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这是全厂聚餐呢？”孔雪问，又扫量众人一眼，“不过你们厂里老弱妇孺这么多啊。”
这话张大爷头一个不乐意了，“你这小姑娘怎么说话呢？什么叫老弱妇孺啊！”
他们中是有上了年纪的，是有小娃娃，但也不能用这么个词儿来形容他们吧。
其他街坊也不乐意，“你这人是谁啊，我们来吃饭，怎么得罪你了？”
大家对孔雪都没好气，唐雪在旁边看着，等了一会儿才冷笑一声，“这人呐，聚福斋是他们家开的。”
最先聚福斋是孔家开的，后来公私合营了，最近这两年又变成他们家私营的了。
唐雪这么说是没错的。
她话音一落，杨翠珍立刻插腰站出来，“你们家开的了不起啊！不就是个私人饭店嘛，有什么了不起的啊！这年头谁家还没开个店呐。”
“就是。”胡同里几个女人附和。
杨翠珍继续开嘲，“你瞧清楚了，今天可是我们绿叶胡同集体出来聚餐，我们这么多人，这么大的客户，选择你们家是给你们面子，就没见过这么做生意的，真是有意思。”
“就是。”
“赶紧把你们能管事的老板给我叫出来，一个小丫头，还能做家里的主了是不是？”
“就是。”
“我看呐，这饭我们也甭吃了，赶紧退钱吧，我们大家上别处吃去，咱京市还没像样的饭店了是怎么的？”
“就是。”
杨翠珍主攻，胡同里一群小媳妇给她助攻，愣是把孔雪说得都快哭了。
这边吵闹也引起了饭店里其他人的注意，很快就有人把孔雪的爸爸找来了。
孔雪爸爸已经从员工处知道事情原委，心里顿时气得不行。
“真是对不住，小女不会说话，大家来者是客，我们怎么能不欢迎呢。你们订的五只羊都烤好了，桌椅板凳也都擦干净了，大家先入座，这就给咱大家伙上烤肉、上羊汤。”孔雪爸爸一边给大家赔不是，一边用眼神狠狠剜孔雪。
叫她来店里帮一回忙，就闹这样的幺蛾子是吧？
那她以后别再来店里帮忙了！
不干活可不代表就享清福了，不出来帮忙，还是这样被赶回去的，以后还不得处处手头紧啊。
唐雪全程就只说了一句话，完败孔雪，都不用陆秉舟出来帮她撑腰。
孔雪爸爸赔了半天不是，她才又站出来说了一句，“看在他们老板的份上，要不今天这事就算了？”
她一开口，连刚刚嘲讽拉满的杨翠珍都憋住了。
其他人更是附和她的话，说着“这次就算了”之类的。
孔雪瞧不上这帮人，可看他们全都听唐雪的，仍然十分不服气。
可谁管她服不服气呢？
不服自己憋着去！
烤好的羊肉撒上孜然和辣椒面，切好之后一大盘一大盘地端上来，那香味儿，简直馋得人直流口水。
用切碎的烤羊肉夹饼子吃，那叫一个香。
熬得浓白的羊肉汤，撒上葱花、蒜苗、蒜黄、香菜等各种碎，混合在一起，鲜味儿十足。
这一顿，绿叶胡同从老到少，所有人都吃撑了，格外满足。
回去的时候，唐雪想了又想，拉着陆秉舟跟陆平安走近杨翠珍。
“嫂子，”唐雪先开口，“你们家装上公用电话也有一段时间了，生意还是不行吧？”
吃得满面红光，刚刚还满脸笑意的杨翠珍，脸上笑容一下子僵住。
虽然唐雪请大家吃了一顿这么好的，但她说这话，在杨翠珍看来可是很不友善的。
“你什么意思啊！”她袖子一撸，大有当街跟唐雪打一架的架势。
唐雪没有上火，只淡淡笑了一下，“其实你们找我借钱那时候，我就猜到会是这样了。”
眼看着杨翠珍脸色越来越黑，唐雪没有停，继续说，“刚刚孔雪那个样子，你看到了吧？假如你手里有一笔预算，准备全家一起出来吃一顿大餐，你会把聚福斋当成首选吗？”
“那当然不可能！整个京市没大饭店了还是怎么的？”杨翠珍当即竖起眼睛。
唐雪抿着唇笑，没有再说话。
杨翠珍又不是个傻子，唐雪这话她在脑子里转一圈儿，就回过味儿来了。
唐雪是说她平常卖东西的时候，也是这样对待顾客的呗。
所以别人嫌弃了她，不愿意再来他们家小卖部，久而久之他们家小卖部的顾客就越来越少。
唐雪看她应该是想明白了，又跟她说了一些经营方面的事。
比如说进货，东西都卖不掉，还敢进货吗？
货物品种少，卖得时间长了质量不佳，只能进一步影响生意。
这就是一个恶性循环。
唐雪越说，杨翠珍那汹涌的火气就越降，最后她都有些灰心丧气了。
再往后，她又突然瞪着唐雪，“你明知道，当初还借钱给我们，你安的是什么心！”
唐雪无语，觉得她是算计他们家房子的呢？
也不是她今天多话，实在是看在街坊们这一次无条件帮忙找陆平安。
而且就算今天不说，李家的小卖部越来越不行，最后还不上她的钱，她要把房子收走的时候，杨翠珍还是会这样揣度她。
所以，唐雪就提前说了。
面对杨翠珍的恶意揣度，唐雪依旧是淡淡的。
“你要这样理解，我没意见，我只再跟你说一句，我如果要买房，拿着钱去哪里买不行？何必把钱压在你们那里，还要等一年后？”
说完这些，唐雪就没再理会杨翠珍，跟陆秉舟走到别处去了。
有些话说多了，反而落不着好。
她已经提点过，算是尽心尽力了。
杨翠珍插着腰，眼睛瞪着唐雪。
不多久，她就又泄气了。
不管唐雪是不是算计他们家的房子，他们家生意不好是事实啊！
要不然，找个机会跟唐雪聊聊？
她说的进货、压货什么的，一套一套的，感觉说得还挺对的。
不过……
杨翠珍又有些犹豫。
她跟唐雪的关系可说不上好，万一她找上门请教，唐雪反手给她一顿嘲讽呢？
可再这么下去，都不用一年，就到这个夏天，那些积压的东西生虫、发霉、变质，钱都进了货搭进去了，他们家可真就赔得血本无归。
先前看人家日进斗金的，羡慕得不行，到了自己，没把生意做好，这赔钱的速度可比他们看着别人赚钱那速度还要快得多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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