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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别经年,再回点苍,苏寒心中,却有些近乡情怯。
虽说这些年来,先有分一,后有分二,在点苍主持一应事宜,但毕竟还未曾取代苏寒而生活。对点苍苏寒所认识的绝大多数人而言,这些年,苏寒先是失踪,后是被人绑架,漂泊在外,再然后是生死不知,人踪渺渺。
这些,都让苏寒愈发害怕回返,他一开始害怕回去,是因为先前欺瞒了李媚晴,觉得此番回去,很多事情不知将要如何解释。到了后来,时间愈发长久,十几年过去,便觉得连回去都变成一件困难的事情。
然而,金凤阁一事,上千城镇灭城,九亿人身死,那几日,苏寒行走各地,见到了太多的死亡与毁灭,忽然便感觉到与生死相比,很多问题到了最终其实都不是问题。若是此番不回去,等到日后终于有时间回去,想见的人却再也见不到,那才是终身抱憾。
他先去师姐林纾珍所在的地方,金凤阁的这件事一了,林纾珍与夫君李墨宏,也一下子轻松了许多。他们对于事情前后的具体情况还不是很清楚,问了苏寒,苏寒便大致将其间经过大致说了一下。
林纾珍还有些后怕,说早知如此危险,当初便不让苏寒去金凤阁,以此说不定也就没了后面的那么多事情。
苏寒却笑道:“有些事便是命中注定,金凤阁此次准备未曾充分,因为我的出现将计划提前,所以导致了颇多疏漏,而这正是导致失败的所在。若是真让他们准备完全,再行发动,只怕所导致的后果将会更大。
“也是。”林纾珍道,“苏寒你真的长大了,已然可以独挡一面了。”
苏寒微微笑笑:“这些年被迫经历了太多。”
“你接下来打算去哪?继续四处浪迹?”林纾珍道,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苏寒道:“我打算。回点苍了。”
听到这话,林纾珍却笑起来道:“你终于打算回去了?我还在想该怎么劝你的。”
“嗯,离开太久,很想。”苏寒道。
“很想就对了,我在那里没有道侣,每隔一两年都会回去一次的。”林纾珍道,“你呀,这一离开,可真够久的,如今也筑基八层了。一整个筑基。不。是自和李媚晴结为道侣,你便几乎没回去过了。”
“嗯。”苏寒道。
“回去吧,帮我给师尊带个好。”
“好。”苏寒点头。
离开师姐洞府,苏寒驾着金翅雕。向着南方飞去。
一别经年,终于回返。
站在点苍山门前时,想到当年年少无知,站在点苍山门,与孙兆阳顶撞的情景,想到被师父带走,走上修道之路,想到后来数年,在点苍生活的一切。只觉得人生纷繁变幻,如梦似幻,难以捉摸。
他忽地庆幸自己是修道者,年华并没那么容易在他与身边人的身上雕刻太深的纹络,以至于当他回来时。许多事情也许并未变化。也许。
起码伊人朋友,都还是当年模样。
“那现在。”苏寒轻咳一声,向着山内走去。
“来者何人?”
守山的是一位年轻修士,大概筑基二三层的模样,此时踏步而出,问苏寒道。
“这我师弟,在下乃是本山外门弟子苏寒,十三年未归,如今归来。”苏寒淡淡说道。
“什么?你便是苏寒?”听到苏寒的话,那弟子却是慢慢瞪大了眼睛,赶紧取出了一枚玉简,似乎是找什么东西去了。
苏寒想了想,想到掌门令牌也许可以表明身份,便去取,可到了摸的时候才发现,过去的那个乾坤袋,早在巫兽教的时候便被夺走。
他随即苦笑,那弟子这时已然看闭了玉简,惊喜道:“果然是苏寒师兄,你且等等,我去与执事通禀!”
他当即发出一道传讯,这时人却凑了上来,活宝一样地看着苏寒,“真是师兄,真是师兄,那些传闻,可都是真的吗?”
苏寒早在回来前,便停止了服用易形丹,此时早已恢复了本来面貌,说起来,这些年在外,他保持本来面貌的时间并不多,说来多少有几分悲哀。
不一会儿,山内便有人走出,年纪稍长,看到苏寒,神色却是有些惊讶,有些古怪。
“苏寒?”那人走近,喊了一声,及看清了,才道:“果然是你!”
苏寒听说话的语气有些不一样,这才仔细去看那人,却见对方有些眼熟,“你是?”
“我是张万。”来人说道,“你可能已然不认得我了,我们当年同一批入山的。现在我是这一片山域的执事。”
“哦——”苏寒顿时想了起来,这个张万,当初与他一道入山,初时还与他使了几次绊子,后来似乎也逐渐看开,拜入了周德明的门下。
“周德明师叔近来如何了?”苏寒问道。
“难得你还挂念师父,他如今已然成为了外门掌门。”张万道,“我则在前些年进入了内门。”
苏寒与张万寒暄几句,便当即告辞,向着山内而去。
那守山的修士这时凑到张万身边,问道:“执事,关于这苏寒的传言,可都是真的吗?他真的曾有那么多传奇的经历?”
“那是自然。”张万道,“当年我虽与他有些嫌隙,但却也早已看出,他非是池中之物,没想到,成就竟然比我想象的还要高。”
“但也不过是个筑基修士……”
“嘿嘿,你可知道,他炼气之时,便能与筑基修士叫板而不落下风?这么多年过去,谁知道他又到了怎么样的地步?”张万道。
“也是。”
金翅雕从高空飞过,俯瞰下方,一路山峦都是熟悉,有些地方曾是分一分二居住修炼之地,但对苏寒而言,一样也是熟悉。
从洪泉山上飞过之时,下方兽吼妖啼,好不热闹。
“看来门派在这边,加了许多妖兽。”苏寒自语道。
金翅雕速度很快。没多久,便到了抱月山下。
山路依然是那个山路,不过两边植被,更为茂密。原本在那次点苍大乱之中,明沟抱月二山上的林木,也俱是被付诸一炬,但是经过了十多年,此间树木已然生长地比之前更为茂密。
他收了金翅雕,徒步向着山上走去。
苏寒此时身着一件灰色长衫,并未身着点苍服饰。这在点苍山内还是有些奇怪的。因而上下山的外门弟子。时常便会奇怪地看着苏寒。若非苏寒气度不凡。说不得还会有人上来盘问。
走过一段山路,有明钩山守山弟子上前盘问,苏寒便报了名姓。
“苏寒?哪个苏寒?既是我外门弟子,为何不着外门服饰?”
哪个弟子还未责问完。旁边的修士却赶紧拉住了他,在他耳旁耳语几句,又道:“既然已被放入山内,定然是没问题的了!”
先前责问的弟子这才知道眼前的究竟是何人,“原来是苏寒师伯,弟子有眼不识泰山。”
一面说着,一面让开道路。
苏寒含笑点头,继续向着山上走去,就听身后的两人道:“他真是银苍阁的老板?”
“废话。身家几千亿。”
苏寒一路走上山,终于来到了抱月山膳事房的所在。
十多年过去,抱月山上的许多地方都变化颇多,但唯独膳事房这里,一切依旧如故。甚至连树木植被,都和原本相差不大。
苏寒最先来到了柴房所在,那么多年的风吹雨淋,柴房的栅栏显得更为老旧,门窗也变得泛白,不过一切都还如原本一样,在柴房的院子里,有一个磨盘一般大的斧头,劈在一个木桩之中。旁边还摆着两张椅子,倒是很干净。
苏寒微微一怔,竟然有人住?
不过院子里似乎并没人,苏寒看看天色,却是笑着往山上走去。
到了膳事房外,一大群黑衣弟子等待在这里,正在排队领取饭菜。
苏寒先看了眼师父居住的屋子,向着膳事房内走去。
远远地,就听一个清脆的女声问:“李萍姐,三师兄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呀。”
“嘿,那小子,谁知道野到哪里去了。”里面传来李萍的声音道。
苏寒走了进去,就见一个大概十五六岁的俊俏姑娘,正和李萍一道搬运柴草。
李萍的模样,与当年相比并未变化多少,这倒在苏寒意料之中,普通女子,怎会被田奎认作妹妹。
但旁边的妙龄少女,却让苏寒不由得露出一抹笑容,他已猜到了少女的身份。
“李萍姐。”苏寒这个时候开口道。
“不是给你们说过,取饭的不要进……”她话未说完,却已然怔住,回头看着苏寒。
那边的少女也看着苏寒,眼睛顿时一亮,亮晶晶闪烁着崇拜的光芒,看着苏寒。
苏寒微微笑道:“李萍姐,好久没见。”
李萍却是笑了起来,走了过来,却又气又笑地骂道:“你这小子,何时回来的!你终于想到回来了吗!怎么回事啊你这是,一离开就是十几年,你也走了,二狗也走了!你知道我一个人忙成什么样子了吗!?”
苏寒挠挠头,不好意思道:“这不是回来了吗,自在海外出事,便一直未得自由,想回来也回不来啊。”
李萍白了苏寒一眼,“你的事情如今举山皆知,但我问你,遗迹之后你去哪了?为何不回?”
苏寒又挠挠脑袋,嘿嘿笑着,也不说话。
“苏寒师兄?”这个时候,旁边的少女有些怯怯上前道。
苏寒看了少女一眼,笑道:“你是师父又收的弟子吧?我该叫你,小师妹?”
“嗯。”少女怯怯道,“我叫陆雪萍。”
“小师妹。”苏寒笑着伸出手,摸摸少女的头,“我终于不是师门里最小的那个了,哈哈哈。”
陆雪萍脸蛋红了红,道:“师兄,师父在家。”
“诶?”苏寒一怔,“你怎知我没见过师父?”
陆雪萍煞有介事道:“因为我觉得,你见了师父,就不会笑得这么开心了。”
苏寒苦着脸道。对着二人摆摆手道:“好了好了,我去见师父了。”
从膳事房出来,苏寒径直到了对面田奎的居舍。
当初田奎的屋子也被烧毁了,如今所立,乃是重建后的,不过样子和原来还是一模一样。
苏寒轻轻敲门。
“进来吧。”田奎淡淡的声音从门后传来。
苏寒走了进去,田奎正坐在院子里,悠闲地看着一本书,背对着师父。
“师父。”苏寒道,随后缓缓跪下。
“跪下做什么?”田奎依旧没有回头。翻了一页书。淡淡说道。
苏寒垂着头。“弟子出外十三载,未曾回来,也未曾与门内休书一封,不孝之极。”
“你哪有什么不孝。都是被逼使然。”田奎依旧是那般语气,让人无法判断他的喜怒。
苏寒却道:“其间有无数次机会,可以与门内联络。弟子知错,请师尊责罚。”
“哼,我哪里敢责罚你,你可是和大宋各大门派掌教人物交好的大人物,我一个山野小派的小修士,如何胆敢责罚你。”田奎道,又翻了一页书。
苏寒闻言。内心却大感惶恐,深深叩头,“师尊,弟子知错!弟子知错!弟子知错!”
田奎这个时候终于将书收起,躺椅转了过来。他似乎又胖了一些,看着苏寒道:“起来吧。”
苏寒头埋在地上,没有动。
田奎将手中的书向着苏寒砸了过去,“我让你起来!让我说几遍!”
苏寒急忙起身,垂着头。
田奎冷笑道:“这几年过得可好?”
“不好,一点都不好。”苏寒道。
“哦?不好吗?我听说你与李天成还有他手下那个女子,叫什么来着的?过从甚密。你在遗迹失踪,他还特地来过点苍,为你吊唁。嘿嘿,可惜也是个傻瓜,被人骗了还不自知。”
苏寒闻言羞愧,无地自容。
“哦,后来还是回了四国是吧,你师兄也来信,说你在崇阴界多么厉害,全靠你,他们一行人才能脱困,而你更似乎有很大的收获。还说呢,你以后定然是我几个弟子里,成就最高的,嘿嘿,好威风!”
苏寒低声道:“师兄现今为外物干扰,不然……”
“我有让你说话!?”田奎声音高了一分,冷冷道。
苏寒头埋地更低,不敢说话。
“嘿嘿,外物干扰?原来我们这些人,你的道侣你的生死过命的朋友,在你心里都是外物是不是?行彦为东方璇所累,乃是本心所致。乃是最为遵循自然天道之事,一时所累,将来却是会有大裨益的!在你看来,是不是也是完全不值?那你是否想过有朝一日,我变成那个样子,李媚晴变成那个样子时,你会怎么样!?”
三两句话,便已让苏寒大汗淋漓。
“弟子知错。”
“嘿嘿,知错?看来我当初给你说过的,修道就是修心之言,完全被你当做了耳旁风。苏寒,你何时成了这副模样,在你眼里,只有修道而别无外物,当初我可是这般教你的吗?修道之事,在乎于道,而不在你今天增加了多少真气,明日修到了什么境界。这些都是外物,只要本心一至,其他问题最终都会迎刃而解。若真是残酷冷血的行尸走肉,是断断不能得成大道的!”
“弟子知错!”苏寒说着,再度跪下。
“站起来!”田奎冷喝道。
苏寒急忙再度站起。
田奎长出了一口气,语气舒缓了很多,“你如今到了这等境界,许多话我也不再多说,点到即止,能体悟多少,全靠你自己。本来我已觉得你无药可救,但这次金凤阁一事,你多少还算做得得体,我便也懒得再多说。”
“师父。”
“苏寒,修道不易,你道什么最不易?就是坚守本心。多少人在修道之路上,为了利益,为了所谓的得成大道,出卖朋友,抛弃道侣,这样的事情在残酷的修道世界数不胜数。但是你看这些人,有多少成功,有多少最后有好下场的。修道一事,本心为重中之重,本心一旦丧失,修道大门便会当即关闭,哪怕你修炼到元婴后期巅峰,也绝无可能将门扉开启。”
苏寒深吸了口气,道:“师父,弟子明白。”
虽然见面不过短短盏茶时间,田奎却好似已然乏了,挥挥手道:“你出去吧。”
“是。”苏寒颔首,缓缓退出。
将院子的大门掩上,苏寒静立在门前许久,默不作声。
田奎此言,振聋发聩。
这些年出外,事情太多,很多时候苏寒的确已然忘了当初修道的本心。
他忽地流出眼泪,只恨自己为何没有早回来一些。
“师兄?”
这个时候,脆生生的声音在身后道。
苏寒收摄心神,运功将眼泪蒸干,才回过头,看着陆雪萍道:“小师妹。”
“你还好吧。”陆雪萍仔细看着苏寒,怯生生问道。
“还好。”苏寒道,“真是从没有这样好过。”
他看着陆雪萍道:“何时入门的?”
“今年年初。”陆雪萍道。
“如今是……”
“武者五层。”
“哦。”苏寒点点头,“要赶紧修炼,武者境界是有些困难,但到了炼气,就会简单很多。”
“真的吗?”听到苏寒的话,陆雪萍雀跃起来。
“是真的。”苏寒点头。
和陆雪萍又说了几句话,陆雪萍回了柴房。
苏寒则将目光,落在上山的山路在。
就在前方不远,便是他与李媚晴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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