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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晓雅依旧泪流不止,陈昕看得心疼,再也忍不住,缓步走上前去,轻轻拉着她的手,给她一个安慰的笑容。
其实周永秋从来没有想过商权会做这样的慈善事业,他甚至没有想过商权的形象在两个大学生心目中会如此的刻骨铭心。
一个沉浮商海数十年的老妖精,一个唯利是图铜臭熏天的奸商,一个靠走私打擦边球起家的败类,能在黄昏之年做些善事,他的功过,又该如何评论?
晚上在学校旁边的红砖房吃饭,那是钟晓雅跟方静的住所,每人一间泾水分明,看得出来两人虽然长相厮守数年,却还差那么一步。
中间厨房共用,平常都是钟晓雅做饭,方静负责做一些粗活苦力活。
好在吃饭的时候气氛不算压抑,方静也能跟周永秋还有郝友钱聊些镇上的笑谈,逗得陈昕跟钟晓雅都大笑不止。
吃了饭,喝了酒,陈昕跟钟晓雅去厨房帮忙,周永秋给方静丢了跟草烟,方才轻声问道“有什么打算?”
方静一愣“打算?”
“你真打算一辈子守着这些孩子?”
方静微微一笑“都守了这么多年,不是说走就能走的。”
“想走吗?”
方静沉默不语。
“如果你想走,我可以带你出去,这里我会另外找人过来接手,你放心,我不会撤掉这所学校,它跟我一个名字,我保证这里只会越来越好。”
方静埋头抽烟,良久,方才开口道“这帮孩子......”
“割舍不下,我知道。”周永秋掐灭烟头继续道“你是愿意用一辈子的时间守着一所学校,还是愿意花半生的时间建更多的学校?我不敢保证你大富大贵,但我可以给你一个足够你发挥实力的平台,假以时日,你能做到的,比这些多得多。”
“我要是走了,晓雅怎么办。”
“一起走。”
方静没有表态,只是轻轻的说了一句“这是老头子的梦......”
第二天一早,周永秋起床洗涮,却发现学校不大的操场上站着满满的几百号人,前面都是学生,后面是梅花镇的镇民,大多是老人跟妇女,每个人的手腕上都挂了一块黑色的孝布,学生的胸前带有盛开的白色纸花,在升旗台前方的木桌子上,放着一张照片,照片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老人站在一处山头,手中夹着一根雪茄,只见他微米着双眼,却将胸膛挺得笔直傲视远方。
或许没有人能明白商权对这所学校的情感根结所在,包括周永秋,包括商蓉,这是商权独享的财富,倘若真要有人能与他一起分享,恐怕只有年轻的钟晓雅和方静。
周永秋两眼略微湿润,轻轻将毛巾丢到脸上,脑海里全是那个步履蹒跚白发苍苍的老头,那双比床上褶皱干涸的手臂。
“你可以的......”
这大概是商权说给周永秋的最后一句话。
“你可以的......”
周永秋狠狠擦拭脸庞,将满心的苦涩给憋了回去。
倘若要恨一个亲近十多年的人要五年,那么怀念一个恨了五年的人只需要一个瞬间。周永秋猛然发现倘若周仓没有出家,他也没有去过商家,没有见过满城繁华,没有念过大学,没有过出国的欲望,没有那一盒水果糖,没有现在所拥有的一切,他大概会像梅花镇的镇民一样,草草念几年书,娶一个门当户对的老婆,生一窝仔,养一头老黄牛,耕地,播种,收粮,换钱,平淡安分的老死。
有些东西没有见过便不会奢求,何尝不是一种快乐。
小操场上全是哭泣声,钟晓雅早就抽泣不止,方静虽然红润着双眼,但始终没有泪水,这是一个无比坚韧的男人,或许正是他这样的坚韧,才让他在这个地方坚守了五六年。
没有煽情的演讲,没有动情的解说,这场哀悼会在无声中进行,却感天动地。
梅花镇的风景不错,从小镇出去,大概一公里的地方有一条小路,在方静跟钟晓雅的带领下,一行人朝着深山老林进发。
看得出来陈昕很喜欢这样类似踏青的野外出行,一路上跟钟晓雅唧唧咋咋八卦个不停。
钟晓雅是一个还没有被物质熏陶过的女孩儿,单纯得就像她的笑容,赶紧而纯洁。所以陈昕提到的很多东西,都让她兴趣浓厚。
而方静恰好相反,想来他在平日里也做了不少功课,通过书籍或者其他渠道了解过外界的很多东西,甚至于当前房地产的相关形式,也能说得头头是道,看得出来,方静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期望。
“不控制地价攀升,所有的调控都是白搭。”
“说来听听?”周永秋饶有兴致的看了一眼方静,只见方静咬着一根茅草,笑说道“这是利润空间跟成本控制的矛盾,这是个相对苍白的概念,谁都懂,谁都明白,但执财双方都不肯让步,这也就更明白了。”
“有道理。”
“要么开发企业让步,降低利润空间至百分之三十以下,要么上头严控地价,地价才是根本。”
“上头逐年增加各项条款严控,也并非不闻不问。”
方静轻笑“没用,地方各怀鬼胎,这可是经济产业的大支柱。”
“确实是一场利益之间的博弈。”周永秋适时的应和道。
方静吐掉口中茅草,继续说道“不过这一切都将由人口基数来终止,我还记得15年春季楼市崩盘的场景,说到底,鬼城在作怪。”
周永秋笑而不语,他很想知道,这个方静肚子里到底有多深的水。
“满大街都是灯杆,满城都是繁华,呵呵,都是空城,需求决定市场容量,供而不应,最终惨败。”
周永秋深吸一口气“跟我走吧,我给你三年的时间,你定能独当一面。”
方静摇摇头笑道“我要守着她。”
钟晓雅依旧沉浸在陈昕的八卦里,自然没听到身后两个男人的聊天,但此时此刻,在她内心伸出,依然萌生了许多念头。
晚上的梅花镇皓月当空,在学校后山山坳处,坐着一个男人跟一个女人,男的叼着草烟有一口没一口的吐着烟圈,女的盘膝坐在草地上,望着天上繁星愣愣出神。
周永秋原本已经睡去,却被陈昕叫了起来,说要让他一起看星星。
这么童话浪漫的事情,周永秋原本是不屑于做的,奈何陈昕近乎偏执的要求,只能跟她出来,想着两个孤男寡女深更半夜以类似约会的方式出现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倘若不做点什么那岂不是牲口。
周永秋内心一直在意淫一些东西,一些活该五雷轰顶的情节,这些陈昕自然是不得而知,他心知周永秋不是方静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好男人,但也没把他想得太坏。
在佟冰心里,周永秋的忠诚,堪比时间任何男子。佟冰虽然已经消失在他们的世界里,但他对周永秋的评价却让陈昕刻骨铭心。
“你忘记她了么?”
“谁?”
“佟冰......”
“滚蛋......”周永秋轻声骂了一句,偏过头去。
陈昕咧嘴轻笑“我就知道你憋着难受。”
“你错了,一点都不难受倒不可能,毕竟这是好大一顶绿帽子,放到谁身上都要憋屈一年半载,但我周永秋不是脆皮,每一个离开你的女人,都说明她不是你的女人,男人也是一样,既然她选择了这样的路,就算我能给她改道,又怎样?”
“你真放得开?”
周永秋笑笑“真的。”
“没看出来,难为我们一直没敢提起她。”
“不提起是好事儿,其实在我心里,她貌似从来没有属于过我,我们的生活走了两条不一样的轨道,我向西,她向东。”
陈昕眉头一皱“不装你不会死......”
周永秋笑而不语“其实,也许,大概......我没你看到的这么好。”
陈昕闻言大笑“我就没觉得你是个好东西。”
周永秋摇摇头“我曾奢望过本不该属于我的东西,我有过欲望,像这么高......”周永秋轻轻抬手一只残掌,指了指天上的繁星。
陈昕突然有些沉重。
“我也曾觊觎过一些风花雪月的东西......我甚至枉顾至亲之人的生死,我被物欲熏心,我贪恋身边的一切,也许在我娘过世的时候,我就应该离开商家......”
“不明白......”
“我娘死的早,没能给商家带来一个儿子,她死的时候,有怨气,我不知道她恨不恨商权,但我敢肯定她不爱商权。我像一只寄生虫,对这一切不闻不问,只想附身某些东西,并拿到它。”
“欲而不止是为贪,敬而不孝是为妖,养而不忠是为孽,我这不忠不孝贪得无厌的妖孽。”
陈昕没察觉旁边这个从未诉说过心声的男人早就老泪纵横,但她貌似能感受到周永秋深藏在内心深处的愧疚。这是一个从不肯吐出心声的男人,但当他正式面对自己的过去,将这一切公诸于众的时候,想来已经下了很多的决心,陈昕面色一苦,强笑道“不是你的错,你还小。”
周永秋又想起牛沟寨路口的那盒水果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厌恶那盒糖果的味道,尽管他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一直在想象那盒糖果的甘甜,尽管他从未舔过那盒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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