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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埃伦的问题逗得瑞特好几天都春风满面,常常走在街上突然就乐一阵,乐完再恢复成或面无表情或风度翩翩,不过仍然被不少看他来气的亚特兰大居民看到过,于是,在关于瑞特的各式各样的传闻中,不可避免的又加上了一条——精神异常。
不过这却是有些好处的,善良正直的米德大夫在听见自家太太唠唠叨叨说巴特勒船长那个人不止人品邪佞就连精神都不正常以后,秉着“医者父母心”的仁慈,专程跑到瑞特下榻的亚特兰大旅店去找过他,想给他看看病,顺便证实一下他那些惊世骇俗的背叛联邦之举是否因此而产生。如果是的话,那就是有心之人利用了他的不能自制。要真是那样,那可得赶快把他治过来,叫他浪子回头才是。米德大夫美滋滋的幻想着瑞特痊愈之后痛哭流涕于自己过去的恶行,从此一心一意为联邦鞠躬尽瘁的美好场景,自说自话的相信了米德太太口中的——巴特勒船长精神诡异。
因此,当他在亚特兰大旅店大堂里第一眼看到上一秒还端着咖啡轻啜、嘴角挂着惯常的轻蔑笑容的瑞特,下一秒就突然扭曲着面孔喷笑出来,不但对打翻到衣服上的咖啡渍视若不见,而且用力憋笑憋的一抽一抖的时候,米德大夫未诊断就先下了结论——这是真不正常。
对于米德大夫,瑞特是没有多少尊敬的,他一直认为这个老头儿像一只爱说大话还容易受女人(特指梅里韦特太太、艾尔辛太太和怀廷太太这执政三人组)摆布的老山羊,而且他还是瑞特最讨厌的那个南方上流社会男人的缩影,这让瑞特对他总是暗含轻蔑和不屑的。但是不能否认,米德大夫的医术和爱心还是值得推崇的,尤其是当瑞特从坚持不懈的追在他身后的米德大夫那里搞清楚了他所谓的“精神不振、心智异常”之症是什么的时候,瑞特瞬间觉得,其实这个啰哩啰嗦的老山羊也蛮有搞笑天赋的。
瑞特对于这顶无辜扣到头上的精神病大帽子倒是没什么不满,反正他从来就没把形象当回事过,无论是说他背叛联邦、暴利敛财的品行不端,还是精神异常、心智不高的头脑简单他都没意见,真的当表扬听,假的当笑话听,人生如戏,当观众有趣,当演员也有的玩儿。于是乎,瑞特恶趣味的顺着米德大夫的诊断愈发张狂了起来。反正他有“病”,大家应该包涵的不是?!
真正让他比较惊奇的还不是他多数人对他这个“神经病”的避之唯恐不及,反倒是不少诸如米德大夫、梅里韦特太太等在亚特兰大一呼百应的人物们那满脸的同情怜悯,说句实话,瑞特真的很想冲过去奚落咆哮一回,他连自己父亲的施恩都不屑接受,又怎么能容忍让这些亚特兰大的上流居民在他身上表演大度爱心呢?
可是不等他找个由头发作,所有人的注意力就全都转到更重要的事情上去了——七月初才刚刚传来宾夕法尼亚大捷的李将军部队突然音讯全无了。
1863年的秋天,是南方沦陷的开始。先是七月三日,整整一天,从北方来的电讯突然沉默了,一直到四日中午才有断断续续的经过篡改的报道流入设在亚特兰大的司令部。原来在宾夕法尼亚发生了激战,在一个名叫葛底斯堡的小镇附近打了一次大仗。这一仗投入了李将军的全部兵力。消息并不怎么确切,来得也晚,因为战争是在敌属区里打的,所有的报道都得首先经过马里兰,转到里士满,然后再到亚特兰大。
模模糊糊的消息让人们心中的焦虑逐渐增长,恐惧的预感慢慢流遍全城。
然而最糟糕的还是不明白事情的真相。凡是有儿子在前线的家庭都焦急地祈祷着,但愿自己的孩子不在宾夕法尼亚,可是那些知道自己的亲属就在李将军团里的,便只好咬着牙声称,他们参加了这次将永远打垮北方佬的鏖战,是十分光荣的事。
佩蒂帕特姑妈和梅兰妮一得到消息就昏倒在家了,她们俩一个天生胆小,一个心有牵挂,加上埃伦带走了三个姑娘,只剩她们姑侄俩哆哆嗦嗦的偎依在家,事到如今,连个能安慰的人都没有——阿希礼和查尔斯都在李将军的部队中呢!
到了傍晚,昏过来醒过去了一下午的梅兰妮终于强撑着坐起来写了封信,她已经心乱如麻、恐惧不已了。亨利伯伯在亚特兰大城防警卫团,现在全面戒严,她们连面儿都见不着。哥哥和未婚夫都随时面临死亡的恐惧让梅兰妮再也顾不得什么规矩礼法了,她在颤着手写了一封词句都不通顺的信以后叫来同样惶惶不安的彼得大叔,用这辈子最严厉的催促命令他立刻去找巴特勒船长。梅兰妮知道,如今全城紧张成这样,她的信用一般方法肯定不能及时送出去了。可是她不能不告诉斯嘉丽,她的丈夫,她的哥哥,正在同时正面迎战北佬和死神哩!再说,她也需要斯嘉丽的坚强和勇敢来支撑着她。
瑞特对于梅兰妮的要求可谓有求必应,除了尊敬这位“他生平少见的拥有高贵心灵的”小姐之外,前段时间和苏埃伦的鸿雁传书可是实打实的利用了人家呢。因此听彼得大叔说完来意,瑞特二话没说命人备马,轻装简行,亲自带着信出了亚特兰大。他知道梅兰妮送信的用意不止是让斯嘉丽这个嫂子知道,更重要的还是希望她能来陪伴她渡过这次的提心吊胆。正是因为考虑到这一点,瑞特才绝对不用仆人亲自走一趟,他可是知道那位斯嘉丽小姐对阿希礼的感情的,看完这封信只怕她是要连夜赶过来的。他亲自送信,还可以护送她一程,也算多给梅兰妮小姐卖个好了。同时,他也有些想苏埃伦了,自从埃伦夫人强硬的甚至没同意她们在亚特兰大过第一个圣诞节就把她们集体打包了之后,瑞特已经有半年多没见到他可爱的小姑娘了。即使有书信往来,终归还是不如亲见一回来的安心,同时,瑞特也是打着这一回能把苏埃伦也一起接回来的念头。想来,陪伴担心紧张到病倒的梅兰妮小姐这个理由,大约是可以说服埃伦夫人的吧。
瑞特接到梅兰妮请求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就算他当时好不耽搁立刻出发,一路上穿行树丛,直抄近路,马不停蹄,到了塔拉的时候也已经是深夜了。全塔拉的人都已睡下,今天正好是苏埃伦和卡丽恩在塔尔顿家住了近两个月才回到家的第一天,埃伦迎接到女儿们也很高兴,特别是看着卡丽恩羞答答的汇报她和几近伤愈、正打算重回部队效力的布伦特之间一日千里的感情发展,听得是身心通泰,自从斯嘉丽在“十二橡树”庄园出了大丑至今,快两年了,埃伦终于又找回了当初丢掉的信心,她的小女儿还是好的嘛,虽然天真单纯了些,但听话懂事,体贴周到,眼光也好,选中的布伦特,出身高贵教养良好,更重要的是,他还是南方的英雄。布伦特之前回家休养是因为肩膀被来复枪的子弹给打穿了,当时的战况还不是太危急,加上他作战英勇,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兵,故而上司很看重也很珍惜,不但将他升为中尉以资奖励,更大手笔放了三个月的长假,嘱咐他一定要彻彻底底的养好筋骨再回来。当然,从来都和他形影不离的孪生兄弟斯图尔特这回也没例外,两人并肩作战,一同晋升,一同受伤,也一同回家休养,顺便一同订下未来老婆,哥俩儿那简便的订婚酒宴都是摆在同一天的。
瑞特纵马跃进庄园把全塔拉都吓得够呛,再听瑞特把情况那么一形容,梅兰妮的信完全没人看了。埃伦脸色苍白,不过还算镇定,指挥黑妈妈给斯嘉丽收拾衣箱,天一亮就上路回亚特兰大;杰拉尔德披着睡衣满屋子乱转,一边瞎帮忙一边乱叫骂;苏埃伦搂着瑟瑟发抖的卡丽恩在一旁疑惑,她是知道这场大战的,更知道布伦特和斯图尔特两个都因为这一场败仗死在了葛底斯堡,因此才会极力阻拦卡丽恩订婚。可是现在怎么?这兄弟俩还没归队李将军就打过去了?以苏埃伦的头脑,没上十天半个月是肯定想不到塔尔顿两兄弟正是因为她当年揭穿了斯嘉丽的丑闻而尴尬的难以面对心目中的女神,故而提早上了战场,这样一来,两人所属的部队就发生了变化,连带后面受伤的时间和地点也都变了。苏埃伦不记得战争细节,专记这些订婚、结婚之类的小事,当然满头问号了。不过转念一想,这样也好,至少小妹不用受望门寡出家了。
全家上下最紧张的莫过于斯嘉丽,没等瑞特说完就尖叫大哭的唯有这一位。杰拉尔德和卡丽恩当然是纯良的以为她在担心查尔斯,可苏埃伦心里明镜似的,她根本就没想起来查尔斯也在李将军的部队了,她所怕的,根本只是阿希礼一个人会牺牲。埃伦见她情绪激动过头,心中也是疑窦重生,但是也不能拦着不让她去,毕竟还有查尔斯一份呢。而且塔拉目前情况不佳,她也没法再走开去看着她,便只好吩咐黑妈妈盯紧点儿,同时打算再派一个女儿同行。
埃伦一边忙活着一边暗暗盘算,卡丽恩管不了斯嘉丽,而且对着这个霸道的大姐总是怯生生的,恐怕就算看到她有什么不妥都不敢往家里说,让她去了等于白去,何况她自己也有未婚夫了,还在养伤,这时候让她去跟着张罗姐夫的安危也不妥当;苏埃伦倒是个能直言不讳的,可是她跟斯嘉丽似乎很不对付,埃伦有些怕她会夸大其词扰乱她的正确判断。而且,埃伦扫了一眼风尘仆仆还保持着翩翩风度的瑞特巴特勒,有这个人在亚特兰大,才是她不愿意苏埃伦去的主要原因。
苏埃伦搂着卡丽恩,不着痕迹的往瑞特身边蹭,她对阿希礼和查尔斯都没多少担心,只要知道小妹的布伦特没事,别人怎么样她也顾不上去想了。反正按照上辈子来看,阿希礼根本死不了,查尔斯早就该死了,这回能活下来当继续捡到,活不下来也是命中注定,至于其他的人,苏埃伦压根儿就不知道究竟有多少她认识的人在那支部队里,就算想担心也没有方向。
瑞特一眼瞥见苏埃伦的小动作,心中一暖,小丫头还没有跟他生分了,而且还有愈发想亲近的架势,这让瑞特感到很舒服。想起几个月前她那可爱的小问题,瑞特真想现在就对她“放肆”一下,可惜,瑞特扁扁嘴,偷眼去观察埃伦夫人的神情。还是算了吧,现在表现好点儿,把小丫头骗到亚特兰大去才是重点,等到了自己的地盘上,想怎么“放肆”还不行啊!
于是,瑞特做足了姿态,先是温言安慰斯嘉丽,夸赞她丈夫的英勇,祈祷她丈夫的平安,一下子就博得了杰拉尔德的好感;接着,有温文尔雅绝对守礼的帮着照顾了一下心跳过速几欲晕倒的卡丽恩小姐,让埃伦无论如何也没法对他再板着脸了;随后,诚恳的表达了自己愿意护送汉密尔顿太太回亚特兰大等消息的意愿,并再三保证绝对安全送达且如有必要还可以通过自己的某些关系帮着深入打听。埃伦是个聪明的女人,她完全能听得懂瑞特的暗示,“如有必要”,什么必要呢?不用想也知道他是想把苏埃伦也带走,只有这样,他才愿意动用他的私人关系。要不然,他一个和奥哈拉家族毫不相干的外人,凭什么对他们任劳任怨呢?
埃伦频频深呼吸来压制暗涌的怒气,诚然,她是不愿意苏埃伦继续和瑞特来往的,不然当初就不会把她领回来。可是现在事关她大女婿,她也只能妥协。毕竟在人命关天面前,什么门第等级观念礼法也必须全都让步,她还能怎么办呢?只好同意。
叫过苏埃伦,逼着她发誓不会干“斯嘉丽那样的事情”(指要求阿希礼带她私奔的事,埃伦害怕苏埃伦会被瑞特拐去私奔),又要求她必须时刻跟在佩蒂帕特小姐身边,绝对不允许和任何男人私下外出。苏埃伦听到能去亚特兰大就喜出望外了,当下不管埃伦提了多少要求,全都一口答应,态度诚恳的让埃伦没法表现出不放心。算了,这个小女儿一直都是听话的,规矩也比斯嘉丽好,再加上,瑞特又不是什么人的未婚夫,出身门第也不可谓不高贵,只是本人桀骜不驯特立独行罢了。这样的人,最起码的君子行为还是会有的,只要苏埃伦不越界,等战争结束了,领回家来慢慢教导着,总能把他们分开的。
埃伦闭了闭眼睛,继而睁开,深吸一口气,声音低沉:“巴特勒船长,我的两个女儿,就拜托你了。”瑞特轻舒一口气,并拢脚跟,四十五度鞠了个只对长辈才有的躬:“奥哈拉太太,请您放心,在下保证一定将汉密尔顿太太和奥哈拉小姐平安送达。而且,”瑞特抬起头,面色严肃:“等局势平稳下来之后,您什么时候想念女儿了,只消写封信来,在下必将立即把奥哈拉小姐送回您的身边。”
埃伦闻言,彻底安下了心,露出了对瑞特的第一个笑脸:“巴特勒船长,我相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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