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渊看着跪在地上的和坤，目光意味深长。
紧接着，他的脑海中陡然浮现出和珅赈灾时，往粥里掺沙子的桥段。
这一幕，和眼前场景重叠，不由让他心头生出几分警觉。
他敛了敛神，心中冒出更荒诞的念头。
倘若这家伙，被自己方才的说辞给吓住了。
不知道发挥主观能动性。
也不把粮食换成麦麸，那岂不是白忙活了？
再说了。
朕要的是民怨滔天，官逼民反。
而不是要饿殍遍野。
念及此处。
陆渊的目光微微一冷，目光紧紧地盯着对方，
“待你去了二州，有几件事，你需要去做。”
和坤心中一凛，低头小心翼翼地听着。
“第一，你需得把所有赈灾的粮食，都换成麦麸。”
和坤微微一愣，心中不禁产生一丝疑惑。
但他并非愚钝之人，瞬间意识到此举背后的深意。
普通的粮食，如米、面，虽然饱腹，但在灾区运输过程中成本极高，且一份粮只能救一个人。
而麦麸则不同。
其来源充足，成本极低。
且绝大多时候都被用来当作喂食牲畜饲料。
尤为重要的是。
一斤粮食，至少可以换三斤麦麸！
也就是说，原本只能救活一个人的粮食，现在可以扩展至最少救活三人！
和坤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陛下此举，不仅是权宜之计，更是针对当前局势的超然谋划。
表面上看，赈灾粮变成麦麸，似乎是对灾民的一种降级对待，甚至可能会引发民怨。
但事实上，这一举措，乃是将粮食的覆盖范围扩大了数倍。
在极大程度缓解了灾区的需求压力，同时也让朝廷能以有限的资源，做出最大的声势。
和坤没有多问，默默点头，
“臣领命。”
陆渊眼中闪过一丝满意。
饥民勉强填饱肚子，却吃得极不痛快，长期忍耐，愤怒势必像压紧的弹簧，总有爆发的一天。
等到所有灾民尽皆汇聚于京城之时，原本从二州迁移而来的灾民将成为严重的隐患。
在这种环境中，任何一个不满的声音、一个微小的举动，都能在瞬间引爆整片人潮，造成恐怖的骚乱。
只要有心人稍加引导，这片人潮便会成为汹涌的怒潮。
待怨气推至巅峰之时，任何反抗的力量，都能引发全面的暴动！
“第二，在赈灾之时，你需得先给其中先撒上一抔沙子。”
闻言。
和坤心中暗自佩服。
这一招虽然残忍，但不得不承认，这才是真正的救命之计。
陛下此举，不止于赈灾，而是从根本上切断了，那些打着灾民幌子来诈取粮食的达官显贵。
如此一来。
不但能合理分配有限的资源，还能让那些真正的灾民得到救助。
粥锅中混着沙粒，拿到灾民面前时，不少人会感到愤怒、怀疑。
但无论如何，真正饥肠辘辘的人，都不会在意那沙粒有多粗糙。
他们的眼里只有活命的希望。
至于沙子，不过是多了几分苦涩。
而这，也正好与眼前这场灾难的苦难相得益彰！
“此计无愧为陛下的高瞻远瞩。”
和坤此时已经敬佩到不知该如何表达。
万民迁徙，内忧外患，社会动乱。
陛下先从这一点着手，分辨出真实的灾民，避免了将赈灾之资浪费在不需要的地方。
此举，乃是真正的最大化地保障灾民的生存。
想来，第三步，便是让我准备那些在其中表现优异的人才名单了。
和坤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
“陛下，臣明白。”
“此计臣必定执行到底，绝不让赈灾之事被任何人用来谋取私利！”
和坤的反应，让陆渊相当满意。
百姓不仅吃不饱，也会因此而心生不满。
长期如此，必定会让他们对朝廷，对朕产生怀疑和愤怒。
即使是和珅，也没有让灾民千里迢迢汇集于京城啊。
朕真是个天才！
“第三，若有发现……需你将其详细记录成册，呈交给朕。”
果然！
果然陛下就是如此打算！
眼看陆渊的第三条，正如自己先前所推测的那般。
和坤兴奋的快要发抖！
这次的灾荒规模足够庞大，所需要的不仅仅是物资的补给，更是一场对智慧、眼光和执行力的全面考验。
在这种情况下，任何一位参与赈灾的人。
若能妥善处理一切事务，今后必定是可以屹立在朝堂之上的人物。
和坤回想起陆渊先前的布置。
登时心有所悟。
此番赈灾，救民只是其一，同时也为了能够筛选出二州，真正具备战略眼光、组织能力和高瞻远瞩的经世大才。
此过程中，能迅速了解民心、掌控局势、调配资源，甚至能够化险为夷。
这样的人，无疑是极具潜力的将领或文臣。
和坤俯身再拜，
“臣，定不负陛下重托！”
陆渊微微颔首。
他方才故意没有把话说全，便是为了能给和坤从中操作的机会。
这世上，总有些人胆大心黑。
即便法律明令禁止，依旧敢于铤而走险。
哪怕他再如何严苛法度，可二州之地灾民如潮，总会有些心思深重之人利用赈灾之机，肆意谋取私利。
能在这严法之下，依旧敢于贪墨之人。
必然是心思深沉、手段高明，非同寻常的人中翘楚。
这样的才干，岂能轻易处死？
若将其斩杀，岂不是浪费了极为珍贵的资源？
再者，只要和坤稍微动点脑子，便能趁着这个机会乘风而起。
将那些不法之人，尽数纳入麾下。
到时候，朕再将他们全部提拔重用……
嘿嘿。
即便是朕再如何不想亡国，和坤一旦得势，那也由不得朕了。
他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和坤，满是期待。
和坤啊和坤，机会朕可都全给你了。
你可不能辜负朕的期待！
让这些心机深重之人效忠于你，为朕的亡国大计添砖加瓦！
“魏忠贤”
陆渊见和坤是真的听进去了，他懒散地挥了挥手，
“送送和大人。”
魏忠贤诺了一声，旋即向和坤低声说道，
“和大人，请随我来。”
语气中没有一丝温度，冷漠而疏离。
和坤稍微颔首，未敢直视魏忠贤的眼睛，悄无声息地跟随其步伐。
大家都是聪明人。
即便是关系再近，但在陛下面前，都不宜表现的过于熟稔。
毕竟，任何皇帝，都不会给臣子建立党羽的机会。
若是惹得陛下误会了，那才真的歇菜。
等到门外那清冷的夜风拂过，魏忠贤在一处长廊的转角处停住了脚步，回过头来，
“此次二州之行，想必和大人，也清楚陛下的意图。”
和坤微微侧头，看了眼那背影清冷的太监。
他的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恢复平静，低声应道，
“多谢魏大人忠告，下官自会谨慎行事。”
魏忠贤深深的看了对方一眼，
“奴婢言尽于此。”
“此番契机，和大人，可莫要再让陛下失望了……”
闻言。
和坤抬头看了眼天空，此时的阳光尚且有些许刺眼。
那个位置，必定有我和坤的一席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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