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会散去。
大殿之上，忠臣纷纷鱼贯而出。
欧阳敬缓步走出殿门，背影微驼，步伐沉重。
其目光始终低垂，仿佛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青砖之上，寒风吹过，他低声喃喃，
“灾民岂是牲畜？”
“怎能如此折磨我大夏子民！”
其声音沙哑，满是悲痛。
他身旁的同僚几次开口，欲劝未劝，终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叹道，
“欧阳大人，陛下或许另有深意。”
“深意？”
欧阳敬脚步猛地一顿，转头看向同僚，目光冰冷中带着失望，
“深意能让百姓死于途中？”
“深意能让灾民以绝望终其一生？”
话未说完，他闭上双眼，长叹一声，像是将所有的怒气压回胸中。
最终，他沉默地摇了摇头，仿佛自嘲，缓缓离去。
背影萧瑟，令身后几位大臣目光复杂。
“陛下如此决策，难道是觉得百姓还能承受如此苦难？”
“当真无视万民疾苦？这哪里是赈灾？这分明是逼人赴死！”
“若是大夏真的因此激起流民造反，届时悔之晚矣。”
“后悔又能有什么用？还不是因为那些该死的蛀虫！若非国库空虚，陛下又怎会如此？”
“今朝之策，怕是日后要成为千古争议了。”
“哎……我等还是早做准备吧。”
另一边，代左相张二珂站在大殿门前，负手而立，目光悠远。
他的眉头皱成一个川字，眼中满是思索之色。
他看向远处人群中逐渐消失的陛下背影，心中疑云丛生：
“如此激进之策，稍有不慎便是天怒人怨。”
“陛下到底意欲何为？”
张二珂轻轻摩挲着袖口，脑海中来回思量。
“是陛下究竟是鲁莽，还是……”
他未能得出答案，只觉得心头沉甸甸的，像压了一块石头。
旋即。
张二珂目光微冷，转头看向周围几个沉默不语的同僚，低声问道，
“诸位可有看出陛下此举的深意？”
无人作答。
张二珂摇摇头，低语道，
“怕是连陛下自己，也未曾预料后果吧。”
与前两位不同。
司农寺卿林修杰，此刻面色惨白，额上隐隐沁出汗珠。
他走得有些踉跄，若非一旁的和坤将其搀扶住，恐怕这会儿早已经摔在地上。
“林大人，小心点。”
林修杰摇摇头，低声喃喃，
“和大人，陛下如此调度，这不是要了我等的老命吗“””
一想到那些即将出发的灾民，他便如坐针毡，
“万一出了乱子，朝廷要问罪，第一个背锅的会是谁？”
他的手死死攥着衣袖，手心已是一片湿冷。
“司农寺能逃得掉？”
话音刚落，他却余光瞥见一旁的和坤，神色如常，甚至嘴角微微上扬。
林修杰一愣，随即压低声音凑过去，
“和大人，你都被陛下安排去主导灾区事宜了，这种掉脑袋的事情，你怎还笑得出来？”
和坤闻言，缓缓抬眼，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几分。
他轻轻拍了拍林修杰的肩膀，语气淡然，
“林大人，这你就不懂了。”
林修杰愕然，
“不懂？”
和坤微微一笑，环顾左右，见无人注意，这才凑近低声道，
“陛下每五十里设置一处粮道，看似让这些灾民绝望，殊不知反而才是给了他们希望。”
林修杰愣住了，眉头皱得死紧，
“给他们希望？”
“怎么可能？”
“这般辛苦奔波，他们只怕连活命都难，还谈什么希望？”
和坤嘴角的弧度不减，语气中透着一丝悠然，
“林大人有所不知。”
“这灾民若一直困守灾区，吃的是救济粮，用的是朝廷银，迟早坐吃山空，朝廷也终有无法再撑的时候。”
“但若将他们逐步引向内地，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引向内地？”
林修杰下意识反问，心中疑惑更甚。
和坤见状，微微点头，语气中多了几分意味深长，
“陛下此举的真实目的，乃是为了逼这些灾民主动搬离灾区。”
“如此一来，他们会在迁徙过程中融入内地乡村，寻求暂时栖身之地。”
“内地的地方官员既不愿背负‘拒灾民于门外’的骂名，也会想方设法收容部分流民。”
“到时候，他们就算不想开仓放粮，但陛下一纸诰书下去，除非他们不想要脑袋。”
和坤顿了顿，手指轻轻敲击衣袖，接着说道，
“更重要的是，灾民从灾区迁出，等同于削弱了灾区的负担，朝廷便能集中更多资源去处理真正需要的人，而不是每个人都一视同仁地赈济。”
林修杰闻言，半晌无语，额角沁出一层薄汗。
他缓缓开口，
“可这万一灾民途中出了乱子，岂不是更麻烦？”
和坤眼神微冷，语气也随之沉了几分，
“林大人，灾区的乱子难道比这更小？”
“朝廷的银子救不过来，每日都有人饿死，若再迟疑下去，不是乱子，是民变！”
他语调一转，又恢复了那淡然的模样，
“如今陛下此策，既是雷霆手段，也是菩萨心肠。”
“只不过，这苦差得咱们这些臣子去背罢了。”
他轻轻拂了拂袖子，似是在掸去无形的灰尘，声音放得更低了些，语气中多了一丝深沉：
“林大人，陛下若非胸有成竹，又岂会如此安排？”
林修杰无言以对，许久才叹了口气，
“和大人高见，林某佩服。”
佩服？
呵呵。
和坤听着林修杰的言辞，嘴角的笑意依旧，但心中却暗自冷笑。
骗谁呢。
他微微眯起眼，目光扫过仍有些愣怔的林修杰，心中生出一股优越感。
哼。
若非陛下几次三番敲打我，我又怎能揣测到陛下的深意？
看着一干神情不同的众臣，和坤心中满是感慨。
想不到，这满朝文武，除了我和那魏提督，竟无一人真正懂得陛下的深谋远虑。
念及此处。
和坤轻轻拍了拍林修杰的肩膀，语气透着几分不容置疑的笃定，
“放心，按照陛下的吩咐去做事即可。”
“一切，早在陛下的盘算之中。”
说完，他收回手，整理了一下衣袖，转身迈开步子准备离去。
然而。
“和大人！留步！”
和坤微微蹙眉，回过头去，便看到魏忠贤快步走来，
“和大人，陛下秘旨，让您即刻前往华英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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