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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希望用我们微弱的理性识破无穷的玄梦,那真是非愚即狂。
——《神曲》,但丁
这个擂台和世界上其它的擂台没有什么不同,当然,它很宽阔很广大,能看得出频繁使用造成的磨损,以前的选手留下的斑斑血痕,配置齐备的看台座椅,足以容纳好几千人同时观赛。
炼狱关,这是一个地下武斗竞技场——让不怕死的浪人为了钱进行厮杀,让有钱有闲又喜欢血腥和赌博的人来欣赏这些厮杀,下注,吆喝,期待着用一条生命换取翻倍的赌金。参赛的选手有落魄的武士,搏命的外星天人,甚至有很多是幕府监狱里的死囚——也就是说幕府官员也参与了这个武斗赌博,抽取利润。政府腐败,这是见不得人的勾当却能长存的最大理由。
但是,在这个天人当权的时代,只有一点是不存在分歧的,所有一切,都在天道众的手心掌握。
在那些高高在上天人的视线里,武士们并不是和自己同等的物种,那只是上古时代的遗物,连苟延残喘的活着,都要依靠天人的施舍。
炼狱关的炼狱purgatony一词来源为拉丁文动词purgare,有精炼之意。它的宗教含义,是指人死后的精炼过程——将人身上的罪孽加以净化,是一种人经过死亡而达到圆满的境界(天堂)过程中被净化的体验。
炼狱之后到达的彼岸,究竟是天堂还是地狱呢?
今天的炼狱关看台,依旧是震耳欲聋的欢呼和呐喊声。赌博的人们接踵摩肩,挥动着手臂,窜上跳下,心跳加速,脉搏加快,叫起来似乎要把自己的嗓子扯裂。
这并没有影响竞技场上的两位斗士。
道信和自己的对手对视了很久,他知道自己不是个好东西。他第一次杀人的时候是十五岁,已经不记得理由了,日本和天人刚开始打仗的时候,他的家乡就是被一枚黑船导弹毁个清光的。强者发动战争,而首先遭殃的总是弱者。年幼的他无家可归,战时什么物资都短缺,大家过的都艰难,开始流浪不久,道信就开始犯罪,小偷小摸终于变成了大奸大恶。
那个时侯,他被称为“杀人魔”。
迎着阳光举起刀,从刀背到刀刃逐渐变薄,最薄的部分几乎能透过阳光,然后用利刃一次又一次的夺走他人的性命……辉煌的杀人记录,残暴的手段。
他终于落入法网,在监狱的死囚室等待自己的末日,行刑之前的道信表现得很开朗,至少监狱里不用担心警察和三餐,也没有追逐和逃亡,但是随着人头落地的日子逼进,他感到自己是在一寸一寸的被杀死,揉搓自己的喉咙,他不敢去想被砍掉这个脑袋会是什么感觉。围墙和铁窗下,道信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他每天做噩梦,但是醒来又会胡思乱想。
可笑的是,就是因为被称作“杀人魔”,他的凶残和勇武被炼狱关的上层人士看中了,于是,在距离行刑还有三天的日子,道信从死囚变成了一名炼狱关的选手。
他产生出了一种仿佛是进入另一个世界的感觉,死里逃生,这不是每个人都能经历的体验。他深深吸了口气,再呼出来。还有更重要、更关键、更急迫的事要做——打倒眼前这个斗士。
道信富于经验的双眼一一仔细审视自己的第一个对手,头脑中考虑是如何展露自己的本事,好不被自己的新主子丢弃。
在此之前,道信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对手:长长的浅色头发,高贵的气质,姿容秀丽,粗布衣衫穿在身上也那么合体妥帖,就仿佛什么书香门第出来的公子哥,这辈子只要玩弄琴棋书画就好。
最吸引人的是他的眼睛,那是一双没有任何畏惧,清澈明亮早就有所觉悟的眼睛。
“我是吉田松阳,请多多指教。”
声音柔和,宛如琴曲。
那是道信见过的最漂亮最温柔的笑容,就仿佛世界级古董名画,可以镌刻在回忆里收藏。
呸!
道信又不是重视外表找夫家的少女,自己可是死囚来着,如果战斗失败灰头土脸搞不好又会被带到刑场砍脑袋,男人长这么漂亮干什么?!看着就来气!
对方的态度从容不迫,超然的宁静神态,对胜负全不在意,甚至都没有举起武士刀摆个姿势。
“啊呀呀呀!”道信出击了,夹着风雷之势,龇着白森森的牙齿,加速直冲上去……花架子是没用的,他这个杀人魔就要再一次杀人,用别人的生命换取自己的生命!
吉田松阳依旧站着不动。
道信他完全看不到吉田松阳出刀……对方的刀速太快了,超乎自然的迅速,超乎想象的迅疾。胸膛只感到一阵钝痛,就无法动弹了。
倒下的那一刻,道信想:吉田松阳,我记住你了!
他们刚好是隔壁的囚室,道信醒过来的时候才发现,吉田使用的是刀背,所以自己还没死。
这并不算好消息。
我怎么才能赢呢?这是道信开始思考的问题,这次失败天人们还没有抛弃他,但是如果下次就没那么好运了,方才吉田痛快给自己一刀也就算了,可是现在……在又一次死里逃生后,道信加倍的不想死。
他怕自己心有余而力不足。
但是后来的几场比赛都是和别人打斗,吉田没有再出场。用狼牙铁棒把敌人的脑袋锤成稀巴烂之后,道信不由的想,也许是因为他们找不到可以打败松阳的人吧。
“我在想,赢了和输了有什么区别,反正,我们不就是囚徒而已……”用衣襟拂去头上的汗,道信靠在墙壁上,缓缓坐下来。他胜了,但是觉得很空虚。他开始被称作“炼狱关的帝王”——打翻挑战者成为日常活动后,才觉得这种日子一点意思也没有。
“虽然失去了自由,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我们作为人的价值降低。”吉田松阳虽然身陷囹圄,依然笔耕不辍,听到道信的话,松阳半途停了笔,“你应该还有想做的事情吧。”
这个男人总是静水一般平和。
道信不懂。
“我想出去,看外面的世界……”道信已经闭上了眼睛,呼吸逐渐沉重,流过汗之后,他只想什么也不考虑的睡一觉。
这一切,发生于漫长而宁静的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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