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耀辉的死对夏文杰的打击太大了,同时也让他感到心灰意冷。
可以说在稽核里,余耀辉就是他的目标,是指引他前进的那个人,现在余耀辉死了,对夏文杰而言就仿佛天塌了下来。
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聚餐大厅的,当他感觉有人给自己披上衣服时他才猛然回过神来,此时再看四周,发现自己也已站在楼外。
寒风吹过,他感觉面颊凉飕飕的,不由自主地打个激灵,他拉了拉身上的外衣,又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不知何时,他已经是满脸的泪水。
他用力地吸下鼻子,侧过头来,声音低微又沙哑地说道:“格格,去把车开过来。”
“好,是,杰哥!”格格直到现在还没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估计是肯定出大事了,而且还是一件很不好的大事,即便当初杰哥听闻阿木格被杀的噩耗时,也没像现在这样。
此时的夏文杰,就如同丢了魂魄似的,站在哪里就好像一根木头桩子,一动不动,眼中的泪水已经被风吹干,眼睛里却完全看不到神韵,原本晶亮的双目此时只剩下空洞。
很快,格格把汽车开到夏文杰面前,缓缓停下来。见他目视着前方,人却许久未动,月月忍不住低声问道:“杰哥,我们上车吗?”
夏文杰直勾勾发呆的眼睛终于动了一下,他缓缓走到汽车前,拉开车门,坐了进去,而后,抬起头来,对格格说道:“去S市。”
“啊?”格格惊讶地转回头,看着夏文杰。
夏文杰闭上眼睛,不再说话。格格舔舔发干的嘴唇,想要发问,但看到夏文杰死灰一般的脸色,他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转而看向月月,小声问道:“杰哥刚才是说去S市吗?”
月月刚上车,他也没太听清楚,模棱两可地说道:“好像……好像是吧。”
“别好像是啊!”万一不是,自己把车一路开到S市去,杰哥怪罪下来可怎么办?
正当格格和月月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夏文杰猛的睁开眼睛,与此同时,他将还紧紧握着电话的手向身边的车窗用力一锤,耳轮中就听‘啪’的一声脆响,车窗上面立刻布满了龟纹。
“我说去S市,你听不见我说的话吗?”鲜血顺着他手掌的底部缓缓渗出,格格身子一震,哪里还敢再耽搁,急忙应道:“是、是、是,杰哥,我……我听到了……”
说话时,他手忙脚乱地启动汽车,直向宿舍区外快速开去。
夏文杰再次闭上眼睛,足足过了五、六分钟,他才喃喃说道:“对不起。”
“杰哥,没……”“余局死了。”“什么?”格格和月月同是大吃一惊,二人的眼睛瞪得好大,余耀辉死了……稽核的老大死了?
夏文杰深深吸了口气,说道:“死于汽车爆炸。”
“汽车爆炸?好端端的,汽车怎么可能会突然爆炸,肯定是有人做……”格格话还没有说完,一旁的月月用力拉下他的衣袖,示意他不用再帮忙分析,杰哥那么聪明,难道还想不到这一点吗?
他从口袋中掏出手绢,回身递到夏文杰面前,小声说道:“杰哥……”
夏文杰看眼面前的手帕,又不解地看向月月。后者指了指他的手掌,小心翼翼地说道:“杰哥,先包扎一下吧!”
顺着他手指,夏文杰低头一瞧,这才发现原来自己的手掌在流血,他露出苦笑,现在他已完全感觉不到疼痛,肉体的疼痛和心里的痛楚比起来,实在是微不足道。
他接过月月递给他的手帕,将手掌破口的地方胡乱缠了缠,而后再一次闭上眼睛,同一时间,两行泪水又由他的眼角滑落下来。
由D市到S市,两个多小时的车程。一路无话,当夏文杰通过高婷知道余耀辉所在的医院,和格格、月月赶到太平间的时候,走廊里已然是人满为患,除了稽核自身的人员外,省里、市里的许多官员也有到场。
在太平间里,不时有女人凄惨的哭声传出,而在走廊外的人群,许多人也是眼圈通红,其中不乏各级官员。
夏文杰看罢,一股无名之火在心中逐渐凝聚,眼前的情景多么嘲讽,是在做给谁看?
他抬起手来,将挡在前方的众人硬是推开,穿过人群,来到走廊尽头的太平间门口,向里面望去,太平间里的人也不少,其中即有余耀辉的亲属,也有众多的稽核人员,总局的两位副局长孟青松和蔡振宇也在。
到了这,夏文杰无法再莽撞的继续往人群里挤,他缓缓走到太平间里端的墙角处,看着围在太平间中央的人群,他的眼睛不知不觉间也随之湿润。
不知过了多久,孟青松向在场的众人挥挥手,大声说道:“大家都先回去吧,回各自的工作岗位去,今天,我们稽核不能不办公。”
听闻他的话,太平间内的稽核人员一个个垂着头,抹着眼泪,默默地向外走去。
夏文杰抬起手,用力地揉了揉自己的双眼,而后双目眯缝起来,直勾勾地盯着孟青松,他想把对方看得更清楚一点。
杀害余耀辉的凶手可能是任何人,当然也包括孟青松和蔡振宇这两个副局长在内。余耀辉死后,能取代他的位置的就是这两位副局长,可以说孟青松和蔡振宇都是直接受益人,以谁受益谁有嫌疑的理论来推断,不能排除他俩没有作案的可能,而且他俩都是余耀辉身边的人,又是副局长,在车上做些手脚对他俩而言绝非难事。
现在的夏文杰心智已乱,或者说是已被仇恨蒙住了眼睛,无论看谁都像凶手,都像是人面兽心的伪君子。
孟青松也是个很敏锐的人,在稽核人员向外走的时候,他突然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身子冷飕飕的。他猛的转过头去,向夏文杰所在的墙角那边看去,正对上一双亮得吓人的眼睛。
夏文杰是站在墙角处,那里的光线本就很暗,加上他又穿着一身的黑衣,整个人就如同融入进黑影中,只有一对晶亮的眼睛格外醒目,盯着人看时,也会让人自然而然地感觉浑身发毛。
“谁?谁在哪里?”孟青松本能地叫出声来。
周围还没有离开的众人同是一惊,齐齐地看向孟青松,见他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太平间里端的墙角,人们又顺势转目看去。
“孟副局长还真的贵人多忘事,不过也难怪,堂堂的稽核总局副局长,不认识我这个小兵也并不意外。”夏文杰倚靠在墙壁上的身形一晃,从墙角的阴影中缓缓走出来。
看清楚他的模样,在场众人同是一愣,孟青松和蔡振宇不约而同地叫道:“文杰,你……你怎么来了?”
“难道我不应该来吗?”夏文杰乐了,笑得阴冷,他双手背于身后,漫步走到孟青松和蔡振宇的近前,犹如刀子般犀利的目光在他二人脸上扫过,幽幽说道:“或是说,我来到这里,会碍到某些人的眼?”
他此话一出,周围的人脸色同是一变。孟青松的秘书上前两步,两眼怒视着夏文杰,厉声喝道:“夏文杰,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冲着谁说的?”
“字面意思!你认为我是冲着谁说的,那我就是冲着谁说的!”
夏文杰挑起目光,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青年,背于身后的手慢慢握紧了拳头,他眼中射出的精光也越来越利,让对方觉得自己的身体都快要被他的目光射穿似的。
余耀辉的死的确是刺激到了夏文杰那根最脆弱的神经,但从另一个角度讲,在稽核中真正能震得住夏文杰的,也只有余耀辉一个人,余耀辉死了,就如同捆绑住夏文杰的那根绳索消失,他不会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包括孟青松和蔡振宇这两个副局长在内。
那名开口呵斥夏文杰的青年在他的直视下,不由自主地偏了偏头,将目光看向别处,下意识地躲避他的目光。夏文杰又深深看了青年一眼,而后目光一转,看向他身后的铁台子。
铁台子上面扑着白布,中间凸起,显然,盖在下面的就是余耀辉的尸体。
夏文杰抬起手,也没见他用力,只略微向旁一划,站在他面前青年忍不住惊叫出声,身子横着踉跄出数步,好悬没当场跌坐到地上。
“你……”青年好不容易稳住身形,身为副局长的秘书,平日里无论是市里还是省里的官员见到他都得礼让三分,谁敢对他这么无礼过,他气得七窍生烟,怒视着夏文杰,并抬手指着他的鼻子。
一旁的孟青松走上前来,拉了他一把,并向他微微摇头。夏文杰和余耀辉是什么关系,他心里清楚,现在夏文杰是什么心情,他也能够理解,对于夏文杰的咄咄逼人,他并没往心里去。
夏文杰理都没理他,径直地走到铁台子前,站定,低头看着上面的白布,把嘴唇咬得紧紧的,直至他感觉口中甜丝丝的,他才回过神来,捏住白布的一边,慢慢挑起来。
他只是挑起一角,便看到下面黑黢黢烧得血肉模糊的手臂,夏文杰再无法看下去,将白布又立刻放了下来,豆大的眼泪子顺着他的下颚不断滴淌下来,落在铁台上,也滴在白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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