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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武三十一年闰五月辛卯,皇太孙朱允炆根据太祖朱元璋的遗诏即皇帝位。即位诏书写道:
天降下民,作之君。我皇太祖高皇帝受天明命,统有万邦,宵衣旰食,弘济民囏,凡事有益于天下者,无所不用其心。政教休明,规模宏远。朕以眇躬纂承大统,恭依遗诏,于洪武三十一年闰五月十六日即皇帝位。夙夜祗惧,思所以克相上帝,以无忝皇祖之大命,永惟宽猛之宜,诞布维新之政。其以明年为建文元年,大赦天下。于戏!德惟善政,政在养民,当遵先圣之言,期致雍熙之盛。百弼卿士,体朕至怀。
而当晚负责诊治帝王的御医只有一人活了下来,其余皆被纯孝的朱允炆下令处死。
因有世袭令,嫔妃亲族全都沉默不言,整座皇宫哭声震天。有十多位嫔妃为了家族自愿自尽,更多的嫔妃被迫赶到一座宫殿里,一排太师椅七尺白绫等着她们。
孝顺的朱允炆为了让先帝九泉下不寂寞,奉遗诏强行令四十六位年轻貌美的嫔妃和若干位宫女殉葬,张美人即使生下宝庆公主但因身份低微原本也无法幸免。
此外帝王驾崩做儿子的竟然不让回京奔丧,根本不合礼法,很快引起天下非议。朝廷对此的解释是需要诸王镇守一方抵御边患,不能远离封国。
朱高炽兄弟的离京并未引起太大波澜,礼部派人斥责燕王府无礼要问罪,而燕王府则派人质问世子和高阳郡王的下落,怀疑遭到圈禁,总之按照大明朝的通信效率。没个小半年时间根本掰扯不清楚。
刘公岛上,供案前香雾缭绕,臣民随着燕王世子朱高炽一起向着京城方向遥遥祭拜,给躺在宫殿里的太祖高皇帝送行。
张美人牵着宝庆公主的小手神色复杂,既有为丈夫的死感到难过悲伤。也有逃出生天的庆幸,更有着对于未来的茫然不知所措和一丝恐惧。
渐渐张美人目光变得坚强,为了女儿她不能软弱下去,如果燕王朱棣不承认宝庆的公主身份,那就从此隐姓埋名过一辈子好了。
看着痛哭中的朱高炽,徐灏心中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原本无法送朱元璋最后一程的遗憾伤感,都被御医和嫔妃的死冲抵的无影无踪。
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老朱同志却到死也要不走寻常路,男人的劣根性在洪武皇帝身上暴露无遗。
徐灏有些不能理解为何读了一辈子圣贤书的朱允炆和文臣就没有一人仗义执言?难道崇尚仁义礼教的读书人就没有恻隐之心?帝王家的身后事臣子管不得?还是因为都没有亲眼看到那惨绝人寰的一幕,因此就能做到视而不见?
人的性命在他们眼里到底算什么?分出了三六九等?大抵进了宫就像是走进了坟墓,没有人会关心里面之人的死活。反正你也出不来,生与死有何不同?
经此一事徐灏算是彻底领教到了什么叫做封建流毒,帝王本身就是万恶之首,怒其不争哀其不幸。
总之一个时代已经落幕,一位千古一帝已然陨落,朱元璋的功与过后人可以随意评价,站在国家民族的角度上来看。洪武皇帝功远大于过,谁会在乎几十位无足轻重的嫔妃呢,就连徐灏也很快遗忘了她们。
到了傍晚,徐灏请张美人坐在面前,问道:“孩儿想知道干娘您的打算?“
张美人苦笑道:“由得了我么?无非是随波逐流听天由命。”
徐灏缓缓说道:“现在京城已经尘埃落定,您此时带着宝庆回去不会伤了性命,皇帝会把你们接到宫里奉养天年,实话和干娘说,其实那天即使您不走也不会送了命。”
张美人不可思议的道:“那为何还要我逃出宫来。”
徐灏说道:“接您出来是想不留下遗憾,万一有人要害您怎么办?再来我想亲口询问您的意见。要不然不甘心。我想着您是不是将来能为了自己活下去呢?”
“怎么可能呢。”张美人低着头叹息道:“我身为嫔妃自从进宫的那一天起,这辈子就注定了要孤独老死,别为了干娘犯糊涂,皇族是绝对不会任由一位嫔妃流落在外。”
说实话徐灏感到很为难,即使安排张美人隐姓埋名生活在民间。要不要嫁人要不要与人交往?怎么看都是巨大隐患,一旦被人看破揭发不但自己小命难保,张美人一样无法活命,而留在身边也是一颗定时炸弹,送到外国去根本不现实,一个自小住在深宫里的女人,拿什么保护自己?
最主要的是隐居避世和孤独生活在皇宫里有什么不同?不能光明正大的活在世上,一切都显得毫无意义。
当日要是不接出来的话,张美人会住在最冷清的宫殿,宝庆要住在公主府,母女想见面都得请示皇后,即使马皇后通情达理,一朝天子一朝臣,可以想见张美人会遇到宫人的何等刁难。
徐灏认为起码靖难之役的几年里,张美人可以和宝庆时时刻刻守在一起,给她们母子留下一段珍贵生活,将来的事等进京后再说。
徐灏说道:“那干娘您就听孩儿安排,同去北平府隐居一段时日,当然要知会燕王夫妇,反正被朝廷知晓之前,您和宝庆可以一起生活。”
张美人又是感激又是担忧,说道:“这要是被朝廷发觉,岂不是要连累燕王府和你?”
徐灏笑道:“现在咱们都是泥菩萨过江,无非多一条罪名少一条罪名而已,您就听孩儿的,这事我决定了。”
“你这孩子。”张美人哭笑不得的叹道:“干娘妇道人家也没主意,自然要听你的。”
夜晚看着邸报的徐灏嗤之以鼻,冷笑道:“圣上七月下葬,诸王以叔父之尊,藩王之重竟然不让回京?明明四方平静无事,齐泰黄子澄之流见识何等短浅?一登基即表明了对诸王的猜疑和惧怕。”
朱高炽则苦笑道:“这要是诸位王叔想进京什么遗诏敕符会放在眼里?可见王叔们对新君也起了疑心,不敢轻举妄动。”
徐灏鄙夷的道:“不是我故意诋毁那些王爷,除了姑父之外就没一个有胆量的,亲爹死了都不敢集体回京,都回去了看他朱允炆敢把叔叔们怎么样?”
朱高炽惊恐的道:“难道我爹返京了不成?”
徐灏神色古怪的道:“在淮安府被朝廷拦住了,本来姑父一定要进京,不过遇见了两位老熟人,就回去了。”
“熟人?”朱高炽目光兴奋的问道:“你家女眷都启程去了北平,咱们俩时候什么动身。”
“明天一早。”徐灏随口说道,随着朱允炆做了建文皇帝,威海卫已经成了险地。
朱允炆登基之后一扫多年来的压抑,要让天下臣民知道建文皇帝是位仁义宽厚的有道之君,急于刷新吏治稳定民心,是以在方孝孺等文臣的建言下频频下旨,先是命天下州府五品文武官员举荐贤才,仿照周礼,唯贤是举的同时所举非人会受到连坐,用意虽好却是无意中给南方士林开了一道后门。
即位之初最先做的是封赏有功之臣,驸马梅殷位列首位,封荣国公;徐辉祖承继了魏国公爵位,兵部侍郎齐泰升任为兵部尚书,翰林编纂黄子澄升任为太常卿,方孝孺从一介布衣做了翰林侍讲,其他有功官员俱都封赏不提。
六部尚书的官位提高到了正一品,洪武朝被严厉压制的文臣得以扬眉吐气,从此比武臣的最高官位高了半级,文臣集团把持朝政的局面初步形成。
此外朝廷急于求成的并省州府县,大力革除冗官冗员,结果造成大批被淘汰的官员怀恨在心,为日后转投燕王从而埋下了伏笔。
赦免大量死刑犯,徐汶幸运的逃脱一劫,宽刑狱,减免江南士林大本营的江浙等地多年来压在身上的沉重赋税。
下旨天下军户单丁者释放为民,释放各边地的囚民返乡,赐天下田租之半归于民。
文臣欢欣鼓舞齐齐称赞新君乃仁义之主,一系列国策的颁布,很快为朱允炆赢得了良好名声,尤其是士林举子都把他奉为明君,关于各种削藩的奏疏秘密飞往乾清宫。
以吏部侍郎卓敬为首的迁徙派,认为燕王雄才大略智虑绝伦酷类高祖,占据的北平乃辽金元等朝兴起之地,兵强马壮,应尽快迁往南方便于朝廷控制。
以太学生高巍等人为首的南北调换派,认为可以效法汉武帝时期大臣主父偃的推恩令,北方诸王之子去南方,南方诸王之子去北方,并对诸王行使三次犯法即告太庙废黜的法令,以渐渐达到强干弱枝的目的。
对此朱允炆的反应很气愤,几次朝会上明言不许离间朱家骨肉,严禁讨论削藩之事,所有奏章全都留中不发。
实际上他看重的是黄子澄和齐泰的建议,齐泰主张先拿燕王开刀,燕王府一倒其余藩王都不足虑。
而黄子澄认为燕王有大功于社稷,如今乃是诸王之首,威望太大,没有确实的证据证明朱棣有谋反之意前,不可轻举妄动,应采取先易后难的策略,对犯法的亲王削之有名,待徐徐剪除燕王周围的诸王奥援后,再以举国之力毕其功于一役,威慑燕王朱棣主动上书朝廷请求迁徙南方。
就在朱允炆和两位心腹彻夜密谋的时候,徐灏和朱高炽顺利抵达北平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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