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阳光正好，微风不燥，一派惬意盎然的样子，病房里却气氛焦灼，颇有些剑拔弩张的意味。
温南初坐直了身子，勉强平静一下情绪，强迫自己回忆曾经的不堪，一点一点抽丝剥茧般地理清楚。
既然要说，那便说个清楚，一点角落里腌臜都不能遗漏。
沈彻面上依然一幅淡然的样子，只是微微抿直的唇角，和略显关切、疑惑的眸子显示出他内心的忐忑不安。
他沉默着，等待面前女孩开口说话，如同等待一场惊惶未知的审判。
温南初呼出一口浊气，定了定心神，苍白的双唇轻启，将要跨越时空，把所有藏在晦暗无光处的东西全部一一摊开在明耀烈日之下。
“你既然一直对……”未曾想她的话刚起了个头，一阵电话铃声突兀地响起，充斥着略显空荡的病房。
是沈彻的手机，就屏幕朝上安然放在床边的柜子上。
此刻屏幕亮起，显示着来电人——黎冉姐。
沈彻下意识眸光一瞥，伸手拿起手机来。
被打断说话的温南初自然将一切看了个仔细，见他毫不犹豫拿过手机，看着还有接通电话的架势，心中刚刚才勉强稳住的名为“理智”的弦顿时被扯断，碎得一干二净。
喉口涌上一股腥甜，她好不容易平静的情绪霎时湮灭，反手抄起枕边的纸巾盒，奋力砸在沈彻的脸上：“挂了！”
沈彻被砸得偏头，纸巾盒锐利的角擦过他的脸颊，划出一道红痕，破了点皮，血珠隐隐冒出来。
盒子掉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闷响过后，电话铃声瞬间消失。
沈彻的拇指还摁在屏幕上，几乎是在他挂断电话的同时，一条消息弹出来，温南初离得近，视力也好，将消息内容看了个七七八八。
备注仍然是“黎冉姐”，关心的话语透露出她对沈彻的在意。
一条消息之后，是连二连三的无数条，问沈彻是不是遇到危险，为什么不接电话。
“呵。”温南初冷笑一声，“你们关系真是亲密啊，没成为连体婴儿很惋惜吧？”
沈彻嘴角抿得更紧，唇边微微泛白，他无声地望着温南初，清浅色的眸子莫名显得有些无措。
他没有点开那些消息，而是干脆利落地将手机关机，然后重新搁置床头柜上。
“对不起。”他现在道歉居然是极为流畅了，但是脱口而出的话语显然没有让温南初的心情好上半分。
先前整理的思路全然被温南初抛之脑后，胸腔里似有一团火焰在烧，要将她整个人都燃烧殆尽，化作一捧灰，被风吹散。
但是在成为灰烬之前，她势必要让这团火也烧到沈彻身上，叫他也体会一下，那种啮骨钻心的痛。
“黎冉姐黎冉姐，你不觉得无耻吗？”温南初此刻才不管什么理智、体面，一股脑地把想说的话一吐为快，“说什么把她当半个亲人，实际上却暗度陈仓，合着你是有乱伦的癖好？”
“你不嫌丢人我还觉得丢人！”她仿佛又回了到曾经，成为那个受尽苦楚却怯懦不敢言的“她”，只是现下，她不再一个人囫囵吞咽苦果。
沈彻被她的话一惊，眼里是难掩的诧意：“你怎么会这么想？”
他和黎冉决计是没有半点关系的，这么多年的情谊也不过是看在黎冉儿时救过他妹妹的份上。
怎么会有这样天大的冤枉。
“我怎么想？”温南初嗤笑，“那要看你怎么做啊！”
“你既然喜欢她为什么要吊着我？既然对她念念不忘为什么要和我结婚？！”埋在心里数年的委屈一下子爆发，温南初才惊觉，原来自己这么久来的悲恸不甘、委曲求全，居然只有短短的两句话。
沈彻被这话砸蒙了，薄唇开开合合，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只愣愣地望着温南初，大脑一片空白。
看着他这幅无从辩驳的样子，温南初心里冰冷不已，她仿佛又看到那个自怨自艾的自己，困在荆棘遍布的牢笼里，即使被扎得鲜血淋漓，也要委屈求全一段空有其名的婚姻。
真傻啊。
后脑勺又开始疼起来，原先被她忽视的痛意像是要彰显自己的存在一般，变本加厉。
只是温南初却顾不得了，大坝决堤，洪水席卷一切，她要把所有的心酸全都呕出来。
“我很碍眼吧，成为你和心上人和和美美的绊脚石，你每次和她琴瑟和鸣的时候不会觉得愧疚吗？”
她忽然扬起嘴角，魔怔似的笑起来：“不……不，你怎么可能会愧疚，偷情的滋味一定叫你很上瘾，不然怎么偏生要拖累一个我。”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沈彻猛地起身，挨着温南初在床沿坐下，他的脊骨似乎弯了些，即使十分克制也如同沙漠里干渴的旅人一般渴求地靠近眼前的女孩。
温南初却不知想到什么，一下子干呕起来，双手胡乱挥舞：“滚开！离我远点！”
她几乎要把五脏六腑全部都呕出来，可惜胃里空荡荡的，不过吐出几缕酸水。
眼底泛起生理泪水，此时只有一个念头充斥着她的大脑——好恶心，好恶心，好恶心！
沈彻和黎冉私会那么多次，必然共赴过巫山云雨，好脏啊！她从前是怎么将这茬子忽略的啊！怎么忍下来的啊！
沈彻被她的手打开，却不依不饶地又凑上去，语气透着几分焦急：“怎么了？哪儿不舒服？头又疼了是不是？我叫医生来！”
半晌过后，温南初终于勉强止住了干呕，咳嗽几声，用湿纸擦拭着嘴角，她的目光冰冷骇然，如有实质扫过沈彻预备摁响呼叫器的手指。
沈彻僵住，木然地收回手。
经此一番，他倒不像方才那般不知所措了。
他未料到自己和温南初之间居然有这样天大的误会，心下尚存几分疑惑，仔细回想着遥远的过往，努力搜刮可能造成误解的事由。
“我真的和黎冉没什么关系。”他的声音很轻，似是担心惊扰了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温南初。
“我承认，前世脑子抽了，答应过黎冉假扮她男友应付她外公。”他说得小心翼翼，不时抬眸暗暗打量温南初的反应，“但是我很快就后悔了，后面她要结婚我也丝毫没有干涉过。”
他一回想，脑子里第一蹦出来、也是唯一蹦出来的就是这事，那时他们也才刚大二，前世他妹妹沈安不幸是走丢了的，恰逢这样痛苦的日子，黎冉趁机不经意提起儿时对沈安的救命之恩，说家里催婚催得紧，眼巴巴地希望他帮自己一次。
那时沈彻的脑子实际上是有些混沌的，他上午答应，下午就后悔了，但是不好爽约，硬着头皮和林家老爷子吃了一顿饭。
但是很快两人就说清楚了，前后不超一天时间，后来黎冉被家里逼着相亲，求上门，他也坚决不再脑子抽风，又过了一年她结婚，自己也只是请人送了一份薄礼，连面都没出现过。
前世他有意无意地瞒着温南初此事，虽然当时不想承认动心了，可是她的疏远却叫他夜里都睡不安稳。
“我错了，我当时思虑不周，贸然应了这样荒唐的请求。”沈彻留意着温南初的表情，试探地伸出手指，轻轻地勾住她的尾指。
他语气艰涩：“……但应当罪不至死，你别气了。”
“罪不至死……”温南初的齿间来回滚着这四个字，看向沈彻的眼神无悲无喜，“你还真是会避重就轻。”
这件事情是她知道的，不过有些出入，她是真的以为他们谈过，上一世她和沈彻的关系几乎是快毕业了才确定下来的，当时她就告诉自己，再怎么样，他们分手了，便就是过去式，她只要沈彻的以后。
哪能料到这个“以后”，处处都有黎冉的影子呢？
事实上她也过了一年多梦寐以求的日子，沉浸在得偿所愿的梦境里，只是某一日那个社交账号地出现，打碎了她虚妄的美梦。
“你怎么不说结婚四年你和她的纠缠不清呢？她为了你离婚，你为了她一次又一次跨越太平洋，当真是好一对苦命鸳鸯，若没有我的存在，你们怕是早就昭告天下了。”
温南初说话时眼神空洞，怔愣地望着某处，似乎被某些回忆扼住喉咙，压得喘不过气。
“！”沈彻瞳孔一缩，原本勾住温南初尾指的手蓦地用力，将她的手全部紧握于掌心，“我何时与她纠缠不清了？我从来没有主动见过她，哪怕是因为生意上的原因碰上了，我甚至都不曾与她二人独处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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