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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北佬已经烧到‘十二橡树’了?”苏埃伦吓得魂不附体,“天啊,瑞特,快走,快走,回家去,告诉妈妈他们躲起来啊。北佬已经来了,你快走啊!”她抓着瑞特的胳膊,那么用力,不说瑞特疼,便是她自己的手指都已经泛起青白之色了,只是这个时候,两个人都感觉不到了。
“走?走去哪里?”瑞特依然冷静,如果不看他握着缰绳的手攥的有多么紧的话,说不定还以为他出来郊游的呢。“小姐,看看清楚,北佬前进的方向吧!你是打算冲上去跟他们对峙还是怎样?”
“从这边走啊!”苏埃伦狠狠拍着马脖子,“从麦金托什家的棉花地跳过去,不用跟北佬撞上的。”瑞特一听,拉马朝苏埃伦指着的方向就冲了过去。
麦金托什家的人已经全跑光了,正好省了跟他们报信的时间,苏埃伦指挥着瑞特抄最近的路直冲塔拉。两人马不停蹄,遇栅栏跳,遇玫瑰花丛还跳,遇小河沿也跳,旋风般刮到了塔拉的白房子前。苏埃伦不及下马就看到了正好开门出来不知道干什么的波克,立刻大喊道:“波克,快去叫全家人躲起来。北佬来了!我看见他们了!沿着这条大路来了!那些北佬——哇!”最后一声是因为瑞特一把挟着她的腰把她扯下马来惊着了。
“什么事?出了什么事?”杰拉尔德标志性的大嗓门出现在了听呆了的波克身后
“我好像听到了苏埃伦的声音?”埃伦温柔的声音也传了出来,同时人也疾步走了出来。“苏埃伦,亲爱的,真的是你?你怎么回来了?你怎么回来的?”温柔的母亲开心的走过来想拥抱许久不见的女儿,却被一只手截住了去路,抬头一看,惊讶道:“你是……巴特勒船长?你怎么和苏埃伦……”
“奥哈拉太太,现在不是谈天的好时机。北佬包围了亚特兰大,我送苏埃伦小姐回来,路上又碰到了另一队北佬,现在他们正沿着大路抢劫过来,沿途的房子都被烧掉了,就在刚才,我们亲眼目睹了他们放火焚烧‘十二橡树’庄园,那里离塔拉可没有几公里远。所以,没有时间了,赶紧逃吧!”瑞特一口气把重点全交代出来,也不管塔拉众人能不能消化得了,拉着苏埃伦走进大厅,把发怔的奥哈拉夫妇撇在身后,直接越俎代庖开始分配任务:“所有人全过来,还有多少人,都出来给我看看!”
卡丽恩和黑妈妈都站在餐桌旁边,看样子是正准备吃午饭,两个人先是木呆呆的站着,回过味儿来以后就抓着彼此的手开始哭了;迪尔茜正从厨房里出来,看上去倒是挺镇定的,至少比她身后一看就吓软了腿的罗莎和蒂娜强不少。罗莎和蒂娜?苏埃伦大惊:“你们怎么还在?”这两个家伙不是战争开始没多久就跟着那些大田里的黑奴一起逃跑了吗?逃跑前还偷走了她和卡丽恩的珠宝箱呢!苏埃伦对这个记得最清楚。
罗莎和蒂娜都在发抖,黑黢黢的脸都吓得泛白了,谁也没回答苏埃伦的话,不过苏埃伦也不在意,没跑更好,多了两个干活的人,当然,也多了两个吃饭的人。这时候,瑞特已经点清了剩下的人数,在心里飞快分配着他们能干的活计。门口的埃伦的清醒过来了,她一把抓住杰拉尔德的手臂,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奥哈拉先生,邻居们,得快去告诉县里那些还没有走的邻居们啊!”
瑞特一个没忍住,翻白眼了。奥哈拉太太真是圣人!
杰拉尔德虽然很想先忙活自家的安危,可是埃伦一发话他就不由自主的听了。门廊前正好有一匹已套上鞍辔拴在那里的马,那本来是预备着午饭过后让波克到塔尔顿村去办一件事才牵过来的,杰拉尔德被埃伦一推,想也不想就几步奔下台阶,跨上马用力一扯来了个大转弯,腾跃了三次就跨到侧面的草地,然后像在狩猎场上似的,策马越过了那道四英尺高的篱笆,这在平时可是被埃伦绝对禁止的,可是今天,埃伦巴不得他能跳得再高些,骑的再快些。目送着杰拉尔德平安跳过了篱笆朝着离他们最近的塔尔顿家一路绝尘,埃伦急忙转身进屋收拾东西离开,背后,杰拉尔德扯开嗓子拼命大喊:“北佬来了,北佬来了,大家快跑啊!北佬来了……”
瑞特已经开始分配任务了:“苏埃伦,让那两个黑奴去拿吃的东西,能拿多少拿多少,拿完了快走。”他指着罗莎和蒂娜说完,接着转向卡丽恩,“和你姐姐上楼去,拿你们的衣服,把能穿的都穿在身上,尤其是大毛的衣服和披肩,别以为现在还算夏天就不当回事,没有遮风挡雨的避难所的时候,这些就是不被冻死的保障了。另外,换一双最结实最便捷的鞋,要快。”瑞特话音未落之时,苏埃伦就已经抓着卡丽恩拼命往楼上跑了,因为她的宝贝可都还在床底下藏着呢,没了御寒的衣物和果腹的食物固然很惨,可是没钱更惨。她要把金币和珠宝全带走,那些才是他们日后不被饿死、冻死、欺负死的保障呢。
这时埃伦也努力平静下来了,她朝瑞特点点头,感激一笑,瑞特稍稍回了一礼:“抱歉了,奥哈拉夫人,我自作了些主张。”埃伦温和的道:“应该是我感谢您才对。”瑞特一笑,转过头继续指挥:“你,”他指着波克,“我看到门口的棚子里有鸡和鸭子,全抓起来带走藏好,还有别的牲畜吗?有的话也全带走。”
埃伦急忙对着黑妈妈道:“快去把我们的那头母猪和小猪赶到沼泽地里去。”黑妈妈尽管仍然心跳气短,但是她对埃伦的命令早就形成了条件反射:“是的,太太。喂,迪尔茜,快去地窖里把小猪仔抓出来,我可进不去。”波克也醒过神儿来了:“太太,我去把先生的那些火鸡也带走吧!”瑞特告诉他:“骑我的马去,到了沼泽地以后把牲畜都藏好,把我的马也放在那里。”波克傻头傻脑的答应着出去了。这时候,到储藏室里去拿食物的罗莎和蒂娜两人胳臂上挎着沉甸甸的橡树皮编的篮子踉跄着从门口挤了出来,两人的中间还提着一大只火腿,火腿上面还缠着几串香肠和吊在绳子上的腌黄瓜。她们俩一人抓着一边,高低不平的小跑着,几次都要绊倒了,弄得篮子里的东西泼泼洒洒的,干豆子和玉米粒滚了一地。瑞特几乎无语了,黑人有时候就是气人,他说尽量多拿也没说让她们累赘到走不了路吧。偏偏还没法说她们,命令是他下的,她们不过是出于对奥哈拉家的忠诚才尽可能的“贪婪”罢了。
楼上,卡丽恩正听话的努力往身上套衣服,不止她自己的,还有母亲埃伦的也被她抓过来几套穿上了。在她隔壁,苏埃伦正趴在地板上往床底下疯狂掏摸着,把缝死了的金币袋子、分别装着钻石耳坠、手镯的小包和装着所剩不多的联邦绿钞的钱包全拽出来拼命往衬裙上缝着的暗袋里塞,一边得意于自己的先见之明——在衬裙上缝上这些袋子多明智啊!
楼梯上响起一阵匆忙的脚步声,埃伦跑了上来,这让苏埃伦吓了一跳,她还从来被见过端庄的母亲奔跑呢。埃伦快速跑过走廊,一头扎进了她和杰拉尔德的卧房,很快就拿着一些东西出来了。这一回苏埃伦受到惊吓更大了,埃伦左手拖着一把镶金柄的军刀,右手则握着一支手枪和一袋子弹,肩上还背着两杆杰拉尔德的猎枪。苏埃伦甩甩头把惊吓丢开,上前接过一杆猎枪,只觉得手都在抖,可是看着埃伦那恍若平常的神色又觉得自己也应该镇定一些,于是挺挺胸,把搭在手臂上的大披肩和一条薄毛毯往上抱了抱以便不会碍着自己走路,拖着猎枪跟在埃伦身后一起下楼去了。路过卡丽恩房间的时候,看她臃肿的套着七八层衣服,怀里还抱着几件男装,苏埃伦认出那是杰拉尔德的,不觉有点汗颜,她完全没想到要给老爸带些东西。卡丽恩很细心,也很体贴,她按照瑞特的吩咐换了鞋以后把之前穿着的那双和家里其他还完好的鞋子全用包袱装了起来,准备带着给其他人换,她甚至没有忘记给黑人们也带上的鞋子和衣服。
她们跑下楼的时候厅里已经没有人了,罗莎和蒂娜带着能拿走的吃的第一批往沼泽地跑去;黑妈妈和迪尔茜每人夹着几头小猪也跑了,她们都拿那头凶悍的老母猪没办法,只好不管它了;波克胡乱找了个破袋子,把他能抓到的母鸡、小鸡和火鸡全都胡乱塞了进去,也不管会不会压死、闷死它们就急急忙忙骑上瑞特的马跑了;杰拉尔德大概还在通知县里的邻居们没有回来,瑞特也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苏埃伦焦急的直喊,可是就是不见他出现。
埃伦站在房子中间,环顾着这个承载了她许多年记忆的地方,她一生之中有过两个家,一个是她的老家,萨凡纳海边的一幢法式风格浅粉色住宅,那是一所富丽、优雅而平静的房子,里面用的是螺旋形楼梯,旁边的铁制栏杆精美得像花边似的。那里是她十五岁以前的温暖的家,但是她永远的离开了那里,再也没有回去过。
还有一个就是眼前的塔拉了。离开萨凡纳之后她一直住在这里,她在这里成为了奥哈拉太太,生下了六个孩子,还埋葬了其中的三个,她在这里给她的大女儿送嫁,给她的小女儿举办订婚仪式,还准备在这里送她出嫁,可是现在看来不可能了,北佬的铁蹄所向,他们会毁掉这一切,而她无法挽回。
瑞特从通往屋后的走廊走了出来,他的靴子上沾了不少泥巴,也不知道刚才都干了些什么,其实他是听到了苏埃伦叫他的,可是没顾得上回答,直到把手上的事情忙完了才走出来。埃伦站在屋子中央等着他:“巴特勒船长,今天真是谢谢你了,如果不是你,我们一定会措手不及的。”
瑞特挑挑眉:“奥哈拉太太,我个人认为这些感谢和婉拒的对话应该等我们全都安全了以后再说。”
埃伦平静的笑了一笑:“是的,请快走吧。苏埃伦她们都已经到沼泽地去了,我来给你指路,从房子后面穿过去……”
“等等,”瑞特打断了埃伦的指点:“奥哈拉太太,你不走么?”
“我当然会走。”埃伦平静的声音底下压抑着暴风雨前的宁静,“我会走的,当我做完最后一件事的时候。”
“最后一件事?”瑞特疑惑的重复着,不解的看着埃伦步伐优雅的朝厨房走去,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上去,想看看这位总是让人意想不到的奥哈拉太太究竟打算干什么。
下一秒,他惊讶的瞪凸了双眼——那位优雅的、文静的、温柔的埃伦奥哈拉太太,一脸决绝的把炉子里烧着的木柴丢在地板上,干透了的松木地板便很快着火并到处燃烧起来了。接着,她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那条退色的打补丁旧长裙轻盈地摇摆到了后院的棚子前面,微微顿了一顿,接着,她把手上举着的木柴用力掷了出去。
价值十五万美元的棉花熊熊燃烧起来,很快就和厨房里冲出来的滚滚黑烟交汇在一起,愈烧愈烈。瑞特敬佩的看着这个柔弱的女人,他一向是瞧不起南方贵族太太和小姐的,可是埃伦和梅兰妮是两个例外,她们总是一次次的刷新他对她们的尊敬标准。就像现在,他想象不出还有谁能比面前这个女人更加勇敢果决。埃伦微笑着转向他:“很抱歉让你看到这么不愉快的一幕,巴特勒船长。不过我必须这么做,我们——我和奥哈拉先生、所有的姑娘们以及忠诚的黑奴们——一手建立起来的家园,即使必须被毁灭,也一定要是毁在我们自己手上的。我决不允许北佬来破坏我们的家。”说完,她昂起头,军刀拖在地上,蜿蜒画出一条不明显的弧线,朝着沼泽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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