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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罗维印象中最后的画面,是扶风举起左手,衣袖滑落下来,露出一只晶莹剔透、仿若水晶的镯子。然后,一股巨大的冲击力迎面而来,他便失去了知觉。
当他再次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身边的人再次换成了路院长。还是那样苍白而清癯的脸,仿佛被风一刮就会倒。
他不由得有些精神恍惚,简直要怀疑之前见到的扶风、第五星域什么的,是不是自己昏迷过程中做的一场梦。
“院长,我睡了多久?”他问路院长。
路院长笑了笑:“没有多久,陛下两小时前才把你带来。”
罗维这才确定,那好像不是一场梦。他用力揉了揉太阳穴,说道:“我还是小觑她了。”
路院长笑容更深:“你要把她当成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就是太天真了。”
“唉。”罗维叹了一口气,开始环顾四周。干干净净的地面和天花板,整齐的床榻,桌上摆着整套的茶具,不太像是大牢,“这是哪里?”
“皇宫里软禁罪犯的地方。”路院长道,“陛下对你还是有所顾念的,选的也是最好的地方。换做以前,这可是最受宠的贵妃得罪皇帝之后才有资格住的地方。”
他说得煞有介事,再加上那张清癯的脸上时不时露出正经严肃的表情,十分地有说服力,就好像真有其事似的。
“您就别挤兑我了。”罗维苦笑说,“再好也是个监牢。”
路院长道:“你不想留在这里?”
罗维沉默片刻,缓缓摇头:“不想。”
“你是先帝的血脉,他不会想让你离开这个地方。”路院长道,“这个皇宫是属于你的。”
罗维闻言,不由大吃一惊:“您……什么时候知道的?”
“喔,我早就知道了。”路院长脸上的表情就像是在说吃饭睡觉一样平常。
罗维深深吁气:“我……我不属于这里,也不想属于这里。况且,我都要被处死了,属于不属于的,又有什么用呢?”
“你对陛下做了什么?”路院长望着他,眼神像是能看透世情,“刚登基的那一段日子,我以为她知道你的身世,但现在,怎么又像是不知道了?”
罗维没怎么犹豫就承认了:“我对她的记忆做了点手脚。”
“原来是这样。”路院长继续望着他,“你自诩聪明懂人心,最后也很有可能就栽在这上面。”
“我已经尝到苦果了。”罗维苦笑道。
路院长若有所思,随后说道:“你和卫蘅很像。”
“您对她也是这么觉得么?她最终尝到了聪明反被聪明误的滋味?”罗维问道。
路院长道:“我固然是这么觉得的,不过,只要她觉得值,我作为旁人,倒是也说不出什么。”
“您真的不恨她?她对……对穆家做的,还有其他一些事。”罗维低声问道。
“我只能说,各行其是,怨我技不如人。”路院长清癯的脸上,一副云淡风轻神情。
罗维沉默半晌,说道:“您能帮我一个忙么?”
“说。”路院长道。
“我想从这里出去。”罗维道,“从前是我什么也不知道,但现在知道了,我想再回到那个世界去看看,用自己的眼睛,自己的思想,来体会他们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来判断他们究竟是对是错。”
“好。”路院长只说了一个字。
罗维不由发怔:“这么痛快?这……不是劫狱么?”
“你想知道,我也想知道。”路院长道,“回来之后,告诉我吧。”
罗维一直注视着他,直到眼前开始出现了重影,路院长清癯的脸庞也开始模糊了。
“好,我一定回来。”他郑重其事地说,“您的恩德,我永生难忘。”
“痴儿。”路院长笑了笑,“你以为我是为什么来到这里的?”
罗维一怔,他还真没想到这个问题:“那您……为什么会在这里。”
“当然是为了救你出去。”路院长道,“从我个人来说,也是不愿意看到先帝的血脉相互戕害的。”
罗维定了定神,说道:“在那之前,我能再问您一个问题么?”
路院长顿住了要站起来的动作,露出一个疑问式的表情。
“您说的先帝……不是指那个先帝吧?”罗维低声问道。
路院长眉毛扬得老高,随即道:“你怎么知道?”
“嗯,我猜的。”罗维抓了抓头发,“因为当年的穆家,不正是因为不支持先帝登基而被灭族的么?我想您应该也……”
“嗯,的确不是指武皇帝,而是指……”路院长淡淡地说,“你是没有见过当年的佑皇帝,他除了在储位问题上处理得不好之外,其他方面……堪当明君标准。如今的陛下,便可说是十分具有乃祖父的风范。”
罗维也笑了:“储位问题,好像是所有陛下们都难以解决的难题啊。”
“毕竟手心手背都是肉,再精明决断的人,也绕不过这一道坎。”路院长道。
罗维闻言,神色突然黯了黯,说道:“如今储位问题该怎么解决?”
路院长笑道:“这不是还要着落在你身上么?”
“您就别拿我寻开心了。”罗维无奈道,“劝劝她,让她找个心地好、能配上她的人,将来能福泽后辈,瓜蕤延绵,我也就放心了。就算是学生对您最后的恳求。”
路院长面无表情:“话我可以帮你带到,她听不听,我就不知道了。”
罗维心事重重,低声“嗯”了一声。
路院长站起来说:“走吧。”
“一定要帮我带到啊。”罗维又叮嘱。
“痴儿。”路院长摇摇头,只说了这么两个字,“去哪里?”
“呃……”罗维怔住了,他只顾一门心思地想着要去妖界,弄清楚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倒忽略了要怎么去,“您是从哪里带回我的,就去那里吧。”
路院长带回他的地方,也就是当时君洛要求司言司乐结阵的地方。这样,就算君洛他们已经走了,至少也能找到一些残留的痕迹吧。
路院长点头,用一只手携住罗维。他手里没有拿任何兵器,一阵悠远绵长的星力把周围空气激得席卷起来,在两人周围形成一个无形的漩涡,衣服被劲风鼓吹得猎猎作响。
罗维不由得睁大了眼睛,想看清楚一个明明已经是油尽灯枯的人,是如何带着自己杀出重重守卫的皇宫的。这样,也许就能知道为什么君洛败在他手下了。
然而,他却什么也没看清楚,因为路院长太快了。
这位昔日的天下第一剑,由于已经销声匿迹多年,罗维没有听说过太多关于他的传说,只知道他一旦是有剑在手,那么不管是高山还是海洋,没有任何能阻挡他的东西。但现在,罗维只想说,他哪怕是无剑在手,也没有太多东西能够阻挡他。
两人如同一阵虚影般,迅速从侧门出了皇城,竟然有一辆马车早就等在那里。车夫以斗笠遮面,路院长把罗维一把掳上车,说了句“走”,马车就以极快的速度奔驰起来。
罗维看得目瞪口呆:“竟然是马车……不觉得和您的高手风范之间有些许的违和感吗?”
他的性格就是这样,不管是情况多紧急,只要和对方混熟了,吐槽模式便会自动打开,想收也收不住。
“什么高手风范,顾不得了。”路院长笑道,“难道真要我一把老骨头背你去那里?我还真不行。”
“您不担心回来之后会被治罪么?”罗维问道。
路院长靠在马车座上:“就算是你被人劫走了,又有谁会怀疑我这个早已经成废人的人?”
罗维不由目瞪口呆,原来路院长竟也有如此无赖的时候。他不由小声嘀咕:“可是陛下知道啊。”
“陛下知道也没什么关系。”路院长挥挥手道,“我是她的老师,她要尊师,不会随便处置我。”
罗维无力,只说了个“好……”字。
路院长道:“那么就此别过了,车夫会带你去你想去的地方,我必须回去了,出来太久的话,惹摘星生疑。”
“不怕陛下,却怕摘星,这是什么道理?”罗维又嘀咕。
路院长露出非常为难的笑容:“你就别拆穿我了,要知道摘星发起火来很可怕的。她要是知道我做这种冒险的事,会板着脸好几个月不和我说话。”
罗维想象了一下摘星板着脸几个月不说话的样子,不由汗颜。
“在那之前,我能最后问一个问题么?”罗维道。
于是路院长又顿住了动作:“说。”
“我认识一个妖界的小女孩……”罗维吞吞吐吐地说。
他说出了司蔻曾说的那句话:“人生一场虚空大梦,韶华白首,不过转瞬。惟有天道恒在,往复循环,不曾更改。”并说司蔻告诉自己,说这话的人早就已经死了。而之后却又从路院长口中听到了这句话,故此觉得奇怪。
路院长听罢,淡淡笑道:“你觉得奇怪也情有可原,不过最初说这句话的当然不是我,而是我的老师。他现在的确是早已经去世了。”
“那……”罗维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路院长道:“我想我知道你说的那个小女孩是谁。”
“是吗……”罗维低声说道。
路院长露出一个回忆式的表情:“当时我年纪还小,有些记不清了,只记得老师有一天上山去打野味,带回来一只受伤的小兔子,天天喂它,闲来就和它说话。后来有一天,老师带着我出门了,中途想起忘了拿他的剑穗,吩咐我回屋去拿。我跑回去了,就看见一个年纪不大的女孩子在屋里玩,看见我,吓了一大跳,我也吓住了。”
罗维不由汗颜,难道司蔻……是只兔子?
路院长续道:“然后她就对我用了一个法术,类似于许多年后卫蘅对我用的那个,让我失忆了。不过,也许是我天生比较能抵抗妖术,没过多久就想起来了。但我对谁都没说,包括对老师,也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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