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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夜色初临,西子湖畔的天香水榭灯火通明,一楼大厅正中放著一张大圆桌,桌上金樽美酒,玉盘珍馐,错落杂陈。

  宋国的餐饮是程宗扬见过最繁盛豪富的,桌上摆著茶果八样:榛子、松子、橄榄、核桃……蜜饯糖饯各八样:蜜金橘、蜜木瓜、蜜李子、十香梅、玲珑子、水滑滋糕、生熟灌藕……还有各色时鲜水果:罗浮橘、洞庭橘、鹅梨、甘蔗……不一而足。

  接下来的菜品有海鲜头羹、江柱、松花腰子、燥子决明、江鱼玉叶、锦鸡鼋鱼、羊血粉、青虾、白蟹、香螺、蚶子、蛤蜊……水陆鲜味应有尽有。

  肉食更多:鼎煮羊、入炉炕羊、白炸鸡、白燠肉、八糙鸭、炕鸡、炕鹅、水晶炸子、美醋羊血、澄沙团子……还有各色汤饮:玉消膏、乌梅膏、糖乌李、杨梅糖……各色饮食琳琅满目,将一张大圆桌摆得满满的。

  临湖一侧的门扇全部打开,湖上清风徐来,坐在厅内便能看到西湖的万顷碧波和天际的明月。

  席位以程宗扬为首,往右依次是李师师、林清浦、冯源、豹子头、青面兽、金兀术和秦会之,连受伤的俞子元也被抬来,半靠在软榻上,占了一个席位。

  江州战事结束,除了李师师不谙内情,三名兽蛮人满不在乎以外,其余人都如释重负,俞子元失血而苍白的面孔也浮现出一片红晕,一番喜气洋洋。

  待众人到齐,程宗扬道:「江州大胜,今晚咱们也开个庆功宴!」

  众人轰然叫好,李师师却讶异的张大美目,「江州大胜?官军破城了么?」

  程宗扬打了个哈哈,「我是个生意人,生意人讲究的是和气生财,不管江州谁胜谁负,保住这笔生意就是我赢了。」

  李师师明智地没有多问,她嫣然一笑,举杯道:「祝公子发财。」

  程宗扬按住杯口,「这杯却不急著喝。」

  程宗扬站起身,一手拿著酒杯,收起嘻笑,肃容说道:「当日来时我们一共十二人,如今老敖去了建康,老俞重伤不起,其余三位兄弟老桑、老夏和老沈却是再也不能来了。这第一杯酒,先敬三位兄弟的在天之灵。」

  程宗扬将酒水泼在地上,然後道:「三位兄弟的尸骸眼下都葬在风波亭。会之,你想办法联系三位兄弟的家人,厚给抚恤。需要迁葬家乡,或者有家人需要奉养的,由我们盘江程氏一力承担。」

  秦会之起身拱手,「是。」

  「第二杯酒也不急著喝。有功必赏,有过必罚。第一桩是死者为大。接下来就该罚过了。」程宗扬道:「冯大.法,野猪林一战,你本来应该在树上投手雷,结果一上树你就晕了,贻误战机,导致俞子元被袭受伤,这个责任应该谁负?」

  冯源脸上浮现出一抹朱砂色,站起来「吭哧吭哧」地想要辩解,却被程宗扬按著肩膀坐下。

  「这个责任该是我负。」程宗扬道:「明知道你有恐高症,事前却忘了个乾乾净净,这个责任我不负谁负?」

  秦会之道:「计划由属下制定,不周之处属下也有责任。」

  程宗扬道:「那好,这个责任我和老秦一人一半。每人罚一个月的薪金,补给老俞和三位兄弟,怎么样?」

  秦会之正容道:「属下甘心认罚。」

  俞子元虚弱地说道:「属下受伤怨不得他人,这些钱还是给三位兄弟吧。」

  「可以。」程宗扬斟了杯酒,举起来道:「罚完该论赏。这一趟临安之行,会之居中运筹,四处奔走,论功该为第一,诸位可有异议?」

  众人都道:「正是!正是!」

  秦会之躬身道:「属下为家主效力而已,岂敢居功?」

  程宗扬笑道:「你就别谦虚了。不过你的功劳眼下只能记著,到下个月股东大会的时候再说。秦兄,乾一杯!」

  秦会之举杯与家主一碰,然後一饮而尽,彼此心会。

  「功劳第二位要属清浦,」程宗扬道:「这些天联络各方,全靠了林先生,虽然没有上阵斯杀,流血流汗,但身体消耗之大,还在我们之上。来,喝完这杯酒,接下来几日,你可要好好调养了。」

  林清浦拱手施礼,然後接过酒杯,「多谢家主。」

  「往後盘江程氏所有的情报都要交给你过目,如果你一个人忙不过来,我允许你自行挑选僚属作为辅助。但你挑选的人,这一辈子都不能活著离开程氏,明白了吗?」

  家主这是把最机密的核心交付给自己全权处理,林清浦哪里还能不明白?他仰首饮尽樽中美酒,「清浦定不会有负家主。」

  程宗扬与林清浦碰了一杯,然後走到俞子元身边,「俞兄出生入死,单是凤凰岭引走敌人主力就是大功。」

  俞子元抚了抚受伤的腿,惨然笑道:「俞某已经是残废之人。」

  「肢残不能复生,废却未必。」程宗扬道:「我已经买下武穆王府,奏报是拆除改建,其实是给大营留个落脚之地。俞兄,我已经替你向孟老大申请退役,将来专门帮我处理商务,武穆王府的改建,还有金库的大总管,这两副重担非你莫属。」

  俞子元喉头哽住,半晌道:「誓不辱命!」

  程宗扬笑道:「你身上有伤,我就不劝你酒了。待你身体大好,大伙再痛饮几杯。」

  俞子元费力地向他敬了个军礼,眼圈不禁发红。

  程宗扬走到冯源身边,「冯大.法,让你弄个手雷,房子都炸了两幢,把你排到第四位,不冤吧?」

  冯源嘿嘿笑道:「不冤不冤。」

  「你的功劳,手雷是一桩,另一桩是雪隼团的佣兵。」程宗扬一边斟酒,一边道:「除了钱庄,武穆王府的地产,还有会之抢过来的土木生意,每一桩都是千头万绪,若没有这些人手,我们每个人都生出三头六臂也忙不过来。」

  冯源拍著胸脯道:「程头儿,你放心,这些兄弟都是靠得住的!」

  程宗扬笑道:「那就好!我还指望你给我建个法师营呢。」

  冯源苦著脸道:「要建也行,就是太花钱。」

  「只要能用钱解决的事,都不算大事。」程宗扬举杯道:「冯大.法,往後能不能成为名副其实的冯大.法师,就要看你的造化了。」

  冯源一口气喝完酒,抹了抹嘴,「我在江州请匡神仙算过命!只要跟著程头儿,跑不了的大富大贵!」

  程宗扬大笑起来,匡仲玉这个大忽悠,冯大.法找他算命,想听到点儿别的都不容易。

  「再乾一杯!看看咱们匡神仙的铁口神断准不准!」

  程宗扬走到三名兽人身边,只用了一句话就让三名兽蛮大汉喜笑颜开,「从这个月起,每人加一只羊!」

  豹子头咧开大嘴,口水横飞地说道:「羊!」

  青面兽矜持地点头道:「甚好!甚好!」

  金兀术也眉飞色舞,显然对这个奖赏很满意。

  程宗扬继续道:「另外按照护卫的定额,每人每月给两贯的薪水。」

  「吾不要钱!」豹子头道:「换成羊便是!」

  青面兽扭头道:「两贯能买几口羊?」

  冯源道:「半只都不到,羊肉一斤都要好几百钱!」

  青面兽皱起眉头,摇头道:「太少了!」

  程宗扬啼笑皆非,宋国羊贵猪贱,一头羊的价钱够买五头猪的,自己为了养这几个兽蛮人,单是羊肉钱每个月就得好几十金铢,折算下来够雇十几个佣兵,现在怕他们几个存不住钱,特意加了两贯,这牲口居然还嫌少。

  金兀术没有吭声,只低著头扳著手指一阵猛算。

  程宗扬莫名其妙,「狼主,你这算什么账呢?」

  金兀术抬头道:「吾让一半羊出来。」

  「我没听错吧?你们这几个吃羊不吐骨头的,居然还从嘴里往外掏羊?你准备让给谁?」

  金兀术道:「吾族老幼。」

  程宗扬一怔,旁边的青面兽和豹子头却陷入沉思。半晌,青面兽叹了口气,「吾也一半。」

  豹子头却是万分不舍,欲哭无泪地说道:「让一半吾唯余一只矣……」

  程宗扬没好气地说道:「老豹,你不识数就少丢点儿脸吧!」

  众人一阵大笑,冯源扳著豹子头的手指,好不容易才让他弄明白让出一半还剩三只。这下豹子头转忧为喜,把头点得飞快,「吾留肥的!」

  金兀术揉了揉鼻子,「吾想把族人接来吃吾的羊。」

  程宗扬看了他一会儿,「用不著从你们的羊里扣,就一条,人不能太多。吃饭管饱,但不作事的,羊每月只有半只——谁说少我立刻翻脸!你们知道这儿的羊他娘的有多贵吗!」

  三名兽蛮人都露出笑容,用力点头。三头大牲口把头凑在一起,商量片刻,金兀术道:「吾去!」

  「得了,一群兽蛮人招摇过市,到不了筠州不是被乡兵剿了,就是被人口贩子卖了。何况这边还得你们办事,也走不开。」程宗扬琢磨了一下,「这样,让祁远去安排,也不用来临安,先到荆溪落脚。」

  程宗扬以前便听金兀术说过族人在山中生活极苦,如今他们想把族人接来吃羊,虽然又背上一堆要抚养的包袱,但至少说明这三名兽蛮人已经把这里当成他们的家。

  程宗扬答应金兀术接来亲近的族人,只是出於善意,却没想到不久之後那些兽蛮人会给他一个惊喜。

  程宗扬最後走到李师师身边,「师师姑娘刚来不久,不说别的,单是救下老俞这条命,我们大夥儿就该向你道声谢。来,我敬你一杯!」

  李师师低头想了片刻,然後展颜笑道:「师师从来没有见过这种酒宴……很古怪。但也很有趣。」说著她接过酒杯,浅浅饮了一口,柔声道:「奴家不胜酒力——」「不行!」程宗扬打断她,耍赖道:「我敬的酒你若是不喝,就是不给我面子,不给我面子就是不给大伙面子!」

  李师师嗔怪地瞥了他一眼,然後举杯一口饮尽。酒液入喉,李师师洁白的面颊立刻染上一抹嫣红,倍显娇艳。

  「好样的!」程宗扬兴致高昂,拿起酒坛放桌上一放,挽起袖子道:「赏也赏了,罚也罚了,现在开始喝酒!先说好,在座的有一个算一个!谁敢不喝,直接扔西湖里!老俞!你的酒先记下!等你伤好了,加倍补出来!」

  俞子元笑道:「成!」

  秦会之当先发难,「狼主!上次在林教头家你说秦某酒量不及你!今晚咱们便比上一比!」

  金兀术一脸不屑地从鼻孔里哼了一声,「比便比!先各喝一坛!」

  「乾喝有甚兴味?不如划拳。」秦会之笑眯眯道:「狼主不会也不识数吧?」

  金兀术勃然大怒,「吾当然识得数!便是划拳!来啊!」

  秦会之和金兀术挽起袖子,「五魁首、六啊六、哥俩好」地吆喝上了。豹子头和青面兽热心地替两人数指头,谁数错就罚谁一大觥。

  冯源和林清浦玩的是雅戏射覆,两人轮流拿杯子扣著一件事物让对方来猜,输者饮一杯。俞子元看了两眼便失笑起来,「冯大.法!你换个玩法吧。林法师的水镜术最擅长隔板猜物,你就是玩到天明也赢不了啊!」

  冯源拍案叫道:「哎哟老林!我说我怎么总输呢!这不坑人嘛!」

  林清浦笑道:「在下量浅,只好让阁下多饮几杯。」

  冯源叫著不依,程宗扬道:「人少玩著也没劲。清浦、冯大.法、老俞还有师师,咱们五个也别搞什么花样了,来个最简单的,掷骰子!我一、师师二、清浦三、冯大.法四、老俞五,掷到谁谁喝!」

  「若是六呢?」

  「全喝!」

  「好!」众人都鼓掌叫好。

  冯源跑去取了骰子,兴冲冲往碗里一丢,却是个四点,只好在众人的笑声中自饮一杯。

  湖上波光连著月色,清风徐来,水榭宛如浮在水上的琼宇。众人放开胸怀,一番畅饮,欢笑声、吵闹声……从水面上远远传开。

  程宗扬发现李师师虽然不常饮酒,却是天生的好酒量。她杯来盏往喝了差不多有半斤,那双美目水汪汪的,泛起桃花醉人的红色,可还没到喝醉的地步。

  林清浦首先退出酒战,一身酒气地靠在椅子上,沉入醉乡。冯源喝得舌头都大了,与俞子元你一言我一语说得高兴。另一边秦会之独战三名兽蛮勇士,却丝毫不落下风。豹子头和青面兽已经醉倒,只剩下金兀术还在苦苦支撑。

  众人一直喝到近三更,秦会之一连喊了几个超过五的大数,终於成功地把金兀术也彻底喝倒。饶是占了兽蛮人不识数的便宜,划拳十胜未必一负,死奸臣这会儿也喝了不少,长须上酒水淋漓,举止也少了几分从容,多了几分醉态。

  直到深夜,酒宴方散,除了秦会之和李师师能走著回去,其他人都是被抬回去的,尤其是那三个兽蛮人,肉山一样的体型可累坏了翠微园的小厮。

  程宗扬趁醉拉住李师师的手,入手的纤软柔滑让他心头禁不住一阵激汤,涎著脸道:「今晚月色真好,师师姑娘要不要一起赏月呢?」

  李师师似笑非笑地看著他,这位家主的举止半点也称不上正人君子,可在宋国,即便是正人君子,想要奴婢伺候也不过一句话的事。而这位家主宁愿用厚著脸皮挑逗的方式,也不肯以势欺人。似乎在他看来,每个人都是平等的——虽然只限於他认为的自己人而言。

  李师师轻轻抽出手,柔声道:「俞先生刚才忍不住吃了杯酒,奴家要去给他检查一下伤势。」

  这个理由合情合理,自己要再拦著,就不止是禽兽了。程宗扬宽慰自己:来日方长,这么鲜嫩的白菜就在自己手边放著,又不怕她跑掉,将来水到渠成,还不是想怎么拱就怎么拱?

  程宗扬放开手,又觉得不舍,一拈指从她鬓侧摘下那朵海棠,放在鼻端嗅了嗅,酸溜溜地嘟囔道:「一点香味都没有。」

  李师师白了他一眼,「海棠无香,却有殊色。」

  「没闻到香味总是少了点什么……」

  「公子醉啦。」李师师柔声道:「还是早些休息的好。」

  如果用强的,小美人儿就算立刻生出翅膀,也飞不出自己的手掌心。但程宗扬再醉十倍,也厚不起脸皮学高衙内那个禽兽,只好眼巴巴看著花枝一样的小美人儿带著清香,风姿绰约地离开水榭。

  众人散去,程宗扬带著酒意上楼,一边摸出钥匙打开房门,一边醉醺醺道:「凝美人儿!不管你睡没睡……限你一分钟内给我爬出来!」

  对於这个黑魔海当礼物送来的御姬奴,程宗扬的想法很简单:难得捞到一个还是完璧的大美人儿,不用白不用。

  阮香凝的记忆不知是被剑玉姬封闭还是抹去,总之有许多空白。这样的情形与梦娘有些类似,区别在於凝美人儿多了一个作茧自缚的瞑寂术。

  这些天连程宗扬自己都忘了给她下过多少指令,尤其是兴致一来作的扮演游戏,这位林娘子一会儿变成被强盗劫持的官眷,一会儿变成与情郎偷情的小家碧玉,一会儿是被审讯的女犯,一会儿是刚入洞房的新娘……天知道凝美人儿现在意识里乱成什么样。

  不过有一点始终未变:在阮香凝的意识深处,她整个人都归主人所有。而握有瞑寂术指令的程宗扬是她唯一的主人。

  程宗扬脱下衣服,正准备按惯例好好享用这只难得的鼎炉,楼外突然响起小厮的声音:「公子,有客人来访!」

  程宗扬的酒意立刻醒了一半,能找到翠微园来,肯定不是贾师宪和廖群玉的人。既然是客人,也不会是宫里来的人,而且这会儿已经是深更半夜,谁有什么大事要来找自己?

  「谁?」

  「她自称是梁夫人。」

  原来是那个骚妇。程宗扬既好笑又纳闷,一个在临安城也算得上有身份的内眷,半夜跑到西湖边见客人,如果传扬出去,单是唾沫星子就能把她淹死。究竟是什么事,让黄氏大失方寸?

  皱著眉想了片刻,程宗扬吩咐道:「让她进来。」

  不多时,外面传来脚步声。黄氏似乎很著急,匆匆忙忙上了楼,玉齿咬住红唇,眼泪彷佛断线的珠子一样滚落下来,然後哀声道:「求公子救救奴婢……」

  「天塌了?」

  「奴婢刚听到消息,户部新任的蔡侍郎要清算几个月来囤积居奇的商家,明日要查封的便是通源行。」

  通源行是临安知名的粮商,背景深厚,当日在樊家园,就是他们硬顶著不给蔡元长面子,结果让死奸臣摆了一道,蔡元长趁机发难,把他们逐出会场。现在蔡元长新升了官,少不得要拿他们开刀,杀一儆百。

  「一家粮行,封了便封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黄氏急切地说道:「公子不知道,前些天城中的涌金典当行刚被封了,追查之下,牵连到朝中几个官员用官钱放贷,蔡侍郎一封札子奏报上去,陛下大怒,已经罢免了那几名官员,查抄家产。为首的还被下狱论罪,连家眷都被官卖,追讨欠款。」

  程宗扬道:「你们不会也挪用官府的款项了吧?」

  黄氏没有作声,只垂下头默认了此举。

  程宗扬思索了一下,然後大笑起来,「难怪当日在樊家园,通源行死活不肯认购呢,原来是挪用官府的钱款炒做粮食生意!这下可傻眼了!」

  通源行原本是藉机炒作,结果被蔡元长强压著由官府收购粮食,拿到手的一半都是纸币,而他们从官府挪用的都是钱铢,如今事情败露,除非变卖家产补上窟窿,否则这个亏空就算想弥补都弥补不上。但查封的消息来得甚急,就算梁家肯变卖家产,眼下也来不及了。

  「你有什么好急的?」程宗扬笑道:「听说通源行背景深得很,不是还有宁王嘛。」

  黄氏小声道:「王爷先从宫中得知消息,已经取走粮行所有的现钱。眼下行里只剩下一些纸币。奴婢闻讯後,在王府一直等到深夜,都没能见著王爷。如今即便能还上欠款,蔡侍郎如果追究起来,奴婢一家也难保平安……」

  对於梁师都一家来说,这下真是天塌了。本来就不怎么认他们这些兄弟的梁师成失势,少了遮风蔽雨的大树,原本同作粮行的生意宁王抢先跳船,把个天大的窟窿留给他们。蔡元长可不是什么善人,这一刀下去,梁师都能不能保住小命都难说,怪不得黄氏这么著急。

  但梁家看起来天塌了,在程宗扬眼中,这点漏子连窟窿都算不上,想要摆平此事,用不著吹灰之力。

  黄氏心急如焚,凄声道:「爷……」

  程宗扬豪迈地打了个酒嗝,「蔡元长再急,也不会连夜封店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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