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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东泰安府徐家宅院,徐汶和十几个结识一年多的朋友们在吃酒听戏,左拥右抱着花街美人,席间人人争相奉承于他,动辄有人开口兄弟们同生共死,闭口兄弟们义气千秋。
吃醉了酒的徐汶似乎十分感动,醉醺醺的大叫要与众家兄弟有福同享云云,然后挥手命人拿出数百锭宝钞,见者有份,顿时把个兄弟们激动的无以复加,人人一副恨不得马上为他去死的模样。
自从去年被两位叔叔打发到了山东,最初徐汶闷闷不乐的过起了无聊生活,也是他几度叛来叛去,不单令靖难功臣集体鄙夷他的人品,后因亲手枪杀了徐辉祖,得罪了整个亲族,以至于京城勋贵全都当他是瘟神。
更有甚者,朱高炽认为徐汶为人反复无常,私德不修,曾亲口说出不能让他做官的话,算是彻底绝了仕途。这也是为何徐汶肯灰溜溜的跑到山东,只因在京城已经没了容身之地。
不过自家人待他却不薄,不但三叔把自己的田庄送给了侄子,徐庆堂夫妇也送来三万两银子,徐灏送了一支运河船队,沐凝雪购置了泰安城一处宅院并修缮一新,夫妻俩为此花费的银两不下五万两。
耿氏向来不善于经营,现在她一心防着腊梅,也不叫她染指买卖。
何况徐汶大男人主义惯了,初到泰安,一出手便购置了几处铺子,招募了一些有经验的伙计,有现成的船队负责购买南北货物或代商贾运送物资。自是不愁不生意兴隆。
原本向来跟着徐汶的家人大多死的死散的散,剩下的已然为数不多。一来为了留人侍奉母亲,二来家人谁乐意离开京城定居山东?三来有感于名声不好,徐汶也不想带太多人来,是以跟着他的下人家仅仅七八口人。
就算如此,徐汶还是严禁提起金陵徐家。一心在山东自立门户。因此泰安城内的百姓只知迁来了有钱的徐家,据说其父亲做过指挥都督什么的,其余一概不知。
渐渐日子过得风生水起,没过多久,出手豪爽的徐汶身边聚集了一群所谓朋友,不亚于往日在京城的前呼后拥。这使得徐汶很快变得乐不思蜀起来,把生意交给下面人操心,他整日里呼朋唤友。打猎赌钱吃酒买笑等等无所不为。
问题是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花钱大手大脚大肆露富并结识太多不知底细之人,往往不是什么好事,没有自保手段无疑会遭到歹人觊觎。
在距离泰安府不远的青州住着齐王朱榑,在先帝朱元璋一干博才多艺的儿子里面,算是少数几个不学无术的,早年在封地里坏事恶事没少做,而且为人野心勃勃。要不然也不会被朱允炆寻到借口贬为庶民。
现如今齐王上面仅有一位老实巴交的楚王朱桢在世,除此之外就属齐王最尊,这令原本就有争夺皇位野心的朱榑看到了希望。
大抵经历过靖难之役的齐王也梦想有样学样。再现四哥朱棣成就霸业的一幕,返回封地暗中准备谋反,一旦遇到了可乘之机,即可打着替建文皇帝复仇的名义举兵进京。
可是谋反的首要条件得有钱,有了钱才能打造兵器招兵买马,齐王府名下倒是有田产和矿脉。但因大战过后山东人口锐减,一年所得远比往年差了很多。
朱榑仔细研究过四哥起兵的前后经过,也学着招募死士训练刺客,礼聘一些江湖上的异人术士,不同于朱棣是为了宣传天命所归,而是让这些人施法诅咒洪熙皇帝,如果说能用法术或暗杀等手段除掉了朱高炽,那么太子年幼,齐王作为当今宗室里面辈分最高的藩王,自是到时会大有可为。
做什么都离不开钱,经营青州需要修筑一座坚固城池以自保,扩充护卫兵员,朱榑不经朝廷允许,擅自加重百姓赋税并霸占封国内的森林湖泊等,无所不用其极的大肆敛财。
但朱榑到底不敢太过明目张胆,为了敛财整日琢磨着对富户财主下手,正巧这几日陆续收到朝廷对老臣动手的消息,即使朱高炽屡屡下旨不准牵连旁人,朱榑又岂会把谕旨放在眼里?
在齐王的授意下,指挥柴直很快罗列出一干叛党,官场中有一点嫌怨者,无不写在名单上,然后顺着本人或亲戚故旧,吹毛求疵的彻夜审讯,据此追寻到本地的富户身上,让有钱人花钱买命。
宁王府,朱榑笑问道:“这上面有个泰安州徐公子,我似乎听说过此人的名字,他家里有做现任官的么?”
指挥柴直恭敬的道:“听说徐公子故世的父亲做过几年都督,几年前就死了,家眷迁到了泰安定居,在山东根基不深亲族不多,家里有的是钱。”
朱榑说道:“既然人家父亲都已经过世多年,该以什么借口拿人?”
柴直嘿笑道:“这个简单,就以徐公子窝藏逆贼为借口,把人弄到青州大牢再说。”
目送心腹远去,朱榑喃喃道:“怎么又是姓徐的?好像徐家没听说过有族人在山东,看来是我多虑了。”
没过几天齐王府发下拘捕叛党的火票,派出王府亲卫前去抓人,又札谕泰安府文武官员派衙役协助捉拿。
因事关叛逆,案件急同风火,当地官员不敢怠慢。这日徐汶正在家中请朋友们赏玩各色菊花,忽然管家跑来说道:“州里老爷和营里守备爷带着许多人拜访大爷来了。”
徐汶先是愣了下,赶紧一边更衣,一边吩咐预备茶水,又吩咐厨房准备宴席。他人刚走到二门口外,就见十几个文武官员昂然走入大门。
守备一眼看见了徐汶,指着他喝令道:“就是他,拿了!”
衙役们冲了上前。二话不说把徐汶的嘴给堵上,上了大锁转身蜂拥而去。可怜徐汶迷迷糊糊的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呢,这一幕把那些朋友和家人们都吓呆了。
此事立时轰动了前后左右,有的友人怕受到牵连,不管不顾的收拾东西匆忙出外避祸,有的友人则派人多方打听到底怎么回事。也有素日吃不上徐家油水的,心里暗暗畅快。
耿氏最近正日夜担心,刚刚收到娘家差点被灭族的信,耿家失了势尽管还有徐家可以指望,但徐汶怎么说都是个平民,犯了王法也得受到惩处,只吓得心胆皆碎,忙差人去州里打听。
晚上家人们赶回来禀报道:“大爷是为窝藏青州叛案里一个姓吴的人。明日就要起解去青州府听审了。”
耿氏急忙问道:“你大爷如今在哪里?”
因一干家人被统统打发去了乡下,这管事温福乃是本地人,不知道老爷太太的底细,说道:“大爷已在监中了,小的们又不敢去问,这还是州里相熟之人透的信儿。”
耿氏险些晕了过去,担心什么来什么,最怕的就是谋逆案和人命官司。搬出本家来又有何用?
腊梅也慌了神,这关口就算派人去京城怕是也来不及了,一旦徐汶当堂认罪那就一切休矣!难道徐灏还能求得陛下下旨赦免不成?
一时间耿氏急的流下泪来。腊梅傻愣愣的站着,大脑一片空白,都被突如其来的大祸给打懵了。
管家说道:“太太哭也无益,不如将大爷素日交厚的朋友,都连夜请来相商,看他们有个救法没有。”
六神无主的耿氏赶紧派人分头去请。腊梅镇定下来写信遣心腹进京。谁知这些友人得知是叛案,一个个吓得半死,一半推说害怕死活不来,一半说不在家,就算街上遇见了,也以有急事为借口闪人,总之一干家人跑到三更时分,一个人都没请来。
到了四更天,总算来了个人,乃是太太王氏的娘家侄子王如玉,和徐汶是嫡亲表兄弟。
这王如玉今年十六岁,父亲自祖父王弼自尽之后,发配辽东的路上郁郁而终,没几年母亲也撒手人寰。
建文时期王家被大赦,当时十几岁的王如玉便随着亲人投靠了姑姑,今年无所事事听闻表哥在泰安过得不错,投奔山东而来,奈何徐汶不大待见表弟,资助了些束脩让他去州学读书。
耿氏见他来故意放声大哭,腊梅也抹着眼泪,王如玉说道:“都是表哥逐日里结识了狐朋狗友,反倒疏远自家兄弟,结果闹出这样的塌天大祸出来。嫂子别急,他前脚进了大牢,我后脚便在州衙门四处打探。原来齐王府在追查谋反案子,查出表哥窝藏了叛贼吴康,命泰安官员抓捕后押解去青州。”
耿氏叫道:“你哥哥从没留过什么姓吴的在家中住,这话从何说起?”
王如玉叹道:“他日日耍钱吃酒,不在张三家,就在李四家,三山五岳什么人不认识?如今被牵连出来就是天大的祸患,此事关系甚大,当日我家的往事历历在目,我又请教了几位官员,都说谋反案弄不好是要灭族的,而受刑罚倒是小事了。”
耿氏震惊的道:“怎么可能?你不要忘了徐家的爵位。”
王如玉长叹道:“国公家被抄家灭族的莫非还少了?再说表哥和徐灏又不是亲兄弟,这一辈已经是分了家的,如果圣上执意要公事公办,怕是爱莫能助。”
“那该怎么办?”耿氏顿时有些傻眼,“难不成我们都得死在山东?”
“您先别急。”王如玉不失冷静的道:“此案其实可大可小,我现在就去衙门,先前保人透出了口风,说花费三五千两的银子,上下打点,或许能买出表哥的一条性命,最不济也能拖延一个月方才提解。我当场先给了三百两,如此进了牢里见了表哥,表哥怕嫂子惊慌,要我来禀明,说不要吝啬银子,当务之急是先救人。”
耿氏着急道:“那你赶紧去办,可是家中哪有这些现银?”
王如玉说道:“表哥也说来着,城中两处货铺里先把现银凑出来,足够安稳住衙门,我此刻就赶回去,明日还要与他们过兑银子,嫂子不要担忧。”
耿氏听了后对着腊梅一声长叹,苦笑道:“这世道真的变了,想早年谁敢这么大的胃口,那可是三五千两的真金白银。”
腊梅劝道:“留着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此种事咱们妇道人家也不好出面,就让表弟费心打点一切,等救了你哥哥出来再重谢。”
说完腊梅背对着耿氏和王如玉心照不宣的眨眨眼,敢情以腊梅的放荡成性,早就与如宝似玉的表弟有一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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