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囚车在半空中扶摇直上,最后“砰”地卡在了三楼的屋檐上。
“漂亮!”金士麒大吼着,这节奏控制得太好了!
“齐公子,果然还是你的号令精准啊!”贼头黄宽赞许道,“把你留下来就对了!”
金士麒怒道:“过奖了!”
房间里,十来个水贼正牵扯着绳子推着绞盘。他们方才那一连串动作:放缆绳/减速/提囚车/卡位,全靠楼上一系列牵引绳和减速轮控制着。
而最粗的那根缆绳,它的一端绑着六根巨型原木。当那几个“吊丝水贼”勾住了下面的大囚车,上面的“蛮力水贼”就把那些原木从楼的另一侧推了下去。那些原木都连在一起,只要推下一根其余的也被拽下去,最后形成了3000斤的拉力,瞬间就把囚车提了上来。
不但囚车,甚至那只拉车的大骡子也被拎了上去。它大头朝下悬在半空,吓的蹄子乱蹬嗷嗷乱叫。街道上的官兵可就全傻眼了,一百来人仰着脑袋看着那囚车,就像一大群猫瞪眼瞅着挂在高处的鸟笼子。
这就是金士麒的“脱离战术”——你纵有千百士兵,但我不跟你直接对抗!
那些跳下楼挂钩子又跟着囚车一起“飞升”上来的几个好汉被震得七荤八素几乎吐血,但此刻脱离了官兵的矛阵死里逃生,他们不禁狂呼起来。房子里的水贼们也大笑着乱蹦起来:“上来啦!”“大鱼!”“丁老……靠,这个不能喊!”“我要升职啦!”
“斧子,开笼!”金士麒立刻下令,“盾牌保护!”
那囚车正好卡在了三楼的窗外,几个汉子踢开窗子用钩镰枪把它拉近过来,甩开斧子照着木栏杆“噼里啪啦”地一阵狂砍。
下面的街道可就热闹了,五颜六色的官兵们全都聚来了。一个骑马的将领咆哮几声,一队刀斧手立刻冲向这栋楼的大门。剩下的兵丁们就开始放箭、放箭、放箭……那箭像是不要钱似的乱放。
楼上的水贼早有准备,他们将几块厚门板挡在身前身后,箭射在上面“哐哐”乱响。可怜那悬在半空的大骡子,被射成了个刺猬。
几十个官兵们拥堵在下面,疯狂地砸大门、拆窗户,小楼被震得直摇晃。
斧子飞扬、锯子狂舞,几个水贼拿着铁棍疯狂地撬着栏杆。猛然间,楼下传来轰隆一声巨响,大门已经被凿开。金士麒立刻令人把支架堵住楼上。
小瑶开始慌了:“齐公子,来得及吗?”
“稳住!稳住!”金士麒吼道,“我看快了,再来几十斧……”
他话音刚落,“咔嚓嚓!”厚重的栅栏终于架不住斧子的劈砍而破碎开来。几个贼子连忙掀开残破断木,从中拖出了一个老汉。他脖颈上戴着木枷,手脚都绑着铁链。那花白头发披散着,满脸赤红伤痕累累,很是凄惨。他紧闭着眼睛,半身瘫软这,但好像还有气息。
“外公!”小瑶轻声叫唤了,那老贼便缓缓睁开了眼睛,悲情地一笑。
果然是丁老西!他竟没有死里逃生的喜悦,而是满脸的凄凉和木然。估计过去几个月里他身心遭受了很大折磨,可以理解。但无论如何,一场生死大救援初步成功了,亲人终于团聚。满屋子的贼子们泪水横流,都狂叫着,随后纷纷跪倒了一地。金士麒也畅快地大叫一声,他喜道:“可真折腾死个人啊,老爷子你下次别被抓了。”
老贼丁西猛然睁大眼睛,恶狠狠地瞪着他。“你在说谁?”
“别装凶啦!”金士麒立刻继续指挥,“帮他松绑……该死!”
所谓“该死”,是因为一个新问题出现了——丁老西的脖子上还套着大木枷,浑身缠着十几道铁链子,那威武的样子像是一只海蟹。但些装备非常结实,贼子们用短刀撬不开,黄宽轮着斧子劈了几下,差点把丁老西的脸劈开。
水贼们正在忙活,却只听到三楼的房门被敲得山响,“开门!开门!你们死定啦!”
幸亏那门早就用百斤好木料加固了,任凭他们踢着撞着暂时还砸不开。“快撤退!”金士麒一声令下,水贼们全都跳起来冲向岗位。“甲组开道,丙组断后,乙组抬着老爷子跟上啊!”
水贼们忙架了梯子往上爬,掀开瓦片翻上了屋顶。金士麒也用黑布遮脸,拉着小瑶跟上。他们上了房顶,扯住缆绳像群鸟一般滑向十几丈之外的屋顶,沿着毗邻连接的屋顶狂奔而去。
官兵们遥遥望见他们,都惊呼着胡乱射了几箭。被远远抛到了后面,转瞬间就不见了身影。
他们搬着全身枷锁的丁老西一路疾奔。路线早就勘察过,沿途藏着的绊马索、木栅栏被一路掀开来。官兵们从远处的街道绕行过来,想要包围。他们就翻过道道墙头、踏过一道道屋顶一路飞檐走壁往外逃。
但智者千虑,还是他娘的疏忽了!
“劫死囚啦!”方圆数里的街坊们都惊觉了,这一幕真乃是老百姓所喜闻乐见啊。人们蹦着、追着、喊着,“在那边!”“贼跳到粮仓顶上啦!”“跑到染坊后面去了!”“官爷,你们从那胡同过去就能截住!”
贼子逃命,人人喊打。
到处都是锣鼓声和呐喊声,城市里的民丁差役们也纷纷出动。四周的追兵也越来越多了。
谁说大明朝的兵丁贪生怕死?那些追兵知道水贼们没啥兵器,立刻瞪红了眼睛追上来。那丁老西全身是铁链木枷,需要四个人扛着他跑,一路跌跌撞撞苦不堪言,丁老西暗道还不如拉去砍头痛快!
金士麒跟着跑过了几条巷子,忽然醒悟:“我跟着跑个屁啊!”
他一个闪身就站丁了,悄然解开衣服,想要变身为一名良民。没想到追兵们看到百姓也一并先打翻再说,后面一片棍飞刀闪。“混账!”金士麒见势不妙,撒腿追上了逃亡的队伍。
“前面也有兵!”小瑶正指挥着,“南边过不去!分散,去避难所!”
金士麒一把扯住她,“你跟我走。”
城里的各个路口都有官兵的堵截。金士麒领着路,拖着小丫头跑在前面,她累得脸色苍白随时要跌倒在地。水贼们一波波地向四周突围,后面的水贼越来越少,只剩下三个最勇猛的扛着丁老西。远处边听到了厮杀声和刀剑叮叮当当的碰撞声,估计已经有兄弟门遭了难。金士麒暗中叫苦,开始设想是不是应该甩掉老贼这包袱。
听到了喊杀声,老百姓们也纷纷闪避了。各家各户的门窗纷纷关闭,猫跳墙、狗钻洞,街道上逐渐空了。
金士麒辨别了方向,领着贼子们向东边冲了过去,他在前面早就做了准备。
“放下我!”丁老西突然吼着,从属下们手中挣脱开来,“他带的路不对!”
金士麒忙道:“老爷子别闹,我有安排。”
“放!屁!”丁老西瞪着布满血丝的双眼,“你要害我!”
金士麒楞了,我可是把你临死一刀扯了回来,我害你个头啊!这老家伙是不是精神崩溃了?
“阿公!”小瑶忙扯住丁老西,“齐公子是咱恩人,他冒死救你。”
“别当我糊涂!”丁老西指着前面,“那边是进城的方向,我认得!”
小瑶更急了,“公子自有安排,必须信他!”
“你要跟他跑了?”
小瑶惊问:“外公你说什么?”
金士麒也跟着问:“外公你说什么?”
突然间,丁老西“嗷”的一声怒吼,脸上立刻乍起狰狞的表情,身边诸人都吓了一跳。“啪!”丁老西竟然打了小瑶一个耳光,把她打倒在地,“你只信野男人!你滚吧,当我没养过你!”
金士麒惊得风中飘凌了……
可是刹那间,那老家伙又顿悟般地颤栗了一下。他猛然抱住小瑶,“眼瞎了……我……看错了!你不是她……”
小瑶脸上肿了半边,她硬撑着不敢哭出来,竟笑着点点头,“外公,是我!”
“我又把你当成你娘了。”丁老西满脸的懊恼,万分伤痛地看着小瑶,用老脏手轻轻爱抚着她的小嫩脸。小瑶泪光闪闪,紧紧搂着外公的脖子,低声劝慰着他。看着眼前这一幕凄美的亲情,真是无法想象他们是一对亡命祖孙。
金士麒暗道:这一家子的混乱精神状态,估计还藏着一段刻骨铭心的家族苦难史,看来水贼这职业确实折寿啊……
“别矫情了!”金士麒厉声道,“快走!”
金士麒和水贼们扯起他们就跑。绕进一道小巷子,钻过一道塌陷了半边的矮墙,进入了僻静的小路。
金士麒扯着小瑶刚一闪身,就看见两个民丁。他们手持梭镖,正守着一道栅栏。
当时的城市都施行“分区保甲”的制度,每个大小区块的居民都轮流执勤。区域之间都有哨卡和栅栏,拦截盘问过往的行人,到了夜晚或紧急时期更会彻底封闭路段。现在就是紧急时刻,到处都是锣声和喊叫声,民丁们就都上岗了。
这两位好运的民丁看到金士麒扯着个小美妞从巷子里钻出来,还没太在意,只嬉笑着凑过来想问问是哪家的公子小姐。但随后就看见三个水贼扛着铁链缠身的丁老西也冲了出来,现场的空气刹那间凝结了。
“上!”小瑶一声低吼,两个水贼提着刀就杀了上去。那两个民丁很机灵,做出了正确选择——他们撒腿就跑,同时凄声狂叫、敲着破锣。
水贼们正犹豫是不是要追着杀了他们,不远处的巷子里便传来了隆隆的奔跑声,官兵追上来了!
金士麒等人一路狂奔,累得胃都翻出来了。他们穿过成片贫民棚户区,四周都是连绵的木头房子,散发着潮湿的腥臭的气息。后面的追兵紧迫,恐怕不过几十步远。“你娘的,每条街都一样!”金士麒迷路了,“在哪儿?”
刚窜出一道矮房,前面赫然是一道棕黄的江水,宽达数丈,金士麒差点摔下去。
那是一道水渠,正拦住了他们的出路。众人正在惊慌之中,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嘹亮的号子。
“这边!”一个汉子站在旁边的屋顶上吼着,正是金府的私兵百总王莱!
金士麒等人忙狂奔过去,只见一棵大榕树的树荫阴影压在那河面上,一条脏兮兮的小乌棚船正从那阴影中悄然划出来。
金士麒双腿一软,“到了!”
那条水渠连着护城河与珠江。众人跳上小船,王莱着掌舵,三个水贼和金财同时操桨划船,沿着平直的水道一路向南,不出小半个时辰就进入了珠江宽阔的水域,摆脱了追击。
不知道黄宽等十几个贼子们下落如何,有多少人被杀,多少人被擒,多少人还在殊死奔跑。幸亏金士麒之前安排过,各队都不知道彼此的藏匿处,不会被一网打尽。
金士麒进入后舱,看到小瑶守着丁老西。丁老西的身上仍然是全套的枷锁,他却浑然不觉地低头在船板上刻画着什么。
“哎呀,珠江好开阔啊!”金士麒开始臭显摆,“刚才谁不信我来着?”
丁老西没理他,继续用手指在肮脏油腻的船板上划着道道,那指甲划过木头发出刺耳的“吱吱”声。他嘴里还嘟囔着什么,好像是很多的名字。
金士麒迎面坐下来,直等了半晌后,丁老西才划够数量,并挨个数了一遍。“三十七个人。”丁老西用红彤彤的眼睛瞪着金士麒,“都是我要杀的!”
“祝你顺利。”
丁老西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金士麒,猛然把目光凝聚在他的腰间,厉声喝道:“小瑶娘的刀,怎么在你腰里?”
“是我送他的。”小瑶忙解释着。
金士麒很是惊讶,没想到这把不起眼的小刀子竟然有些来历,大概是母亲的纪念物一般珍惜。难道那小妮子真地很珍重自己?
金士麒心中正甜蜜这,那丁老西的目光却更盛,他颤声道:“齐公子,你到底是谁?”
金士麒微微一笑,低声说:“柳州水营都司金士麒,以后还需承蒙前辈照应。”
“原来如此。你终于来了!”丁老西的面色平缓了一些,看来他早就知道广西军方拉金士麒来做生意的事儿。“你救了我,好大的恩情啊。是要跟我谈条件了?”
“条件?”
“是啊,你救我出来,你想要什么?但谈条件应在事前说嘛,现在我这老虎已经出笼了,恐怕……”
金士麒一笑:“老爷子,你是前辈,我可没想用救人来要挟你。”
旁边小瑶却一笑,“外公,他这笔生意,是我做的。”
丁老西转头看着小瑶,又转过头来盯着金士麒,他的表情逐渐变得凄凉、伤感。黑漆漆的船舱里压抑得可怕,只听得见外面几根船桨接连劈开江水的哗啦声。
丁老西终于长叹一声,“我知道你要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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