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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北郡的雪已经下了三天，地面上铺满厚达一尺多的积雪。北方的雪不像南方那么小气，挥洒起来，都带着一股子彪悍。好像喝酒的人拿着酒坛牛饮，而不肯倒进酒壶，再倒进酒杯中慢酌。
在一间普通的小院内，黄老九正悠闲地喝着热茶。院内的梅花已经开满了枝头，红艳艳的寒梅在洁白的雪地中，显得分外有精神，好似一轮轮骄傲的太阳，又或是一朵朵燃烧的火苗。
黄老头身披着貂皮长袍，头顶上几根稀稀落落的头发，几乎连簪子都插不住。
黄洋急急忙忙走进了小院，对着老头恭恭敬敬行了一个礼，匆匆说道：“爷爷，听说李公子出现在江湖上了？”
“看你的样子，不要火急火燎的。”
黄老九嘬了一口茶，缓缓说道：“他出不出现关你什么事？他找了我一年多都没找到我，难道现在就能例外？”
“是是，爷爷教训的是。我还听说，咱家在清远县的宅子被官府端了。”
黄老九皱了皱眉头，斥责道：“不要总是听说听说，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对这些消息你也应该有一个自己的判断。消息的准确性是很重要的，总是听说可能的，有什么用？弄得和那些市井小民一样，嘴巴里啰啰嗦嗦，全是一些流言，尽是一些胡说。”
黄洋惭愧地低下头，问道：“爷爷，我对这件事很好奇，你能不能给我说说？”
“有什么好说的。”
黄老九嘴上这么说，可是嘬了一口茶之后又悠悠说道：“你以为清远县那个院子能藏住韩颂多久？朝廷的密探都不是傻子，他们也不是高高在上不知底层冷暖的，也许，随便一个卖包子的摊贩都是朝廷密探中的重要人物。韩颂这辈子是躲不了的，谁叫他是韦不群的儿子，韦和的孙子。
我相信你也看出来了，韩颂这小子啊，生性胆小怕事，贪生怕死。都说越老的人越怕死，我实在不知道为什么韩颂会这么怕死，他给我的感觉，就像是一个比我还老的老头子，似乎经历过许许多多沧桑和苦难的磨砺。但他在杏花村这十八年来过的很好。”
黄洋点了点头，附和道：“的确，韩颂确实胆小怕事，他只想安安稳稳地活着。那天给他们两个选择，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呆在小院中龟缩一辈子。”
“所以说韦家尽出一些怪胎啊。”
黄老九干笑了几声，说道：“我知道圣德朝廷是不会放过韩颂的，以我对赵昊的了解，他要是没杀死韩颂，恐怕这一辈子都不得安生。我之所以把韩颂放在清远县的小院中，是想让他想明白这个道理。不是我要鼓动着他去与朝廷对抗，而是朝廷会逼着他去。要么被杀，要么杀别人。想要躲在一个人间仙境安安稳稳地过日子？想得美。
他认不明白这个世界的道理，他就只能被朝廷杀死，就算是韦和再生，他也只有死路一条。李家小子的确是我引去的，只是没想到他能这么快搭上天下第二这条线，有李小子在的话，那邹芜就基本上白去了。”
“爷爷，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计谋？”
黄老九怒道：“放屁！我会去算计几个小屁孩？”
黄洋怯生生地退下，走了几步又突然折了回来。
“爷爷，那现在韩颂会在哪里？”
“我怎么知道。”
“您不是无所不知吗？”
“我都快要老死的人了，还去管这些人在哪里拉屎放屁？”
“爷爷息怒，我就是想，如果他们去小寒山的话，不就可以躲一阵子吗？到时候韩颂跟着李公子学了武，反抗朝廷也就更有力量了。您说是吧？”
黄老九沉默不语，继而大笑。他看着黄洋，突然说道：“洋儿，你马上二十七了吧？”
黄洋不明所以，老实答道：“是，过完这个年就二十七了。”
“好，去吧！”|
“去哪里？”黄洋问道。
“你不是想和他们一起去小寒山吗，那就去吧。”
黄洋满脸兴奋，连眼睛都笑得眯了起来。
“是，我的确很想见见传说中的李公子。”
黄老九诡谲地笑了笑，并没有戳破黄洋的心思。只是心里笑道：“想见李公子？笑话，我看想见女人倒是真的。”
“去吧，他们在朱仙郡平阳县。”
黄洋一脸震惊地看着黄老头，用敬佩的眼光盯着他。随后，一骑黑马踏雪如飞，离开了小院……
…………
…………
帝都新州宰相府。
王十一面带忧色地敲开了赵昊的书房。赵昊正和两名黑衣扈从说着什么，见到王十一，招了招手，示意他进来。
“……知道了吗？快去办！”赵昊说完，将两名黑衣扈从打发了出去。
赵昊今天穿的是一件紫金长袍，头发随意挽着节，打扮的颇为平常。要不是他眼中掩饰不住的阴唳，王十一很容易误会他是一名普通老者。
“怎么样了？”赵昊面带微笑问道。
“赵大人……事情，怕是有些不妙。”
王十一如实说道：“经过清远县的一战后，韩颂他们已经北上，目前正向着朱仙郡附近移动。在路上我们派出一支精锐军士试探过他们，结果……”
“结果怎么了？”赵昊眼神变得阴唳。
“派去试探的军士倒是没事，只不过听他们描述，站在车头的一名少年仅凭意念便将射马箭粉碎，另外一名青年挥了三衣袖，便退去了一对精锐的军士。所以……不出意外的话，他们就是寒灭大师的二弟子邹芜和天下第二……李公子。”
赵昊听完沉默不语。
他没有想到韩颂居然会和这些人扯上关系。如果说道门的邹芜去救他的话倒是尚可理解，毕竟陈义道号“法义”，是寒灭道长的师弟。可是这个李公子，他是为什么去救他呢？想不通，真是想不通。
“真是那个李公子？”
王十一答道：“关学南身死，左忧重伤，陈庆眉重伤，凭空碎箭。应该不会错了。”
“他真有那么厉害？”
王十一答道：“是！”
“比你还厉害？”
王十一虽然自傲，但是不乏自知之明。他此生最大的目标便是跻身天下十大高手之列，而李公子是天下第二，高低立现。赵昊问这个问题，显然是太外行了。
王十一回答：“是！比我和您身边许多扈从加起来还要厉害。”
赵昊沉默。
王十一也沉默。
过了许久，赵昊突然说道：“韩颂必须死！”
他目光阴鸷而坚决，对王十一说道：“你现在就去，盯着他们。李公子的事，我来想办法。”
王十一退去，赵昊又沉思了许久，忽而语气坚决说道：“不管你是天下第二还是天下第一，挡我者，死！”
随后，他拿起笔，在书案上写着什么。写完后，他打开书案上的一个小方盒，从里面取出一枚印鉴，在自己书写的纸上重重盖了上去。他将纸张收起，装进了一个信封，涂上火漆，叫来扈从说道：“将此物火速送往朱仙郡都尉李大光处。”
扈从走了之后，赵昊笑了笑，自言自语道：“我倒想看看，是你小李厉害，还是老李厉害。哈哈……”
朱仙郡都尉李大光，年届六旬，是一名身经百战的大将。他脾气火爆，经常鲁莽行事。当年圣德王朝建立初期，李大光和韦和不分上下，两人战功相当，分庭抗礼。可是后来，李大光喝醉了酒一剑杀了宋国皇帝派来投降的宋国太子，结果本来想要投降的宋国拼死一战，给圣德带来了很大麻烦。虽然宋国最后也是打下来了，可是因为李大光的鲁莽，白白损失了八万大军，自此，李大光再也得不到太祖的重用。
圣德王朝一统八荒之时，许多有功之臣封王拜相，甚至很多没什么功勋的人都位高权重，只有李大光做了朱仙郡的一个小小都尉。
赵昊选择李大光的另外一个理由是：李大光和韦和是对头。
如果让李大光知道要杀的是韦和的孙子韩颂，那么他一定会不顾一切地冲上去。李大光认定了要杀的人，就会毫无顾忌，甚至鲁莽行事。而这，恰恰就是赵昊所看中的。
…………
…………
李大光拆看信封，仔细看了起来。
看到最后，李大光忽然哈哈大笑，笑得张狂自满，笑得莫名其妙，笑得撕心裂肺。这几十年来，没人理睬过这个曾经的开国大将，他本该和韦和一样受封国公的，可是却在一个郡里苦苦当了几十年的小都尉，其中的痛苦，谁人知晓。
如今韦和的孙子到了朱仙郡，他怎么可能放过他。爷爷犯的错，孙子来还。
最关键的是，韩颂已经是朝廷钦犯了，杀他名正言顺。
人有不平该如何？人有不平则杀人！杀一切和自己有仇的人。
李大光又哈哈大笑起来，全然没有意识到想要杀韩颂的艰难。因为赵昊在信上根本没有提到“天下第二”李公子，只是说有两名江湖高手保护在韩颂身侧。李大光统帅数万精兵，哪里会在乎一两个所谓的江湖高手？
江湖高手？不过是大海中的一尾小鱼罢了。
李大光张狂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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