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严鸿照例起早,在胡晚娘陪同下吃了早饭。这一次,他也学会了胡晚娘那种冷冰冰的客气,面带僵硬的微笑,点头示意,却不正面说一句话。
反正给你好脸色,你也要把我当驴肝肺,不如大家客客气气算了。一顿早饭就这样在彼此的沉默和客气中结束。
等到起身离开的时候,严鸿有点得意地留意到,他这么冷淡了,胡晚娘好像反而有点不习惯的模样,甚至在他一言不发起身时,做了个欲言又止的架势。看样子,以退为进的法子还是不错的。
这天早上,严嵩去西苑转悠之后,直接陪嘉靖皇上讨论修仙之事去了。严世蕃见三个儿子,也没说两句,只是例行公事般交代各人读书的好好读书,管生意的好好管生意。
严鸿也把昨天巡查的情况略微报告了下,表示自个卧病期间,二弟把生意管得很好,账目也很清楚。同时,严鸿还表示,自个昨天巡查稍微有点累。
严世蕃听严鸿这么说,脸上展出一丝笑容:“既然说了鹄儿半月后才完全清帐,你也别太辛苦了。今儿就在城里随便转转吧。”
严鸿赶紧下拜:“多谢爹爹关照。”
于是一大早,严鸿又在大街上溜达起来。这次他把二总管严侠支出去帮他巡铺子,自个只带了严洛、严峰、严复三个家丁,出门上了车,直奔东直门的福林客栈而去。
那福林客栈的掌柜李胖子,这几天心情煞是不爽。店里住了俩自称的“镖师”,成天大声武气,拍桌打碗,店钱却是几天没结了。
李胖子做了十几年生意,瞅这俩不像有钱人,成天也没个正经事做。有心要上前催逼吧,看见那高个儿明晃晃的鬼头刀,心下有些发毛,只得转头骂小伙计撒气。
一大早的,李掌柜喝了两碗豆腐脑,啃了一个油饼,正趴在柜台上对着账本发愣。忽听喜洋洋一声招呼:“哎哟,李掌柜,吃了啊?”
李胖子一哆嗦,抬头看时,我的天咧,眼前这个身材高大,穿着光鲜,眉开眼笑的,不是那个自己恨之入骨,怕之入髓的小阎王严鸿,还是谁个?
这两年,一想起小阎王当初软硬兼施,硬生生讹去自己三成干股时的情形,李胖子就心虚腿闪。眼下真人降临,那还不吓掉三魂七魄。
看李掌柜愣在那里,严鸿笑眯眯又凑上前一步:“李掌柜,我看你最近生意不错,又发福了哇。”
李掌柜擦擦脑门子上的汗,从满脸肥肉里挤出一个微笑:“是是是,全托大少爷的福,生意还过得。勉强糊口吧。大少爷,这季度的红利,咱上次商量的,是下月初五结,不晓得我这脑子记错没有啊?”
严鸿呵呵一笑:“不碍事,不碍事。李掌柜,我今儿不是问分红的。您这店里,有没有住着俩镖师,一个叫孙柳,一个叫叶蓉,是也不是?”
李胖子心想哎哟,这俩活祖宗,惹来了小阎王啊:“是,正是。一个黑脸高个,一个白脸小个。那刀明晃晃的,吓杀人。”
严鸿道:“他们住那一间?”
李胖子道:“住西厢乙号房。不过,今儿一早两人就外出了。这俩小子,还欠着我一两二钱的店钱呢。”
严鸿道:“哦,这两位倒是我的熟人。既然出去了,我就在这里等等好了。”
李胖子哪敢说个不字?赶紧招呼伙计,给严大少爷端椅子、泡茶。一面说:“少爷在这里等等不妨,但您这两位……两位朋友,大早上出去,啥时候回来也不定。许是晌午就回,也有三更半夜才回的。怕误了大少爷的事。”
严鸿仰天又打了个哈哈:“不妨事的,不妨事的。我看你这儿风水不错,就在这里多待待,沾沾你的喜气也好。”
李胖子听严鸿这话里有话,禁不住背心汗津津湿漉漉。严鸿却不再理睬他,唤过家人严洛,附耳叮嘱了几句。严洛点头,出店门去了。
于是李胖子这一上午过得很是痛苦。他想抽空核实下客店账目,可是一边打着算盘,一边总是瞟见大马金刀坐在堂屋中间的严鸿,还有身边插手而立的严峰、严复两个家丁。
这俩人的身手李胖子是知道的,莫非自个哪里得罪了严鸿,严鸿借着访友的旗号,来这里砸场子,或者想再多抢些股份走?
李胖子脑子里离不开这些恐惧,打起算盘珠来手指头发软,而且有几句口诀居然打死也想不起了。拨弄了好一阵,帐越算越糊涂。
约莫过了个把时辰,两个镖师还没有见影子,严洛倒带着几包东西回来了。严鸿打个哈欠,站起身来:“李掌柜。”
李胖子赶紧丢下算盘,垂手而立:“大少爷。”
严鸿道:“我这两位朋友,看来上午是回不来了。我这里给他们备了一点薄礼,你务必交到他们手中,就说是严鸿送的。”
李掌柜从严洛手中接过东西,放在柜台上:“您放心,包我身上了。”
严鸿又摸出一张银票,放到柜台上:“这里是五两纹银,先存柜上。这两位镖师在贵店的一应开销,都从里面支出。若是用完了,你到严府来找严洛就是。对我这两位朋友,你老兄可别摆那势利眼哟。”
李胖子见了银票,心下窃喜,赶紧道:“不敢,岂能得罪了大少爷的朋友。”
严鸿微笑道:“那就多谢你费心了。还有,这两位朋友若是回来了,无论早晚,你都到严府通报一声。若是夜深不让进门,你只让门房或护院的传话给严洛,就说大少爷的朋友回店了。”
李胖子点头哈腰:“是,都记得了。”
严鸿潇洒地一拱手:“如此,李掌柜,咱回头见。”
等严府几个人走得看不见背影了,李胖子这才坐下,手里把玩着那张五两的银票:“这小阎王,到底唱的哪一出?”
孙月蓉和柳叶两位,这回又到夕阳西下才回到店中。却听李胖子说,严鸿大少爷来过,还给留了礼物。没多会儿,伙计就把大包小包的几个搬了进来,还一反之前不情不愿的嘴脸,陪着笑道:“二位爷,歇好。”
小二出门,柳叶“呸”了一声:“这纨绔,居然来这么一套,真以为咱是啥人,一点银子就能买了啊?少当家,这些东西,咱给他摔出门去好了!”
孙月蓉道:“急什么,先拆开看看,不中意再甩出去也不晚嘛。”
不待柳叶说话,孙月蓉已经动手拆起包来。打开第一个包,里面赫然是两盒24件麦园糕点,红的,黄的,绿的,白的,看上去制作精致,闻上去甜香扑鼻,让人一看就流口水。
孙月蓉手快,早掰了一块塞进嘴里,满嘴顿时涌出口水:“嗯嗯,好甜,真好吃。柳叶啊,这件要不要摔出去?”
柳叶一边嘟囔“还是摔出去好”,一边也不禁伸手掰了一块尝尝。沉吟片刻,她道:“好吧,这也不是啥值钱玩意。留下好了。”一边把打开的点心挪到床头小几上。
孙月蓉打开第二包,却是两只光洁的瓷瓶,每一瓶是一斤装的麻姑酒。这次,不等柳叶插话,孙月蓉乐得哇哇大叫:
“好!那严鸿虽然不是好东西,这酒却是好东西。咱山寨不是一直说么,酿一瓶好酒,要经过千辛万苦。不可辜负了辛辛苦苦酿酒的伯伯啊。”
一边说,一边把酒也挪到了床头。
第三包又松又软,打开来,竟然是两条习武之人常用的束腰带,一条镶金,一条镶银,端的是华丽丽亮闪闪,还有两双制作精致的千层底牛皮帮子快靴,一大一小。
孙月蓉、柳叶久闯江湖,又作男装,顾不上梳妆打扮,可是这爱美之心实在是人皆有之。看见这精美的物事,哪里还忍得住,赶紧抖开了,悉悉索索,把腰带束上,把快靴穿上。
穿戴好后,对着客房内昏暗的镜子,左照右照,美得不行。至于孙月蓉那双靴子略紧了一点,她也全然不在乎了。
臭美一阵后,孙月蓉把靴子脱下来,小心翼翼地包好,抬眼看着柳叶:“怎么样,这个摔还是不摔?”
柳叶叹口气:“还是不要糟蹋衣冠的好。”
末了,打开最后一包,里面油浸浸裹了几层,只是几样寻常的下酒物:卤猪蹄儿,盐水牛肉,油炸花生米,五香口条。不过看得出来,几样菜也是炮制得颇为用心,看来是名店名厨的手艺。
于是最后,被这主仆俩摔出门去的只有几根猪骨头,还害得第二天掌柜李胖子踩着滑倒,摔个狗吃屎,差点磕掉门牙。
正自吃喝得高兴时,忽听得门儿笃笃笃敲响。孙月蓉和柳叶对视一眼,柳叶前去开门,孙月蓉暗中伸手握住了刀柄。
门开了,进来的却是昨儿见过的严鸿的一个家丁。孙月蓉和柳叶也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应对。
那家丁进来,行个大礼,顺便瞥了一眼桌上吃喝得一片狼藉的架势,笑嘻嘻地对两人道:
“二位壮士,小人是严府亲随严洛。我家大少爷送的一点薄礼收到了吧。”
孙月蓉点点头,粗着嗓子道:“收到了,代我谢谢严大少爷。”
严洛道:“如此甚好。我家少爷明早想来邀约二位壮士同游玉渊潭,不知道二位壮士可有空闲?”
柳叶道:“我们明天有……”孙月蓉已经接过话头:“对,我们明天有空。”
严洛道:“好。那么明早请二位壮士在客栈等候,我家少爷一早前来。对了,这里另有纹银二十两,以供……”
话未说完,孙月蓉已经一手把银子推了回去:“这位兄弟,昨天严大公子容我质当嫁衣,这事儿我甚感激。可是这二十两银子算甚么事?严公子又把我们看做了甚么人?无功不受禄,银子请拿回。”
严洛毫不动气,依旧笑嘻嘻点头:“明白了,我这就回禀公子。二位壮士,明早一准儿见啊!”
严洛走后,柳叶恨恨地拍了下桌子:“这帮狗眼看人低的奴才,想用二十两银子就讨好我们。我说少当家的,这严鸿的德行,你还没看清楚么?你怎么还答应和他们游甚么玉渊潭?”
孙月蓉想了一想,义正词严地说:“柳叶啊,严鸿这人没那么简单。有人说他好,有人说他坏。依我之见,还要细细的勘察一下。他若真是为非作歹,那当然一刀两断,毫不客气;若是没传说那么可恶,那咱也不能滥杀无辜之人。我所以答应和他同游,就是要摸他的底细啊。”
柳叶无奈道:“少当家你要这么说,那当然只得依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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