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渊盯着孔笑愚片刻，忽然笑了，
“孔卿，你倒是说得精彩，看来对亡国之事，十分有心得。”
孔笑愚冷汗浸透后背，赶紧摇头，
“陛下，臣不过泛泛之谈，绝无他意！”
陆渊缓缓转身，重新走回龙椅，坐下，声音淡淡，
“既然孔卿如此忧国忧民，朕便给你个机会。”
“春闱之时，你亲自拟一篇亡国策交给朕。”
孔笑愚：“……”
嘛呢！
先前不是还让我当考官嘛？
怎么一转眼，我成考生了？
陆渊轻轻放下茶盏，眯着眼瞥了孔笑愚一眼，
“若是朕满意，你继续执掌你的礼部。”
他顿了顿，语气一转，声音压低几分，
“可若是不满意……”
殿中气氛陡然一紧，诸位大臣皆不敢出气。
孔笑愚后背瞬间湿透，膝盖一软，差点直接跪坐在地上。
脑子里已经开始飞速回忆最近户部、兵部，甚至大理寺有没有缺个管事的差事。
不满意还能怎么样？
总不能让我下乡去种田吧？！
陆渊目光落在其僵硬的身影上，嘴角笑意更浓，
“朕记得，今年东南闹匪患。”
“到时候，你便去给他们教教礼仪吧。”
话音落下。
孔笑愚差点当场喷出一口老血。
啥？
啥玩意儿？
您一个礼部尚书，去给山匪们教礼仪？！
孔笑愚赶紧磕头，语气急切，
“陛下仁慈！”
“臣必定尽心竭力，拟好亡国策，绝不敢怠慢！”
看着他孔笑愚噤若寒蝉的样子，陆渊心里暗暗点头。
孔卿啊孔卿。
朕可给了你一个露脸的机会，往后的升迁，全看你这篇亡国策写得如何了。
若是写得精彩，朕就顺势把你推上一步。
写得不行……
留着你也没什么用处。
念及此处。
陆渊淡淡一笑，开始给自己身上叠buff，
“春闱之设，本为筛选天下英才。”
“而朕所要选的，不止是治国之才，更要选能察祸之士。”
“治国平天下，自是士子本分，可亡国呢？”
陆渊目光一转，扫过殿中诸臣，缓缓开口，
“朕问诸位，若有人真知如何亡国，朕岂非可防微杜渐，将那亡国之路死死掐灭？”
“这，才是朕的深意。”
陆渊话音落下，张二珂第一个拍手，笑道，
“陛下圣明，微臣实在佩服！”
“陛下此举，不但思虑深远，更胜古人啊！”
欧阳敬总觉得陛下的深意并非如此，但此刻也笑着点头，
“陛下远见卓识，臣惭愧未能深思。”
当下，一众朝臣纷纷附和。
唯独孔笑愚跪在殿中，面色微红，嘴唇紧抿，显然心里仍旧不服气，却也不好再言。
陆渊瞥了他一眼，心中暗暗发笑。
嘴硬也没用。
反正这话朕已经扔出去，谁都别想收回去了。
“好了，既然无人反对，那就照此办理。”
陆渊嘴角微微上扬，轻轻一挥手，
“退朝。”
魏忠贤赶紧朗声高呼，
“退——朝！”
朝臣们长舒一口气，如蒙大赦一般，鱼贯而出，生怕再多停留一刻，就会落得个跟孔笑愚一般的结局。
孔笑愚随着人群往宫门外走，步伐沉重，像是拖着两座大山。
他望着前方那些脚步轻快的同僚们，心里翻江倒海。
他怎么也想不通。
明明朝堂上那么多嘴碎的。
怎么陛下就偏偏逮着自己下手？
难不成是姿势不对？
走着走着，孔笑愚越想越委屈。
心里总觉得被堵了一块大石头，怎么都顺不过气来。
张二珂像是看出了他的心思，慢悠悠地落后几步。
等贴近他，语气里满是揶揄，
“没看出来，孔大人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今日竟然这般英勇。”
“孔大人，你可得好好写了。”
“陛下既然如此看重你，说不定这是飞黄腾达的机会。”
孔笑愚黑着脸，一字一顿，
“张相，您信不信再说一句风凉话，我手里的笏板可就不长眼了。”
旁边的和坤哈哈一笑，凑了上来，
拍了拍他的肩膀，
“孔大人消消气，想开些。”
“若真不知如何下笔，不如找我们户部聊聊？”
“如何迅速掏空国库，在下可是很有心得的。””
孔笑愚正瞪着张二珂，眼里都快冒火了。
嘴边的话更是憋了一肚子，正准备狠狠发作一番。
可谁料。
欧阳敬这个时候，却是不紧不慢地凑了上来。
等其靠近，又从袖子里掏出一封折子，递到孔笑愚眼前，
“孔大人，下个月是犬子的满月宴，还望孔大人赏个光，到时候可别推辞啊。”
孔笑愚一愣，气焰瞬间熄了一半。
他瞅着那封折子，脸上的表情精彩得像吞了一只苍蝇。
办酒席？
合着我这焦头烂额的时候，你还惦记着喝酒？
你就这么没有一点眼力劲？
张二珂在一旁笑得差点岔气，憋着声音道，
“哎呀，欧阳大人这酒席，咱们可是要去的，毕竟人逢喜事精神爽。”
“孔大人您这亡国策啊，写不出来正好去酒席上问问众人，或许还能博采众长呢。”
孔笑愚脸一黑，差点没忍住一脚踹过去。
见三人有说有笑这般离去，孔笑愚心里头越来越窝火。
他狠狠地甩了下袖子，刚迈出一步，便见卢俊逸迎了上来。
“孔大人，今日你这是怎了？”
说实话，他不仅疑惑，更是费解。
平日里的孔笑愚不说稳重如山。
但也绝不会轻易做出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难不成，这其中有着不为人知的门道？
孔笑愚停下脚步，脸色比刚才还黑了几分。
那模样，就像是谁欠了他八百两银子似的。
他瞥了卢俊逸一眼，冷哼道，
“卢大人，你今日话倒是多得很。”
卢俊逸知道对方心情不好，故而也不怎么恼怒，
“孔大人，您今日这模样，可不常见。”
“朝堂之上，多少人避之不及，您偏偏站出来，在下……”
孔笑愚瞥了他一眼，目光复杂，
“你以为我愿意站出来？”
实话他当然是不会轻易说出口的。
顿了顿，他接着道，
“本官也是眼瞎，看陛下沉思良久，以为陛下真的动了什么仁政之心，这才仗义执言。”
“原来是这个样子？”
卢俊逸嘴上敷衍着，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恍然之色。
然而，他心里却是一点都不相信。
这事能这么简单？
但这种话，他自然不会当面戳破。
“孔大人，这陛下要设亡国策，说是为了警示士子。”
“依你之见，陛下到底是警示士子，还是给我等设套？”
孔笑愚白了对方一眼。
这皇帝向来不按常理出牌。
若真要拿平常皇帝的心思去揣测，迟早掉坑里。
面对卢俊逸的追问，他沉默片刻，悠悠吐出四个字，
“虚虚实实。”
卢俊逸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心里却是明白了几分。
陛下此举，明面上是警示士子。
实际上，这牌桌底下怕是藏着几副别的牌。
卢俊逸笑了笑，
“还是孔大人看得通透。”
孔笑愚斜睨着他，冷冷道，
“所以老夫方才闭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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