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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央城一路往北,是辽阔无际的草原,那是长夜和古赫的目的地。
古道的沙土是极淡的灰黄色,道旁荒草丛生,长夜和古赫正悠哉悠哉地沿着古道往北晃,商量着接下来要怎么玩,一群举着马刀骑着骏马的草原人一边挥刀呼喝一边将他们两人包围在中间。
长夜挑挑眉,“他们这是干什么?”
古赫咧嘴一笑,“抢劫。”
“这里还是大郑国境吧?”难道他记错了?
古赫叹气,“虽然我来说这话挺不好意思,但是我们部落经常闯进你们大郑国境里做点小营生。”
长夜拿眼瞟他,“抢劫叫小营生?”
“呃——”古赫语塞,“民族习俗。”
“这样。”长夜道,“那么他们是冲我来的?”
古赫,“不是,他们不管是不是自己人都抢。”
长夜,“…………”
古赫,“我说了,这是习俗。”
长夜,“…………”
那群骑在马上的人已经不耐烦了,“你们说够了没有,快点把值钱的交出来。”
长夜站着没动,古赫推推他,“让你把钱拿出来呢。”
长夜斜眼看他,“你怎么不拿?”
古赫苦着脸,“我身上最后的钱昨天买了那袋酒就用光了。”
“……”
那些草原人有些疑惑了,他们是这一条道上最强的马贼了,以往那些过路的人一见他们腿就软了,这两人怎么一脸若无其事?
古赫对长夜说,“这些人好像很奇怪我们都不害怕。”
长夜反问他,“你为什么不害怕?”
古赫耸耸肩,“我身无长物,没东西让他们抢。你为什么不害怕?”
长夜犹豫了一下,说,“我可以说是因为习惯了么?”他从未央出来的这一路,基本上走一段都会遇上这么一出,见多了不麻木都难。“而且每次都会有一句‘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的话。”
“……”古赫,“需要我让他们也说一遍么?”
那些马贼已经从疑惑变成忍无可忍了,领头的那个大汉在马背上用刀一指长夜,“你——”
长夜抬头看他,却把他的后半句话给看回去了。
那人瞪大眼睛看着他,草原上风吹日晒,男人大都生得三大五粗,就连女人也没几个细皮嫩肉的,而面前这个清瘦的少年,居然比他见过的女人都好看。他回过神,一下淫笑起来,“哟,你长得真不错,没钱给也行,不如你跟我回去当我的——”
他话才说一半,就看见站在长夜身边的古赫露出一脸“你完蛋了”的表情,面前那个漂亮少年面无表情地活动了一下腕骨。
下一瞬间,他已经从马背上跑到少年的脚下,剩下的话全喂泥土了。
这下那些马贼都惊诧起来,草原人向来以武力论高低,能当他们首领自然是力压群贼了,却一眨眼就被这个看似弱不经风的少年给摆平了。
长夜瞄了瞄那些人身下的马,突然觉得腿有点酸,问古赫,“你累不累,咱们抢两匹马骑骑。”
古赫一呆,“抢人家东西,这样不好吧。”
长夜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这不是你们的习俗么?”
古赫,“……你习惯得真快……”
抢劫反而被对方打主意,众马贼顿时怒了,全都大喝一声,举起马刀催马就向长夜和古赫冲来。
长夜和古赫互看一眼,长剑和弯弓同时出鞘——
半刻钟后,趴了一地的马贼愤愤地看着各骑一匹马悠然走远的两人,生平第一次抢人反被人抢。
古赫骑在马上看了长夜的衣服一眼,“你穿的衣服太单薄,斜阳城很快就冷了。”
长夜,“没事,等等再遇上抢劫的,从他们身上抢过来好了。”
古赫,“……你习惯的真快…………”
世间之事,瞬息万变,短短几个月,大郑发生了很多事情,比如裴家毫无预兆地倒台,裴氏一族及与裴家有关连的朝臣全都锒铛下狱。
比如江南巡抚沐清远突然失踪,而一本他亲手所记的密帐也牵连了不少官员,这两下一闹,以至于朝廷的官员一下清减掉大半。
再比如裴太师的长子,裴威大将军在得知父亲及家人下狱后,意图举兵谋反而却在睡梦被取走首级,而未央皇宫里的裴贵妃也被赐死,三皇子长昊被圈禁。
这连番变故下来,朝廷的格局自然发生了大变化,能与东宫势力抗衡的党派已不存在,朝堂上,东宫一支独大,当然最大的还是皇上。
早朝结束之,钱义匡跟在长明身后出了金殿,裴家之事牵连太广,大郑目前能用的官员奇缺,长清出乎意料地点名让任职东宫的钱义匡破格入了吏部任文选清吏司员外郎。这一安排,让长明和钱义匡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钱义匡依旧效忠于长明,而吏部乃是六部之首,钱义匡入了吏部对长明来说是件好事。
等朝臣走的差不多了,长明突然开口,“为什么不把他带回来?”
钱义匡沉默了一下,回答,“带回来,殿下争得过皇上么。”
长明无言以对,只能恨恨咬牙。
钱义匡叹气,“想要留住他,只有殿下您登基。”
长明没有回答,转身去了东宫。
钱义匡看着他越走越远的背影,犹豫了一下,没有离开皇宫,而是抬脚去了与东宫相反的方向。
长昊独自坐在寝宫的庭院里,在得到母妃被赐死的消息,他就从桃花州日夜兼程赶回皇宫,可是当他走进皇宫的时候,他忽然明白,他回来也无法改变任何事,母妃已经死,外祖父一家也全都伏诛,他终于孤立无援了。
这是他从什么时候就开始猜想的日子?这是他从什么时候就开始预料的日子?
外祖父不是斗不过长明,而是斗不过父皇,只是要父皇想要下手除掉的,就不会被遗留下来。长昊叹气,所以他从一开始就可以看到自己的结局。
许如生站在一旁替他沏着茶,表情安静,动作一如既往地温柔。
“你不走么?”
许如生一怔,温声回答,“不走,我只守在殿下身边。”
长昊微笑,“你不必如此,你本是栋梁之材,又何必——”
长昊的话顿住,他看见走进来的钱义匡,笑起来,“你怎么来了。”
许如生身子一僵,看向钱义匡的眼神充满敌意。
钱义匡看着微笑着坐在躺椅里的长昊,长昊的神情样子似乎一点没变,仿佛裴氏一族全死绝,对他而言没有一丝一毫的影响,似乎一切都在情理之中,似乎一切都是那么自然而然。
如果不是那天他亲眼看见他悲痛欲绝的哭泣,充满绝望的眼神,他真的会相信长昊对这一切是淡然的。
那时他抱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心里居然浮起一丝不忍。
他想起西京驿馆里,他与长明的对话,我钱家上下十三条人命,我就要他裴家双倍偿还就可以了——
那时他满心愤恨,却未想过在这一天真的到来的时候,他会不忍。
他抱着长昊微微颤抖的身体,忽然说,“对不起。”
长昊苦笑起来,“对不起什么?”钱义匡想裴家人死不是一天两天了,现在说这话,显得惺惺作态。
“如果不是我把你带出去,至少,你能见到贵妃娘娘最后一面。”
长昊没回答,不是他不想说话,而是他晕过去了,他身体本就羸弱,一路车马劳碌,又受此打击,自然受不住。
那天钱义匡惊慌失措地把他抱回寝宫,还没来得及传唤太医,圣旨就来了。
长昊从此无法离开寝宫半步。
钱义匡站在庭院门口看着长昊清俊的脸,淡然的眼神,一切都没有变,一切都变了。从前他从来没有想过要靠近这个人,当现在他想了,他们却因这一次的变故隔了一条深深的鸿沟,泾渭分明。
他张了张口,轻轻道,“我来看看你。”
长昊道谢,“多谢,现在,也只有你会到这来了。”钱义匡如今已不再是当年那个小小伴读,早已有了自己的府祗,他能来,真的难得。
钱义匡走过来,“也许我可以让太子殿下——”
“不用。”长昊打断他,“他能放过我,已是难得了。”
虽说现在长昊已经对他不能构成威胁,但斩草除根,向来是皇室争权者推崇的准则,没有三皇子,大郑江山注定是长明的。
不过长明留下他最大的理由是什么,长昊大概猜得到,因为长夜。
长昊想起他在锦宁河畔送长夜走的时候,他是对的,不该让长夜来面对这些。
长昊抬头看向北方碧蓝一片的天,神情闪过一丝落莫。
你去了哪里——
玩的开心么——
不知为什么,钱义匡忽然觉得左脸上那块陈旧的伤又开始隐隐作痛。
去往大郑边境斜阳城的路上。
与古赫一起策马疾奔的长夜忽然感觉到什么,猛地勒住缰绳,骏马嘶鸣一声,停了下来打着响鼻。长夜转过身,视线顺着一望无际的天划向未央城的方向。
“怎么了?”古赫也停下马来,奇怪地问。
长夜摇头,仍旧看着那个看不见的未央城的方向,天很蓝。
不知道长昊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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