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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徐灏在门口等着儿子下学,就见李太步行送徐烨回来,笑道:“今儿个出息了,不骑马。”
李太走到近前,看着徐烨乖乖走到父亲面前,说道:“就属小少爷听话懂事。奶奶的,也不知家里哪个小兔崽子把我的马牵到了钟鼓楼上面,全家人找了半天不见,还是守楼人说有马在上头。
我叫人去牵下来,敢情上楼容易下楼难,楼梯又窄,马死活不肯下来,只得雇了码头上的伙计,合力把马捆缚了四蹄,费力扛着抬了下来。不消说马的四足都麻木了,我也心疼,这不干脆我俩走路得了。”
徐灏听了哈哈一笑,说了几句话领着儿子回家,走着走着发觉今日儿子有些过于乖巧,嘴角挂着一丝得意笑容,心中一动,问道:“是你做的恶作剧?”
徐烨倒也诚实,轻轻点了点头。徐灏好奇的道:“为了什么缘故,和爸爸说说,我发誓保守秘密。”
徐烨仰头说道:“午时李叔叔在门前叫住了卖鸡蛋的伯伯,商定了价钱,说要把鸡蛋一个个数清楚。他叫伯伯把两只手臂围了一圈,放在石阶的平台上,把鸡蛋从篮子里拿出来放在伯伯的手臂上数数。
数完了叫伯伯等着,他进去取钱,然后叫同学们从后门绕过去抢鸡蛋,我气不过就偷偷把他的马牵到了鼓楼上。”
徐灏大为惊奇的注视着儿子,一把抱了起来,心中很是欢喜,不但话说的很利索,更难为他小小年纪还有份侠义心肠,胸中洋溢着为人父的骄傲。
当然儿子碍于年纪小说得不是很完整,想必卖鸡蛋的当时一动不敢动,半蹲着坐又坐不下,起又起不得,手又不敢挪动。李太那厮吩咐孙子们扮作附近的顽童一哄而上,你拿一个跑了,我拿一双再跑,这家伙纯粹是耍人家开心呢,等有机会得教训一下。
世上大多数父母都会不惜节衣缩食,一辈子省吃俭用,只为了给儿女提供最好的教育,徐灏也不例外,不然也不会请徐妙锦单独给儿子启蒙了。
不过他也不会一味的把儿子放在象牙塔里,之所以送到李家,是为了让他体验下别人家的环境,还有比李太这个大老粗更有意思的家庭么?
徐灏认为为期一年的适应很有必要,在完全陌生的环境里,或许会让儿子感受到一些做人的道理。本身李太家的儿孙是非常的调皮捣蛋,但不像南方大户人家的孩子那样,小小年纪什么都会。
好比徐家的族学,族中子弟吃喝嫖赌样样都有人尝试,甚至偷看寡妇洗澡,相互弄屁股等什么乱七八糟的龌蹉事皆有。尽管不想承认,可确实乃烟粉江南的常态。明朝的***之灿烂兴盛,已经完成超出了徐灏的想象。
越是承平年代越如此,当然并非仅仅只有中国独有,食色性也,哪个国家能免得了?
徐灏非常高兴,徐烨的作为堪称有胆有识,对比自己小时候,保准抢鸡蛋里会有他一个,也或许只是帮人家拾到篮子里。
一路而来,家人们纷纷驻足,吃惊的望着他反复狼吻儿子,逗得徐烨左闪右躲咯咯大笑,小手反而紧紧搂着父亲的脖子,十分开心。
大家伙都心说这可是一桩稀罕事,哪有当老子的这么亲孩子?人人叹息三少爷未免太宠溺儿子了。
就连徐青莲和徐翠桃见了也吃惊不已,严父严父,长此以往那还得了?
老太君指着父子二人苦笑道:“我是希望你们能多疼疼孩子,可也不是这么个疼法,小心惯子如杀子。”
徐灏又趁机偷袭下儿子的娇嫩脸蛋,大笑道:“因人而异,我儿子比我强,就怕他宠坏了我。哈哈!”
“他最近脑袋越来越不正常了,疯疯癫癫和红叶那丫头当年差不多。”老太君哭笑不得,“你说的没错,你像个大孩子,烨儿反倒是个小父亲。”
徐青莲担心的道:“上了年纪才会像个顽童,你才多大一点?烨儿你过来。”
徐灏笑着把儿子放下,让他过去,说道:“我是有感而发,不过我答应替他保守秘密,说话要算话。”
这时候三太太王氏走了进来,一副受不了的模样,说道:“老天爷,今儿那黄太太来串门,我又不好不招待,足足拉着我唠叨了两个多时辰,闹得我头也昏眼也花,推说有事赶紧走开了。不然看那架势意犹未尽呢,要拉着我聊一宿的意思。”
顺手把坐在徐青莲身边的徐烨搂在怀里,宝贝宝贝的叫着。徐翠桃问道:“哪位黄太太,怎么不领来对老太太也唠叨唠叨?讲些乡下趣闻也是好的。”
“你婆婆生日那天的黄太太,坐在我对面很富态的那位。”王氏转而对老太君说道:“话里话外起了攀附心思,虽说此乃人之常情,可大家又不熟,故此不想领过来拜见您老。”
老太君说道:“谁说不是呢,来个亲戚本来挺高兴,就怕求这个求那个,更怕求那些不该办的事儿,不答应怕伤了亲戚间的情分,可又怎么敢答应呢?”
徐灏心有戚戚焉,对此可谓是深有体会,常言道升米恩,斗米仇,人的欲望是没有止境的。
这时母亲萧氏也过来请安,怒气冲冲的,不等大家开口询问,直接说道:“真真气死我了,今日回娘家,谁知娘家兄弟里出了一个为富不仁,被乡亲们你一句我一句把脸都给丢光了。想我萧家百年郡望谁不敬服?现如今则人人背后指着脊梁骨骂呢。”
刘氏问道:“是谁?”
萧氏苦笑道:“四房那一支的萧易,今年六十了没儿没女的那一个,也不知赚这些昧心钱要留给谁去。”
刘氏回忆了下,说道:“我想起来了,萧老实,谁不知道他最不老实,想方设法的克扣人,早晚会遭到报应,大大的家业不定便宜谁呢。”
这边徐青莲问徐灏:“到底是谁?”
徐灏解释道:“村东头的萧八伯,记不记得左近一带一多半的田地都是他家的,偏偏拜年时最小气,每次就给几文钱的那位。”
“哦。”徐青莲想起来了,顿时打消刨根问底的心情。
要说这位萧易也算是萧家村地主中为富不仁的佼佼者,早年继承祖产之时没几个钱,家里只有夫妻二人并一房下人,日子过得精打细算。
每当遇到青黄不接的年景,穷家小户借他一石谷子,他称给人家时用平平的斗,只有九升重,等到了秋收时却用尖底的大斗,得还他一石五斗米,名曰加五。
借粮食的时候,要对方用房子田地写文书做当,没有房地拿妻子女儿也行。要是借银子定的五分行息,九五的戥子称出,一旦到期没来还钱,他也不上门去催,那些穷人家也乐得拖下去。
不想几年后,被萧易本利驴打滚的一算,连房子带人口都是他的了,因有画押的文书为凭,去哪打官司肯定是他赢,谁让赖账不还呢?
尽管为富不仁,但萧易深知兔子不吃窝边草的道理,村里人他不坑,是以没人说什么。二十年间挣下了一份殷实家业,虽不算萧家村最有钱的大地主,可也是数得着的富户之一。
萧易年纪越老越是贪婪,近几年尤其变得肆无忌惮,逐渐因沾亲带故的缘故,村里人也受到了影响,是以很多人都非常不满,亲戚家被搞得倾家荡产,谁会乐意?
资本家都是万恶的,地主老财再心善也是剥削阶级,遍天下的土豪皆是靠类似原始积累的手段炼成的,徐灏的胸怀还没到见一个管一个的宽广。
打土豪,分田地,待下一个穿越者来干吧,此乃明初不是明末。
且说那位胖胖的黄太太回到家里,对儿子媳妇们夸道:“今日去国公府,才知道什么叫做富贵。哎哟哟,任是一件古董玉器就抵得上咱家所有的牛了,难得的是徐家太太很亲热,我寻思还要去拜拜。
咱两家可是亲家,早晚会有求到的一天,所以平常的日子多走动走动,省得临时抱佛脚,人家不给你面子。”
她大儿子黄淮水说道:“那可是国公家,高攀的起么?倒是眼前有一家能攀上,而且对咱家来说也是好事,不过难以下手,可惜了。”
黄太太问道:“什么好事你说出来,咱们一起商量着。”
黄淮水说道:“三婶子年纪轻轻的不肯改嫁,偏要守着三岁的孩子,情愿将家产叫外人骗去,将来三十头牛非得被她败光了不可。记得去年三清观的孟老二瞧见了三婶子,发誓定要娶她,想了多少的主意,求了多少人来说媒,她总不依。
今日我遇见了孟老二,他说你帮我想个法子,叫你婶婶嫁了我,她名下应有的家私、房粮土地全是你的,我一文钱也不要。我当时应了他,可想不出个好主意,孟家也是首屈一指的财主,放着这门亲戚不认,岂不可惜?”
黄太太沉吟不语,大媳妇赖氏笑道:“此事倒也容易,须得知会孟老二一声,休叫任何人知道。趁着三婶子正病着,先给她散个谣言,叫人动了疑,咱们就可用计了。到时衙门里再使上几个钱,怕不把她发官叫卖?孟老二买了回去,也省去了后患。”
黄淮水叫道:“这主意好,不过得找出一个奸夫来,不然官府不会信,反而说咱们诬告,这罪名非同小可。”
赖氏说道:“也容易,官府盘问奸夫是谁,你就说她娘家亲戚的侄儿,鬼鬼祟祟的来往,谁知道谁是她的奸夫?又没住在一处。横竖官府大刑伺候,她能受得了疼?到时肯定随口编出来一个,只求少受些罪。”
原来黄淮水的亲叔叔是位饱读诗书的秀才,黄家在本地世代皆是大户,分家时继承了一笔丰厚财产。
读书人不喜经营,除了念书就是和好友朝夕讲论经史,娶了妻子何氏长得漂亮人也贤惠,内外一切家务皆是何氏一手打理,伉俪之间十分恩爱。
可叹丈夫三年前不幸病逝了,何氏守着幼子不愿改嫁,古时最重名节,族中人见她年纪轻轻的守志,没有不佩服赞叹的,街坊邻里更不用说了,人人夸她贤德,大概等儿子长大成人后,官府还得给竖个贞节牌坊。
自从丈夫死后,何氏悲伤加上操劳,时常卧病不起,为了给儿子节省银钱,不肯请医生看病吃药,反而亲戚邻居来借粮借钱都非常大方。
这么与人为善的女人,万万没想到竟然被自家人算计上了。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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