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商年盯着他看了一眼。
陈之倦平日里穿衣风格非常简单,颜色一般都是黑白灰,偶尔会多些蓝色或者绿色,夏天的时候都是T恤加牛仔裤短裤,天气转凉了就是卫衣帽衫运动裤,冬天会多套一个羽绒服。
陈之倦衣服多数都是冷色调,他待人处事也是温和中透着疏冷,单眼皮更显得有距离感。
他长相是真的没话说,又白又精致,骨相皮相都堪称绝色,上学那会儿喜欢他这张脸的女生能围满整个操场。
却没有一个人敢跑到他面前告白。
因为他身上带着很重的距离感,如同大雪过后的冰原,让你心旷神怡的同时又不敢走进去。
但是沈商年可以。
他可以肆无忌惮地搭在陈之倦的肩膀上,勾着他的脖子,吊儿郎当地喝同一杯水。
沈商年平日里不爱学习,每次逃课都跑去打篮球。
打完球后,他热得不行,浑身都冒着汗的时候,都敢故意蹭在陈之倦身上。
他们之间,是从小到大一起长大这么多年来时间所带来的亲密。
几乎占据了彼此生命一半的重量。
很多时候,个人的界限都是模糊的。
以前上大学那会儿,夸张点说,沈商年知道陈之倦的手机锁屏密码和微信支付宝的支付密码。
陈之倦平时上课比较忙,有一次饭都没吃完,临时通知有考核。
沈商年也不嫌弃,把他剩的饭吃了。
所有好兄弟间能做的事情,在他们俩人之间都能发生。
沈商年几乎想象不出来,他们俩还能怎么变得更加亲近。
然而大学毕业后,陈之倦出国留学去了,一读就是三年。
三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他们俩之间那种谁也插不进去一条缝的亲密,终究是没了。
时间缓缓的,慢慢的,轻而易举地隔开他们两个。
甚至沈商年看着陈之倦一身干净的白大褂时,都有些恍惚。
他两个月前刚入职,白大褂还是崭新的样子,上方的口袋里插着几根笔,外面缀着胸牌。
陈之倦头发不算很长,很黑很亮,有点像当下正火的微分碎盖,稍显凌乱地搭在眉间。
下颌线非常漂亮,鼻梁挺拔。
比十几岁的时候,少了几分青涩,多了成熟和游刃有余。
远远看过去,已经是一名很正经很专业的陈医生了。
沈商年坐在圆凳上,踩着横杆,眨了一下眼睛。
他好像已经感受到陈之倦身上那种疏离感了。
是他以前感受不到的感觉。
陈之倦察觉到他不对劲,停下脚步,问:“怎么了?”
沈商年摇摇头:“没怎么。”
这一看就是心里不自在了。
陈之倦的指腹很轻地摩擦了一下白大褂下方两侧的口袋。
他想说些什么,又停住,看着坐在圆凳上的沈商年。
他本来就白,一生病更显得苍白,眼尾却是红艳艳的。
他自己可能以为自己情绪藏得很好,但其实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陈之倦就能感觉到。
他虽然能察觉到沈商年不开心了,却找不到原因。
还是因为昨天晚上那件事情吗?
如果真是因为昨天晚上那件事情,陈之倦确实不知道怎么办。
发生都发生了,也不能装作无事发生。
他正酝酿着该怎么哄哄他的时候,兜里的手机却振动个不停。
估计是会诊那边催的。
病人要紧,陈之倦再舍不得,也得走。
他叹了口气,拿出手机,“那我先走了,有事给我打电话。”
沈商年垂着头,也不看他。
陈之倦接了电话,一边说“马上到”一边往外走。
门诊室突然又陷入了安静。
孙鹤炀心大,这两人之间的黏黏糊糊奇奇怪怪,他感觉不出来。
自己坐在另一个凳子上,给他老爹发消息。
至于门诊室目前唯一的医生陆斯,正戴着耳机玩消消乐。
孙鹤炀跟他老爹聊得不顺利,最后暴躁地结束聊天,打王者去了。
沈商年忽然踢了一下孙鹤炀。
孙鹤炀头都不抬:“团战中,忙着呢。”
沈商年:“……这瓶见底了。”
“嗯?”孙鹤炀连忙抬头一看,确实快没了。
他把手机往沈商年手里一塞,“我去找护士拿。”
“不用了。”陆斯忽然说。
孙鹤炀一愣:“啊?”
正在这时,一个护士敲了敲门。
沈商年循声看过去,是刚刚撞见的那个脸很圆的小护士。
她挺年轻的,笑起来的样子很有感染力,手里还拿着一个新的挂水袋。
小护士过来给沈商年换了药水,孙鹤炀忙不迭道:“谢谢,谢谢。”
小护士笑着说:“不用谢我,陈医生特意吩咐的。”
陆斯举手:“陈医生也特意吩咐我了,让我看见药水快没了的时候发个消息给他。”
孙鹤炀感慨:“还得是我们倦哥贴心啊。”
沈商年不知道是不是不舒服,一直都没有说话。
这瓶药水是最后一瓶了,孙鹤炀刷了会儿手机,估计是刷到了美食推荐了。
“咱俩等会儿吃点什么好呢?”
打了两大瓶药水,沈商年浑身都发冷,他靠着墙,神情蔫蔫的:“不想吃。”
孙鹤炀伸手试了试他的额头,“嗯……好像是退了一点。”
“咚咚咚——”
门边响起敲门声。
屋里三人纷纷看向声源处。
是一位年轻医生。
干净挺括的白大褂,相貌温和清秀,脸上带着点儿温煦的笑容,
沈商年目光顿了一下。
是刚刚在电梯里遇见陈之倦时,他身边站着的那个人。
“呦。”陆斯放下手机,“唐医生怎么来了?”
唐文笑笑,走进来,“今天晚上有时间吗?”
“嗯哼。”陆斯说,“今天五点正常下班。”
唐文:“今天我过生日,方便来聚聚吗?”
“这怎么好意思呢?”陆斯说,“我也没准备生日礼物呢。”
“陈之倦准备了。”唐文边说着,目光边扫了一眼角落里的沈商年。
他头也没抬,不知道什么时候戴了个口罩,但是一眼看过去,就知道是个帅哥。
听见陈之倦的名字,他好像也没什么很特别的反应。
唐文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难道不是他想的那种关系?
陆斯发出一个疑问的音,“嗯?倦哥今天晚上也去吗?”
唐文不置可否,“那你去吗?”
陆斯笑了笑:“当然去啊,反正快下班了,我正好还能去给你买个生日礼物。”
其实他和唐文并不熟,国外留学时,唐文和陈之倦是一个导师。
不过他性格向来外向,爱交朋友,平时聚会也没少参加。
唐文走的时候,沈商年闭上了眼睛。
这瓶药水打完后,就拔针了。
沈商年头还有点晕,坐上孙鹤炀的顺风车。
车上,孙鹤炀没话找话:“感觉倦哥变化挺大的。”
沈商年系着安全带,紧紧靠着车门,他蜷缩起来,“什么变化?”
孙鹤炀啧了声:“不太好说。”
他想了想,说:“就是感觉不一样了,好像大方了点吧,这样说也不太对,倦哥以前也不是小家子气,就是……哎呀,我语文是真的不好。”
沈商年打了三瓶药水,冰凉的药水进了身体,他浑身都有些发抖。
他阖上了眼睛。
“是成熟了点。”
“对。”孙鹤炀表示赞同,连忙道,“就是成熟了,温和了。”
以前的陈之倦是个很明显的少年,非常青涩,他的世界总是围着学习和沈商年。
他非常果决,是个典型的殉道者。
家里生意这么大,上流圈子里都在讨论陈家的家业最后会交给他还是他哥。
结果这人报大学的时候,非常坚决地去学医。
谁劝都没用。
就像一个一意孤行的侠客,守着自己的道,非常叛逆,棱角很重。
而现在就是温和了,他的世界也像是变大了,装下了整个医院的同事,还有病人。
他在国外三年,也有了独属于自己的社交圈子。
沈商年插不进去。
沈商年回到家后又睡了很沉的一觉。
梦里什么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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