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蘅想必是心中有大伤痛难以抑制，竟然完全不知道慕容昼进来，此时听闻他说话，骇得一跃而起。她虽然卸了新娘子的凤冠霞帔，此刻身上却也是宽袍广袖，发上首饰身上装饰一点也不会少，叮叮当当一阵乱响。
“那……那什么，大哥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杜蘅自幼长在慕容府，慕容昼算是看着她长大的，十多岁时她还曾痴恋过慕容昼，感情深厚自然不用多说，她的惊惶狼狈，慕容昼看的分明，笑问道：“笨蛋，这辈子就做这么一回新娘子，哭哭啼啼的看人家笑话。”
杜蘅早拿手绢胡乱擦脸上的泪痕，半晌才解释道：“我这不是昨天被人抢走了么？名节有亏，正在考虑要不要上吊殉节。”
慕容昼知道她是说笑，不过有心情说笑，看起来哭的事情还不算太严重，含笑在她额上戳了一指，戏道：“你要上吊殉节，可白便宜了旁人——只是小夜平白无故担负了个鳏夫的名头，想你也不忍心丢下他不管的。”
说着杜蘅眼泪就又要下来，慕容昼还道真是小夜伤情严重，心中一惊，缓缓问道：“小夜呢？”
杜蘅向内室看了一眼，泣道：“江前辈说他的伤情稳定，只需静养就好。”
慕容昼只道她是怕小夜听见，故意说些宽慰的话，心中更是难受，三两步便抢入内室，见罗帏低垂，慕容夜合眼躺在红绡帐里，脸色苍白如纸，想是听见了他的脚步声，勉强睁开眼笑道：“哥，你回来啦。”
慕容昼心中忧虑，脸上不好显出来，唯有虚应了一声，只说见过璨、瑛，二位殿下已经将官府那边善后的事情处理好，请家主放心。
他不提林慧容，慕容夜当然不会问，只点了点头，缓了半晌才说道：“大哥连日辛苦，夜感念深恩。”
慕容昼听他说这话不像是平常作风，心中更是加深了慕容夜伤情极重的印象，虚应了几句，便推自己身体劳累告辞，出门立即去找江月落自然不提。
慕容夜见着兄长的焦虑模样，大约也能猜到九成，只是自己精力有限，实在无力宽慰他，多说这么两句，便觉得困倦不堪，昏沉沉再睡。
他自己的伤势心里清楚，只是心力交瘁，唯求一睡不醒——然而苍天哪又饶过谁？半夜迷蒙醒来，却见室内烛火暗淡，唯有杜蘅端坐于床畔守着。
“阿蘅，怎么还没睡？”慕容夜模模糊糊问了一句。
杜蘅见他醒了，连忙问他是否好些，可要喝水，晚上那顿药煎好了他还没有喝，一直隔水温在小火炉上。
伺候的丫环小厮们都被杜蘅撵去睡觉，当然洞房花烛夜也不好在房里留人，只有她的大丫环清芬亲自带着四个亲信护卫守着炉上的药。
杜蘅亲自取了药来喂慕容夜喝了，又伺候他漱口，躺好安歇。慕容夜见她还要守在床畔，轻声道：“阿蘅，你倒是也来床上睡一会。”
杜蘅其实最怕听他说这一句话，两人各有所爱，偏又不得不成亲，如今还是洞房花烛夜，若没有半点亲昵似乎说不过去——可是慕容夜纵然是人中龙凤，她若有选择，也希望今夜是另外一个人，慕容夜的心思大概与她也是一样的吧。
这么讲来，新婚夫妻各怀鬼胎，一张婚床上算是睡了四个人——可真是热闹。
杜蘅默默想着自己的心事，孰料慕容夜又轻声道：“明早新妇拜家姑，又有本府部属觐见家主夫人，你的事多着呢——不睡觉，难道想让旁人误会么？”
“有什么好误会的。”杜蘅苦笑道，她一直不敢正视慕容夜，此刻趁着哭笑不得的多看了一眼，见他双眸明亮如星看定自己，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
“比如误会新夫妇折腾一宿什么的。”慕容夜笑道。
他竟然还有心情开玩笑，杜蘅只觉自己如茕茕白兔，东走西顾，仓皇不知归途何处，眼泪差一点要掉下来。
慕容夜合了眼眸，含笑轻声道：“早点安歇吧，好歹躺一躺，以后出去也可以说嘴——比如睡过慕容家主什么的。”
他明明是开玩笑，杜蘅不知怎么听出一丝绝望哀伤之意，她想也许是自己纠结犹豫时判断不明的误会。可是自幼至今，两人虽然一起长大，又有婚约，他与那个女人在世外桃源勾搭成奸时，杜蘅还顶着“未亡人”的名头替慕容夜看守慕容府这份家业。过去近二十年的经历一一如水流过，杜蘅扪心自问，似乎从来也没有喜欢过慕容夜这么个注定要成为她丈夫的男人。
她突然横了心，除却外裳，蹑手蹑脚爬上床，与慕容夜之间的距离约莫有半尺，同床共枕，呼吸相闻，心中既无期待也无恐惧，像是三生三世都这么过来的。
不知过了多久，慕容夜突然说道：“阿蘅，你可是要上族谱的本代慕容家主夫人，已经昭告天地不可改易，我必定不会负你，放心。”
杜蘅心中满满塞的都是另一个人的身影，闻及此言只有感慨，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终于还是轻声说了一句，“我也一样。”
慕容夜似乎在笑，他又说道：“过了这件事，我想把宝宝接回来——我实在不放心把他给别人养。而且，有他在跟前提醒，我大概也永远不会再犯某种错误。”
杜蘅不知道他说的某种错误是指错爱林慧容还是不慎沾花惹草，不过她实在不是很在意，甚至有点希望慕容夜还是继续保持错爱林慧容的路线一百年别动摇了，不过她和慕容寰的关系一向很好，承诺起来也毫不费力，“我会待宝宝很好很好的，放心啦。”
“也不用太好，省得他顽皮胡闹再制不住了。”慕容夜叹道，“宝宝那九成淘气都是得自你的真传，将来他要有了弟弟妹妹……”
慕容夜再也没有说下去，也不知道是困意上涌睡着了，还是不敢想及未来。杜蘅卷紧衾被，眼泪簌簌而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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