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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埃伦迈着轻快的步伐走进进过很大努力才装饰一新的军械仓库,这里可真漂亮啊!亚特兰大所有的蜡烛和烛台今天晚上都聚集到这里来了,闪亮的银烛台伸出十几只弯弯的枝杈托着燃烧的红烛,陶瓷的烛台底座浮雕着生动的人物雕像,大小不一、粗细不均的蜡烛们倒是相当统一的一起散发着月桂花的幽香,不知道是哪位大方的太太或者小姐贡献出了金贵的香水点在蜡烛芯上了。全城所有的盆栽花卉和桶栽植物,如锦紫苏、天竺葵、绣球花、夹竹桃、秋海棠等等,都在这里了——连埃尔辛太太那四株珍贵的橡胶植物也被当作宝贝借来摆在平台的四个角上。还有清香扑鼻的松枝,下午才被砍下来,新鲜的还带着露水和流动的松脂,被技巧的堆放在角落里,装饰的如凉亭一般,那是老太太们和监护人爱坐的地方。她们坐在那里,用山鹰般锐利的眼睛盯着姑娘们和年轻太太的一举一动,稍有出格就会扑上去狠狠教训一番。
这时候,几位义卖委员会里全权负责的权威太太们拖着沙沙作响的衣裙,像几艘满帆的船一样威风凛凛地走了进来,她们毫不客气的催促那些晚到的少奶奶和吃吃笑着的姑娘们赶快进入自己的摊位,然后迅速穿过门道,走入正在那里安排点心的后屋。斯嘉丽正面色难堪的跟在她们后面,今晚,她被安排在那里看管做点心的黑人。苏埃伦差点儿想放声大笑,这个工作意味着斯嘉丽今天晚上没机会出现在舞会会场上了。她很清楚,太太们即使因为韦德的出生而把斯嘉丽的闲话转入地下,可是她们对她的不满和鄙夷却不会因此消失分毫,在今天这个容易招惹男人的场合下,太太们是不会让她有露面的机会的。因为在太太们眼里,那意味着会给查尔斯丢脸,而她们都是热爱着查尔斯的。
苏埃伦对这个局面十分满意,更让她高兴的是,苛刻严厉的梅里韦特太太竟然宽和的对她说,今晚她可以不必照顾货摊,或是做其他任何工作,只要好好玩就好了。当然,有这般优待的不止她一个人,卡丽恩也一样备受照顾,因为对于亚特兰大来说,她们是客人,她们既不像梅兰妮那样,是生在这里长在这里的,也不像斯嘉丽,是嫁到这里的,她们仅仅是作为客人来带亚特兰大,却尽了不属于客人的职责,为此,她们受到了亚特兰大最德高望重之人的高度赞美。于是,在今天这个全亚特兰大最盛大的集会上,她们被特许不用负责任何工作,只要尽情的玩乐就好。
苏埃伦是相当喜欢这个特权的,她打定主意今晚要使出浑身解数把瑞特引上钩,不过信心不少,把握却不多。于是,她转而希望能趁此机会把卡丽恩推销出去,如果卡丽恩嫁的好的话,对她也是大有帮助的。一想到再过不到两年她就又要去斯嘉丽手底下讨生活了,苏埃伦就恨不能立刻嫁到欧洲去。而如果在那之前卡丽恩已经嫁到了她印象里那些战争结束后也有余粮的富余家族的话,她有绝对的把握可以蹭过去。可是劝了半天,死心眼的卡丽恩就认准了从来没正眼看过她的布伦特,任苏埃伦怎么舌灿莲花,她也就惦记着远在弗吉尼亚已经预定了死亡名单的塔尔顿家老四,把苏埃伦气得够呛。上一辈子他们俩倒是订婚了,可惜不能卡丽恩嫁过去布伦特就战死了,卡丽恩也因此出了家。这一回苏埃伦倒是有心疼疼小妹,可人家不领情她有什么办法。
自觉好意被践踏了的苏埃伦气呼呼的离开了执意要帮梅兰妮照看货摊的卡丽恩,溜溜达达逛到越来越挤满人的舞池中央,她知道,作为米德大夫邀请的嘉宾,瑞特最先出现的地方一定是这里,站的越近,越能让他第一眼看到她。
乐队穿一色的黑衣服,登上平台,咧着嘴,每一个人胖胖的脸颊上都已经汗光闪闪了。他们开始调整丝弦,以预计成功的神气用乐弓拉着弹着。梅里韦瑟的马夫老利维,从亚特兰大还叫马撒维尔的时代起就一直领导着每次义卖会、跳舞会和结婚仪式上的管弦乐队,他现在用乐弓敲了敲,叫大家准备好。等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他身上以后,神气活现的利维才重重一顿,挥起了指挥棒,小提琴、大提琴、手风琴、班卓琴和响板配合着奏起了一曲缓慢的《罗琳娜》。
伴随着忧郁而缓慢的华尔兹,大厅突然活跃起来。到处都是女孩子,像一群花蝴蝶纷纷飘进来,鲜艳的衣裙被裙箍撑得大大的,甚至露出了底下的花边内裤;圆圆的、雪白的小肩膀光裸在外面,小小的酥胸也在荷叶边的领口微露雪痕;花边披巾看似随意地搭在臂膀上;洒金描画的扇子,天鹅毛和孔雀毛的扇子,用细细的丝绦吊在手腕上晃荡着;有些姑娘的黑发从两鬓向后梳成光滑的髻儿,沉甸甸地坠在那里,使她们的头也骄傲地微微后仰;金发的姑娘们将大大的发卷披散在脖子周围,遮盖着明晃晃的金耳坠忽隐忽现。花边,绸缎,发结,丝带,所有这些都是偷越封锁线进来的,因此显得更加珍贵,穿戴起来也更加自豪,何况炫耀这样的华丽装饰可以作为对北方佬的一种特殊侮辱,会更加使人感到骄傲。
陪在姑娘们身边的是一群群的灰制服,看样子整个医院里能走的年轻人都来了。他们胸前缀着亮晶晶的扣子,袖口和衣领上盘着闪闪发光的金色穗带,裤子上钉着红黄蓝三色条纹,这些因所属部队的类别不同而互有区别的徽饰将那单调的灰色衬托得完美极了。大红和金色的绶带前后摆动,亮闪闪的军刀碰撞着雪亮的长统靴,马刺丁丁当当地响着。
他们全都显得那么年轻,尽管大都蓄上了焦黄的一抹髯须或者一把稠密的黑褐色络腮胡,但是仍然显得那么漂亮,那么洒脱。许多人还都有伤在身,他们的胳臂挂在吊带里,白得出奇的绷带裹着头部,把大半边晒得黑黑的脸遮住了,还有的拄着拐杖,一跳一跳的跟在姑娘们后面,这使得姑娘们引为自豪,并十分注意地放慢脚步,以配合这些伤员的步伐。
女孩子们活泼的叫着,笑着,当她们看到苏埃伦的时候,都热情的跑过来拥抱她,亲吻她,显得那么激动,尽管她们下午才刚刚分手。男人们也对苏埃伦行吻手礼,并赞美她的漂亮衣服。苏埃伦骄傲极了,以前占据舞台中心的从来都是斯嘉丽,她只能跟在后边被遮掩的黯然无光,像这样独领风骚的机会还是在斯嘉丽到了怀孕中期不能再出现在公共场合才开始的。苏埃伦无比珍惜这些机会,尽管她笃定今天晚上在严厉的梅里韦特太太的监督下斯嘉丽绝对没有露面的机会,但是谁也说不准下一次她不会出现啊!如果不能趁早拿下瑞特,那就又有的磨了。苏埃伦一边热情洋溢的跟姑娘们回礼,一边满心乱糟糟的盘算着许多莫名其妙的想法。
这时,老利维仿佛受到了现场的喜悦和兴奋之情,便暂时中止了《罗琳娜》的演奏,重重一击乐弓,然后拼命一拉,乐队奏起《美丽的蓝旗》来了。顿时,几百个声音一起跟上,高唱着,叫喊着,变成了一起吹呼。每一个人都眼含热泪拼命高歌,优美的女高音和低沉的男声混合在一起,歌颂着,自豪着。每一位妇女的眼里都闪耀着一种深情的、近乎狂热的光辉,当她们唱完这支歌,差不多都是满脸泪水了,可是她们的嘴角却浮出微笑,眼睛里闪着炽热的光芒,一起望着她们的男人,姑娘望着情人,母亲望着儿子,妻子望着丈夫。她们爱她们的男人,她们相信他们,她们始终不渝地信任他们。她们坚信,有这些勇敢坚强的男人所为之战斗的公平事业,除了绝对的成功不会再有第二种可能。她们也有理由期盼胜利,因为现在正是南部联盟事业的最j□j。“石墙”将军杰克逊在谢南多亚河谷的几次胜仗和北方佬军队在里士满附近“七日战役”中的惨败似乎可以象征南部的最终胜利。人们狂热的幻想着只要再有一次胜仗,北佬就会跪下求和,男人们就会骑马归来,就会到处是亲吻和欢笑了。再打一次胜仗,战争就要结束了!望着满屋子的兴高采烈,苏埃伦的心重重跌倒了谷底。
是啊,人人都相信最终会胜利。除了她,又有谁知道真实的未来呢?可是这种真实,她却不能说出来,不会有人相信的,一旦有人知道她心里一直在计算南方投降的日子,她会立刻被疯狂的人群撕成碎片的,他们会比排斥斯嘉丽更强烈的排挤她,因此她绝对不能说,也不敢说。尽管她是多么想告诉那些友好的女友啊,她们的情人、丈夫,马上就要永远的离开她们了,1963年7月葛底斯堡战役的惨败会让她们失去一切,无数个家庭将再也见不到她们的丈夫、儿子、父亲和兄弟,弗吉尼亚和田纳西荒凉的原野群山中将遍布无法确定名字的墓碑,失去了年轻一代有生力量的南方从此一蹶不振。她多想大喊出来啊,多想请求大家不要再打下去了,那样的话,这些欢笑着的面孔就不会蒙上悲哀的死寂了吧!刹那间,苏埃伦的心头掠过一片灰暗,她突然对这场舞会感到了深深的恐惧,她想退出了。
这个念头才刚一起就被打断了,因为人群开始向墙壁纷纷后退,女士们小心翼翼地扶着她们的大裙箍,不让它们给挤碰得朝自己身上翻过来,将内裤露出得太多,有失体面。苏埃伦抬头朝舞台中央望去,只见续着一绺山羊胡子的米德大夫兴冲冲的抓着一大叠纸健步登上舞台,高声宣布道:“女士们,先生们,有重要的消息!特大的喜讯!”他激动的胡子乱颤:“我们的勇士们又一次取得了重大的胜利。李将军彻底的打败了敌人!”下面的人群中爆发出热烈的欢呼,米德大夫竭力扯着嗓子在鼎沸的人声中坚持读完了电报:“他们把北佬的军队彻底从弗吉尼亚赶回了北方!”他握起拳头高高挥舞,骄傲的好像是自己带军队打了胜仗一样。人们的欢呼声更热情了,无数士兵兴奋的抱起身边的女伴转着圈圈,姑娘们羞的满脸通红。
老利维识相的把舞台交出来,米德大夫当仁不让,挥起手势示意大家安静:“现在报告大家一个令人惊喜的消息,今天晚上,我们中间有一位最勇敢的穿越封锁线的人,他的船,冒着北佬的枪林弹雨给我们运来了今天晚上大家穿的丝绸衣料,家庭所需要的糖和茶叶,以及种种医院所需的药品和器材……”下面又是一阵欢呼,米德大夫不得不再次提高嗓音:“女士们,先生们,我所说的这位行踪不定的大英雄不是别人,他就是我们的朋友,查尔斯顿的瑞特巴特勒船长。”欢呼声在瑞特彬彬有礼鞠躬的瞬间达到顶点。苏埃伦的眼中,蓦地亮起了自己都没有觉察的闪光,而瑞特,也在第二次打算弯下腰去的刹那,看到了带着不容置疑的惊喜的苏埃伦。时隔一年,那专注的目光和连目光主人自己都不曾发现的直率激烈再一次的,牢牢吸引了瑞特的目光,邪气的挑起嘴角,瑞特大步穿过人群,朝苏埃伦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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