门本来就是贪腐一窝子,可是真为了自个捞钱,把百万老百姓逼入绝境,这事还是让严鸿有些难以接受。
如果说这些还仅仅是道德层面的纠结,那么,刘才面对塞外蒙古这个大明朝目前头号大敌的态度,则彻底让他出离了愤怒。所谓作风问题不是问题,生活错误不算错误。可要是屁股不正,立场有失,这便是一等一的大问题。
严鸿自穿越之后,发现自个待在严府这种环境,便已决意,可以容忍贪官,容忍庸才。但他决不能容忍汉奸。王忬就算和严世藩不大对劲,可他都督边防,那是保卫大明朝北疆的长城。你要收拾王忬,捏造个罪名下他的狱倒也罢了,怎能用给边防下烂药的法子?要是蒙古人这一番打进来,就算不进攻北京城,却又有多少老百姓要妻离子散,家园涂炭?而大明朝的江山,又经得起几下这样的折腾?
更可怕的是,刘才说起这话来,居然是轻描淡写,跟出去嫖个院一样自然。听他口气,这话就算捅到严世藩那里,他刘才也毫不惧怕。严鸿又不禁怀疑起自个老爹来:您老人家按说是大明朝当今三大俊杰之一,怎么能容忍门下党羽如此胡作非为?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您连这个道理也不懂吗?玩过火了,玩过火了!
好个严鸿,嘴上不说,心中暗自发狠:本来老子只是想办掉常知孝,不想这刘应时如此胆大妄为。此人不除,早晚为我严门大害,万岁也断容不得这等吃里爬外的东西。既然如此,不管你对我有多少好处,我也容你不得!便当做替老爹清理门户好了!
至于老爹来时的嘱咐,对不起,爹,不是孩儿不听话,你老人家这一番,确是不妥。纵容刘才这厮这么个搞法,严府也会被搞垮的。严鸿似乎有点明白,为啥历史上他爹没几年就被砍头了。
只是刘才在山东一手遮天,从酒席上看来,山东百官皆和他互有往来,而济南更是被他经营的铁桶一般,不可擅动。且先虚以委蛇,再作打算。
因此席上依旧其乐融融,直喝到三更时分才散了酒局。刘才本想安排严鸿宿在巡抚衙门,严鸿坚持与孙月蓉回客栈,也只得依他。
严鸿回到客栈,倒床大睡。孙月蓉因有医嘱,也顾不得鱼水之欢。次日早上,奚童等严鸿起来后才来报信,说是门外有王员外的总管求见。严鸿心想,这王玄看来是济南的一个关键人物,却听他的管家有甚么话说,便叫请进。
等到那总管进来后,严鸿见此人一身青衣小帽,脸如风干的橘皮,皱纹堆叠,乍一看,居然看不出他的真实年龄。雪白的山羊胡须,修剪的倒是十分整齐,一双眼睛异常有神。
那管家一见严鸿,先自抢步磕头行礼,通报姓名,乃是王家总管王福。
王福磕头完毕,起身便道:“禀钦差大老爷,昨夜我家老爷回府后就说,钦差大老爷来山东放赈,这是救济万民的大好事。这等功德无量的活菩萨,却怎能住在这小客栈内?没的丢了朝廷的脸面,也显的咱山东爷们不会做人。更别说,大老爷身边有那么多的姑娘,在这客栈里挤着,也不怎么方便。我家老爷在城中有几处别院,虽然简陋了些,但好在还算干净,请您千万赏光移驾,也算我家老爷尽一份心意。”
严鸿打了个哈哈道:“本官方到此间,就要扰民,这个事,怕是不大方便吧?啊?你看这方直指也在济南,他要是参我一本,可不怎么便当。”
王福那一张老脸本就皱纹堆积,此时一笑,直如一朵盛开之菊、他赔着小心道:“钦差大老爷何出此言?我家老爷最好交友,济南府内大小官员皆与我家老爷相善,断不会有人乱嚼舌头。便是那方直指,他那宅子,也本是我家老爷的一处别院,他怎会去参你?”
严鸿装模作样,又推辞了一下,这才应允下来。王福又磕了个头道:“既蒙大老爷赏光,便请即刻起驾,早一日搬过去,早一日安定。这搬家之事,大老爷只要叫诸位老爷盯着东西别散了,自有小的安排。”严鸿笑道:“有劳总管了。”便叫一众人等收拾东西,准备搬家。
那王福安排的甚是周密,门外早备好了十几辆马车,专为那些青楼女子所乘坐,免去抛头露面之虞。其余的大车、挑夫,乃至搬运箱笼的绳索抬杠包布,都是一应俱全。而严鸿这一行人本来就是便服前来,各自带的行李也不甚多。到济南时间不长,还来不及搜刮。所以无半个时辰,诸般物件便已收拾好,一起出门而去。
那王玄的别院,距离巡抚衙门并不甚远,乃是前后数进院子,重门叠户的一所大宅,占据着一块空地的北侧,端的好风水,好交通。严鸿出身富贵,对这等宅院倒是不怎么放在心上,孙月蓉却不由暗自咋舌:自个在飞虎山,对那些乡间普通财主家的宅院,也看得多处,都不及这般豪阔。这还只是一处别院呢,那王玄自己的家,又该是如何了得?
等到进了这宅院,只见有十余名小厮、八名俏婢迎候在此。见严鸿来了,忙跪倒磕头道:“迎接钦差大老爷。”
那王福在旁说道:“这些人本就是这所宅子里的下人,平日里打扫院子,做些粗重活计。大老爷若是看他们顺眼,就把他们留下,所须米粮银钱,均由我家老爷支应。若是不合您的心意,或是不听您的命令,只管打死,不必在意。若您看他们不顺眼,便开革了他们也是无妨。如今这济南府内什么都缺,就是不缺人,招几个下人丝毫不费力气。”
严鸿点头道:“王老爷想的周到。既然如此,那就让他们留下吧。他们既然是王老爷的旧人,若是为我害他们没了饭吃,那便不好了。何况用生不如用熟,外人来还不如他们熟悉情况。”
那王福又凑到严鸿耳边道:“钦差大老爷,您身边虽有不少美貌姑娘,但多数从那赏春阁出来,怕是已非完璧。这些丫头呢,尚未曾被我家主人受用。大老爷若看上了哪个,只管吩咐就是。谁要不听,就打断谁的腿。”
严鸿看了看他,咧嘴笑道:“你这老人家,果然是个解人,小爷喜欢的很。回去告诉你家王员外,他这份礼物,本钦差甚是满意。日后若有谁找他麻烦,自可来找我为他出头。来啊,取五十两银票,给王总管喝茶。”
王总管接过银票,心中暗自冷笑,脸上却故作谄媚之相,点头哈腰,谢了又谢。严鸿身边跟随的,除了自个带的十余名亲随,以及之前便服保卫的几十个锦衣,再加上三十余名救出来的女子,加起来近百人上下,便被下人们领着去认路,分房。好在这院子甚是豪华,便再加一倍的人,也不愁住不下。
严鸿自个则站在院子里,背手东张西望。孙月蓉趁机溜到严鸿身边道:“严鸿,这帮人我看着不对劲。那几个家丁,好象都会功夫。”
此时正好金玉姑娘从面前走过,严鸿一双眼睛仿佛粘在金玉身上一般,盯着上胸下臀不放,嘴里却小声道:“怎么,山东民风尚武,有功夫不正常么?”
孙月蓉嗔道:“有功夫和有功夫可不一样。这几个家丁明显是正经练家,就你身边那严峰严复,怕也未必能高出他们去。还有那几个小妖精,你也要仔细了。姓王的老头儿说都是小姑娘,可她们没事往你眼前凑合,那样子分明是自己往虎嘴里送,我看就是没安好心。”
严鸿嘴角上翘,做出个yin笑的表情,却是轻叹一声道:“月蓉,你说的是,这王玄真是很不简单。他把我们迎进这个宅子里,绝非只是巴结,多半还存了监视之心。只是不知,他在济南这出大戏,里到底唱的什么角。你能注意到不对劲的地方,很好。只是千万不可表露出来,也别跟除了我之外的第三个人提起。你这豪爽脾气,须得收敛点。”
孙月蓉虽然没什么心计,但好歹也是绿林打滚的角色,此时早明白过来,严鸿如何不知这些家奴丫鬟,都是王玄留下的眼线?可是只要把这些人驱走,那王玄也自会知道严鸿对自己有了防范。因此,故意不点破,也是为了让对方传递出严鸿想让他们传递的消息而已。
她在绿林多时,素来是直来直去的砍杀,要比动脑用计,却非其长。如今想到眼前要面对的,是深不可测的黑白道手段,不禁一阵荒乱。不过,看看眼前尚显镇定的严鸿,孙月蓉却又放下心来。管他的,我只护住眼前这个冤家,其他的,就一切听他安排好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本站)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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