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书省。
中书舍人何子安正埋头整理公文。
连作业的疲惫都还没缓过劲来，便听到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何大人，魏提督来传旨了！”
听到“魏提督”三个字，何子安瞬间清醒了几分。
他忙搁下手中的笔，起身迎接。
没多久。
魏忠贤带着一群随从鱼贯而入，手中捧着一份黄绢卷轴。
“陛下有旨，着中书省即刻拟诏，昭告天下。”
魏忠贤话语不急不缓，却令人倍感压迫。
何子安连忙拱手，
“敢问魏提督，此次拟诏所为何事？”
魏忠贤不动声色地递过卷轴，何子安接过，展开一看。
第一行“封李鸿基为‘闯王’，赐旗‘天命所归’”几个大字瞬间刺入眼帘。
他的手猛地一抖，险些将圣旨摔在地上。
“乱臣贼子……封王？”
何子安失声低喃，只感觉自己的三观遭到了重击。
他仔细看完圣旨的全文，脸上的震惊逐渐变成了愕然，再变成了麻木。
“赐粮千石，兵器千把……还鼓励他继续闹？”
何子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难不成，陛下这是想把江山拱手让人吗？
魏忠贤看着他变幻莫测的脸色，心中冷笑，却不动声色，只催是在一一旁不停促，
“何大人，拟诏之事宜早不宜迟。”
“陛下吩咐了，必须尽快。”
何子安愣愣点头，眼神空洞。
直到魏忠贤带人离开，他才回过神来，狠狠捶了一下案几。
这他奶奶的，陛下难不成是被那狐魅子给吸干了不成？
要不然，怎么会做出这种荒唐的行径来？
好在，不解归不解，气愤归气愤。
这种事情，还不是自己一个中书舍人就能解决的。
待魏忠贤离去，他连袖袍都顾不得整理，急匆匆向隔壁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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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正值午后，阳光透过檐下的雕花窗棂，斑斑波波地洒在地上。
大堂庄严肃穆，中间放着一张漆木桌案，上头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几件文房器物。
此刻。
张二珂不如往常那般，埋头于政务，反而左手端起一盏碧螺春，右手翻着一本薄薄的民间话本。
泛黄的封页上，明晃晃的写着“少年阿彬”四个大字。
话本封皮略旧，边角处微微翘起，似曾多次被翻阅。
张二珂坐在大堂，一手端着茶盏，一边看着从民间淘来的话本。
他身为朝廷重臣，平日里最忌讳这些无益闲书。
可自打代任左相以来，他却莫名被这等民间话本所吸引。
理由无人知晓，也无人敢问。
只见他不慌不忙地捏着茶盏，小酌一口。
茶水入口微苦，随后回甘。
再低头瞟两眼书页……
嘿嘿。
懂的都懂。
正看到兴头，张二珂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他连忙将话本藏在桌案的漆木案几下方。
然后用袖子抹了抹嘴角，端正衣襟，一改方才惬意模样。
紧接着，中书舍人何子安匆匆撞了进来。
其脚步凌乱，险些踩翻大堂边角摆放的青瓷花瓶。
张二珂皱了皱眉。
平日里，这何舍人成熟稳重，可今日神情却如同见了鬼一般。
心中虽是不快，但面上仍然从容。
他略一抬手示意何子安，
“何舍人，何事如此慌张？”
何子安定了定神，拱手行礼，却因气息未平显得断断续续，
“张……张相……大事……大事不妙！”
张二珂眯了眯眼，目光在对方身上转了两圈，落在那皱巴巴的袖口上。
接着，他又扫过对方未系紧的腰带，不由叹了口气。
见状，何子安扶了扶腰间松动的带子，却未能系牢，只能尴尬地拽住下摆，硬着头皮再拱手，
“张相，并非下官失礼，实在是……”
张二珂手中茶盏还余半盏茶汤，清香尚在。
他将茶盏在手中微微转动一圈，盯着那轻晃的茶液，语气不急不缓，
“何舍人。”
“本相素来教导你们中书群僚，凡事稳重从容。”
“若真有天大之事，也当先稳住气度，再行上报。”
何子安深知张二珂的脾性，对方最厌烦无序与失态。
他本想一股脑说出那惊天之事，却又得谨记此人心思多疑。
若表述不得当，反惹麻烦。
他只能深吸一口气，将紊乱的呼吸稍稍调匀。
“张相，恕下官失礼。”
“实乃事态……太过离奇。”
何子安语速仍快，却已比先前平稳几分，
“方才魏提督亲临，陛下有旨，要封逆贼李鸿基为闯王，昭告天下！”
此话一出。
张二珂手中茶盏稍有停顿，但仍然平稳。
见状，何子安当下惊为天人。
听到如此震撼的消息，张相尚且能够稳如泰山，不愧能被陛下提拔为代任左相！
何子安见张二珂许久不语。
他咬了咬牙，不顾汗水渐渗额角，又往前半步，将那黄绢文书从怀中掏出，高高举起，
“张相，此道诏令诡异无比，臣不敢擅决，只能请相爷过目！”
张二珂哪里是稳如泰山，属实是被吓了一跳。
当其接过，缓缓展开黄绢，看清上头字句时，手指轻颤了一下。
他出身读书世家，一路爬上中书大员的位置，见惯了官场倾轧、奸佞作乱、外敌环伺。
可如今这诏书所传达的讯息，却远胜以往任何一场争斗的荒诞与诡异。
他重新审视诏书上的字句，一行行慢慢掠过。
娘的。
这陛下到底是什么心思？
既不谴责李鸿基的乱贼身份，也不喊剿，也不谈和。
就像是过家家似的，随便给予对方一个响亮的封号和资源。
这他妈的简直就是……
荒唐至极！
若说朝廷懦弱倒戈，将乱贼奉为闯王。
可问题是，大夏如今国力虽然不比先前，但也不至于对一群流民如此。
可若皇帝另有深意，又是什么深意能让其如此自损威严、颠覆纲常？
要知道，封王可不是儿戏。
一旦昭告天下，诸侯、豪强、士林、百姓何以作想？
这他妈就是在告诉所有人。
只要你们敢造反，朕便敢封王！
如此一来，江山社稷还怎能稳定？
张二珂眉头越拧越紧。
若只是一次诏令，他还可斟酌措辞，缓发缓传，以期拖延时日。
可魏忠贤乃陛下亲信提督，已言明须尽快拟诏昭告。
中书省作为中枢机构，无法推卸，无论他如何改变文辞，也难掩事实本身的荒诞。
朝堂上下必将风声鹤唳。
到时候，地方豪强、外藩、乃至周边蛮夷都可能借机窥伺。
他奶奶的。
这皇帝脑子里到底都在想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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