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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小烟闻言，眼里有一丝迷茫，随即又冷了下来。
“原来就是你。”施小烟道，“可笑，我竟然一直没发现，至多也只不过怀疑你是妖物的同伙而已。”
“就是我。”罗维淡淡说道，“我遇见过你的杭大哥，他也是一心想要杀我。”
施小烟道：“既然杭大哥也如此判断，那更证明你是妖物无疑。”
罗维道：“现在回答我的问题，我并未对你们不利，你们为何非要穷追不舍？”
“因为你是妖物。”施小烟道，“虽然我不知道你用了什么古怪法子，让乱花弩没有发出异动，但妖物就是妖物，你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人间大陆上。如果不除掉你，总有一天，三千年前的悲剧会重演。”
“三千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罗维皱眉问道。
“还能有什么？无非是战争。”施小烟淡淡说道，“持续百余年的，异常惨烈的战争，人间死伤惨重，存活下来的所有人口，不过原来的五分之一而已。”
罗维不语，施小烟眉一挑说道：“不过我和你说这个做什么？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也不会对那些死者产生什么怜悯之心的。”
罗维叹了口气，说道：“我说过，我只是个普通人，到现在为止仍旧是。但你们却一而再，再而三地逼我做坏人，打着为了人间的旗号，不觉得太愚蠢了？”
施小烟皱眉道：“你已经杀了杭大哥，如何有脸说出这样的话？”
“不是我杀的，信不信由你。”罗维道。
“那是谁？”施小烟快速问道。
“我不认识。”
“撒谎。”
罗维坦然地闭目，说道：“你不信，我也没有办法。”
说着，一张缩地符已经捏在了手中，整个人如同奇迹般从施小烟钳制中消失，出现在不远处。
施小烟惊忿道：“你这是什么妖法？”
罗维没有说话，一股月力猛地从他体内散发出来，鼓得袍袖猎猎作响。
施小烟仅有的气力已经在方才挟制罗维时用光，此时虚弱地靠墙而坐，手臂抖得拿不住弩弓。
一股从未有过的悲愤在施小烟心中徐徐散开，她潋滟凤目中立刻盈满了泪水，心中默默道：“老师，烟儿给您丢人了！”
此时，一边那手举火炬的星力残影，却开始有了异动，摇晃着慢慢走向罗维身后。
施小烟看见了残影的举动，心中有一瞬间的犹豫，却什么也没说。
罗维却从施小烟被微弱星力照亮的眼里，那一丝犹疑神色中，看出了异样。
他猛地转身，桃木剑急挥，一连串月牙从剑尖中飞出，虽不能给残影造成什么伤害，但那浓郁月力和天地灵气融合在一起，也逼得残影后退了几步。
罗维随即来到施小烟身边，伸出一只手：“走。”
“你……还想救我？”施小烟眼神复杂。
罗维深吸一口气，说道：“我已经对今日大发善心的举动十分后悔了，你再啰嗦，我就自己走。”
施小烟低下了头，轻声道：“我已经活不成了，也杀不了你，你……自己走吧。”
罗维一怔，手中星气照向施小烟。
略带黑色的鲜血不断地从施小烟胸口流出来，在地上不停蔓延，而施小烟面纱上的脸颊，已经开始呈现出一种不祥的青色。
“那残影身带千年寒气，我中了寒气之毒，已经侵入骨髓，你再有万般妖法也没用了，赶紧走吧。”
施小烟眼中慢慢噙出了泪水，低声笑道。
罗维咬牙，拦腰抱起施小烟，身形一动，往石室之外而去。
施小烟一经颠簸，气息更加微弱，喘着气说道：“放下我，那……那天武宗主残影被我们对抗的星力所激，渐渐有凶性了，可能会追过来……你带着我，跑不远。”
说着，眼中慢慢出现惊恐神色：“它过来了。”
罗维边跑边回头一看，果见那手持火炬的残影一摇三晃地追了过来，步子看似极其地慢，却紧随自己身后，无法甩脱。
罗维猛地提气，将月力运到四肢百骸之间，身形更快，耳畔空气呼呼作响，一阵狂奔，将残影远远甩在身后。
他将施小烟放在地上，顾不得许多，伸手便去解她面纱，要看她脸色。
施小烟眼中顿时出现惊恐神情，努力地把身子往后挪了挪：“不要……”
罗维此时哪能顾及她的想法，用力一扯，将那面纱扔在地上。
施小烟顿时身子剧颤，流露出毫不掩饰的惊慌之色，呜咽一声低下头去。
罗维还以为会看到什么了不得的东西，结果除了脸色发青之外，一切都很正常，甚至……还挺漂亮的。
罗维沉下脸说：“你搞什么花样？”
“你看到了？”施小烟微弱地说道。
“看到什么？”罗维诧异道。
“伤疤。”施小烟哽咽道。
罗维皱眉道：“小姐，你都快死了，别逗我玩了好吗？伤疤在哪里？”
施小烟闻言怔住，不可置信地伸手摸着脸颊，喃喃道：“没有吗……一条很长的刀疤，一直蔓延到脖子……我小的时候……被仇家留下的……”
罗维凝神细看，这才注意到她脸颊上确实有一道浅浅的疤痕，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罗维道，“这么多年，早就愈合了，你都不照镜子吗？”
施小烟哽咽道：“小时候照过一次……太可怕了……之后我就把所有的镜子都打碎了，每日都带着面纱。”
罗维叹气：“什么伤疤也没有，你可以放心了。”
施小烟摸着脸颊，略微发青的美丽脸庞上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眼中泪水滚滚而落。
她猛地扑了上来，抱住罗维脖子：“谢谢你，在我死之前，让我得知了一件这么好的事情。”
罗维默然不语，却也没有挣开。
“其实……我不想杀你的。”施小烟气息微弱地说道。
她放开了罗维，靠在墙壁之上，脸颊已经转为比雪还白的苍白之色，那是寒毒入心的征兆。
“你别说话了，省些体力吧。”罗维道。
施小烟微微笑了，低声说道：“省不省的，也没用了……你方才问我，在你睡着的时候没动手，是否为了消除你的戒心，我……我现在回答你。”
罗维点了点头，看着她。
“不是……”施小烟缓缓道，“其实我原本已经想好，杀死你，就回来对付这残影。”
“然后呢？”罗维问道。
施小烟凤目中泪水悄然滚落：“然后……我就是没舍得……舍得杀你。”
罗维叹气，神色复杂。
“你如果……不是妖类就好了。”
施小烟微弱地说，泪水一滴滴从下颌落了下来。
“拿着乱花弩。”她慢慢说道，“我知道你会排斥它，但残影快要追过来了，我已经帮不上你，它好歹……是件星器。”
“别闭眼睛！”罗维突然厉声喝道。
但施小烟一对水光潋滟的凤目已经悄然阖上，俏脸蒙上了一层死灰，模糊不清地喃喃说道：“这是我的劫数，我接受。”
话毕，她身体倏然间软了下去，头微微一歪，气息全无。
罗维咬牙，拳头握得格格作响。
一时之间，他的心绪极其复杂，也不知究竟该作何表情。
为何会这样，追踪自己的人又死了一个，应该高兴才是……但心中却仿佛压了一块大石头，沉甸甸地堵在心口，喘不过气，找不到出路。
各种信息齐聚在脑海中，满得仿佛要爆炸。
可他已经没有时间去多加思考。
手持火炬的星力残影，一步三晃地走近了他，慢慢地举起了手，倏然间化为利刃形状。
罗维从施小烟手中拿起乱花弩，抱起尸体，继续往地宫入口逃去。
然而他渐渐地发现了不对劲。
已经沿原路走了许久，在他的印象中，早该出现入口了，然而却什么也没发现，面前只有一条黑暗得看不见尽头的直直通道。
“是你搞的鬼？”罗维回头看着紧随身后的星力残影。
残影自然不会说话。它摇晃着扔掉了手中火炬，火炬随即落在地上，慢慢熄灭。
两只发光的眼睛，“盯”住了罗维，一股寒气扑面而来，渗入骨髓。
罗维浑身一颤，由外而内仿佛都被冰冻起来，刻骨的寒冷。
他把施小烟慢慢地放在了地上，深吸一口气，左手擎起乱花弩，右手提着桃木剑。
他对于弓弩技一窍不通，但他想起了施小烟临死时的话：“……它好歹是件星器。”
也即是说，它与自己的六壬石同样，有着储存星力之功。
只是罗维第一次知道，兵器同时也能成为星器。他慢慢摩挲着弩身上的木纹，感觉到一股熟悉的冰凉之气从木料之下传来，也许其中包裹着和六壬石一样的材料。
这种材料可说是价值连城，就连一颗小小的六壬石，也是有价无市，更不消说用来制弩。这样一件既是神兵，又是星器的武器，必然已经珍贵到了一定的程度，甚至可能是世间仅有，但竟然就这样有些荒唐地落到了自己手里。
一阵晕眩感传来，罗维皱了皱眉，知道自己毕竟还是对这镇妖神兵有着些许的排斥反应。自己的妖类身份，好像越发的呼之欲出了。
随即，一股浑厚的武曲星力从弩身中传来，带着些许的温柔暖意，抚摩着罗维手指，倒真有些不像施小烟本人的性子。
这必定是施小烟留存在弩身中的星力了，只是她也不知是不是临终之前不太清醒，自己不修炼武曲星，如何能用到这些星力？
罗维猜不透施小烟的用意，也只能将乱花弩擎在左臂上，手指凝聚了一股月力，轻轻拨动其上机关。
三支发着微微红光的透明弩箭顿时出现在弓弦之上，将罗维吓了一跳。
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扣动弩机，弩箭瞬间射了出去，穿透星力残影的身体，牢牢地钉在后面的墙壁上，片刻化为一丝雾气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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