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秋风皱着眉头，一时半会儿还没理解对方的意思，
“张相此言，我等自是信服。”
“可陛下明摆着是让寒门弟子往上爬啊！”
“到了最后，终究是要和我等争利的！”
“争利？”
张二珂哼笑一声，摇了摇头，
“小了，格局小了。”
“谢大人呐，这正是你没看骰陛下的高明之处。”
“哦？”
卢俊逸抬眼，若有所思地看着张二珂。
张二珂不紧不慢地踱着步，
“诸位细想，那些寒门士子，真能无师自通，学成一身治国之才？”
“难不成诸位大人忘了，陛下让谁负责国子学和县学的授课？”
谢秋风愣了一下，缓缓抬头，语气带着几分不确定。
“……是我们这些世家弟子？”
“对咯！”
张二珂拍了拍手，满面春风，
“陛下想要寒门崛起？可以！”
“但教导寒门士子的，依旧是我们世家。”
“他们学什么、不学什么，全都掌握在我们手里。”
“所谓‘师徒如父子’，寒门弟子就算将来入仕，他们心中首先感激的，必定是授课的恩师。”
卢俊逸听得心头微震，忍不住脱口而出，
“妙啊！”
谢秋风眼前也逐渐明朗，恍然大悟，连连点头，
“如此说来，这些寒门士子，不过是披着寒门外衣的世家门生罢了！”
“陛下推行科举，设县学，听着是为了寒门开门路。”
“实际上，却是用另一种方式，给我等扩张势力。”
张二珂抚须而笑，一副孺子可教的姿态，
“对咯。”
“张相此言……倒是不无道理。”
虽说一切听起来都有迹可循。
不过，孔笑愚还是有些不大相信。
毕竟。
没有哪个皇帝，会愿意看到世家继续坐大，甚至掌控寒门弟子。
所以，在他看来，陛下此举的最终目的，还是为了让寒门取代世家。
“张相，你的推测固然精妙。”
“可陛下的心思向来深不可测，我们岂能掉以轻心？”
“更何况，这些寒门弟子一旦得势，又岂会再将我等放在眼中？”
张二珂拂了拂袖子，
“诸位细想，以陛下的性子，连当朝太后，说打压就打压。”
“若真想打压我等，何需如此大张旗鼓？”
“本相还有要事，就先走了。”
说罢。
张二珂负手而去，步履轻快。
有道是，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你们这些人啊，尽管在这愁眉苦脸，操心什么世家根基不保吧。
反正寒门弟子将来出头，感激的只会是张府！
说实话，张二珂心里门儿清。
当然知道，张家学识底蕴，根本比不上孔家、卢家这种世代书香门第。
家族门下能拿得出手的博学之士……
呵呵，没有。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
这些老牌世家，打心眼里还是有些瞧不上自己。
别看嘴上客客气气，实则背地里没少对自己冷嘲热讽。
但张二珂根本不在乎。
原因很简单。
老子官大一级！
有学识怎么了？
再有学识，还不是等下了朝，还得跑到自己府上赔笑脸，送银票，送古董？
虽说，本相家里是没什么书。
但老子有银子！
想当初，别人送子弟去孔家拜师，送的是羊、是布匹、是名帖。
可老子直接送去两车黄金，孔老爷子最后还不是乐呵呵的把我儿收了？
有道是，学识不够，银子来凑。
你们有孔家书堂，有卢家塾院，那本相就砸钱，在大夏各地建张府义学！
寒门弟子科举？
行啊！
本相就给你们砸书籍、砸学堂，砸出一条金光大道！
张二珂眼神微眯，心中早已盘算得明明白白。
张府义学，每年重金请名师授课，专收寒门弟子。
不仅如此，笔墨纸砚、课本、讲义，包括吃食，一律免费奉上！
等将来这些学子踏入朝堂，一旦入仕为官。
哪怕是个小小的九品芝麻官，那得让他欠了张府的恩情。
日后升官，步步高升。
那还不是自家门生故旧？
想到这儿，张二珂差点笑出了声。
陛下此举，简直是让张府起大飞！
不过问题来了。
那些义学的牌匾，该用哪种木料的雕刻？
用金丝楠木是不是有些太夸张了？
本相要不要在校服上绣个“张”字？
免得这些寒门日后飞黄腾达，忘了是本相给他们铺的路……
看着张二珂离去的背影。
孔笑愚、卢俊逸等人，脸上却是阴晴不定。
谢秋风看了卢俊逸一眼，低声道，
“孔大人，这张狐狸怕不是太乐观了些？”
卢俊逸沉思片刻，摇了摇头，
“张狐狸这是在赌陛下还需仰仗世家，故而放手让我们去掌控寒门。”
“可是莫要忘了，陛下这人向来喜怒无常……”
孔笑愚眯起眼睛，望着宫门之外，轻轻叹了一口气，
“不过，有一点，那张狐狸倒是提醒了我们。”
谢秋风疑惑，
“如何说？”
孔笑愚目光深渊，缓缓开口，
“陛下要寒门崛起，这一点毋庸置疑。”
“但寒门想要崛起，终究需要有人带路。”
“既然陛下让我们设学堂、授课寒门，何不趁此机会，将他们彻底掌控在手中？”
卢俊逸眼神一亮，
“孔相的意思是……”
“挑学生。”
孔笑愚轻声道，
“陛下要的是寒门入仕，那咱们就送，送一批最听话的上去。”
“至于不听话的……”
孔笑愚嘴角微微上扬，目光中闪过一抹冷意，
“寒门子弟多的是，不听话的，要来也没用。”
谢秋风若有所思，缓缓点头，
“如此一来，我们不仅没有失去掌控权，反而能借此培植一批新的门生，倒也未尝不可。”
孔笑愚深深看了眼远处的张二珂，低声冷笑，
“张相终究是小了点格局。”
“只想着靠撒银子收买寒门，却不知，这些学子若是寒窗苦读数十年，一朝成名之后。”
“第一个想对付的，便是这些拿银子羞辱他们的世家。”
谢秋风沉默片刻，忽然笑了一声，语气带着几分玩味，
“孔大人的意思是，我等接下来顺水推舟？”
孔笑愚点了点头，缓缓道，
“与其被逼着走，我等何不索性亲自推一把？”
“既要教，就教个彻底。”
“让那些寒门自小便知道，只有敬我等如父兄，方才是他们唯一的出路。”
卢俊逸闻言，沉思良久。
最终缓缓点头，
“既如此……”
“那咱们就陪陛下下一局棋。”
孔笑愚望着不远处恢弘的皇宫，低声道，
“如今北疆军回朝，圣上正当气焰盛时，我等暂且忍耐。”
“而且，这未必也不是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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