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榜开榜之日,榜前人头撺动,热闹非凡。
几家欢喜几家愁。
正在书房摆棋局自娱的孟明远突然被杂乱而兴奋的脚步声所惊,抬头看去。
“少爷,少爷,您中举了。”
眼中所见是孟安兴奋得脸皮发红的模样,后面紧跟着的是疾步而来的二院管家。
“二少爷,老爷请你到正堂去呢。”
孟明远头有些晕晕的跟着去了正堂,就看到老妈捺不住一身的高兴简直是满脸放红光,眼睛里都能笑出朵花来闪人眼。
而旁边的张姨娘则一脸牵强的笑,他那个一早起来就等在正堂的大哥也是一脸悻悻的表情,而他的渣爹此时却怎么也绷不住一张笑脸。
高氏兴奋的声音都忍不住高了起来,“刘妈,赏报信的大管家,伺候少爷的几个人都有赏。”
“是。”刘嬷嬷高高兴兴的拿了银子赏人。
高氏也不管丈夫对大儿子失望的心情,笑着说道:“老爷,咱们远哥头一次去考竟然就过了,这真是祖宗保佑。”
“是呀,没想到他小小年纪竟有这般出息。”孟老爷对大儿子的失望很快就掩饰起来了,到底嫡子出息也是件好事,只是他一向对长子寄予的希望太高,此时心里难免失落也大。
前年他虽然做了那件出人意表的事,但他一直觉得是太太教的,总觉得他年纪太小根本不可能是他自己想的,更何况后来他再也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来让人侧目。
可是现在小儿子十岁就中了举人,他才惊觉不知何时他最瞧不上的嫡子竟然这般长进了。
“老爷,送喜报的人马上就要到了,咱们要打裳的?”大管家出声提醒老爷还有事情要办。
“包银锭子。”孟老爷大声吩咐。
“是。”大管家也是忍不住的笑,这天下多少的读书人能在十岁就中举的?他家二少爷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高氏拉着儿子一顿打量,十岁的少年,眉清目朗,俊秀清雅,一身青色书生长袍,头上只用青色发带系住,腰间系了荷包,坠了香囊,虽年少,却自有一股沉稳之气流露出来,俨然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她的远儿怎么就这么出色争气呢,真是越看越爱。
孟明远整了下衣袍,到二老身前站定,恭敬的行了一个礼,谦恭地清声道:“不孝儿子侥幸考中,总算没给爹娘丢脸。”
“快起来快起来。”高氏紧紧的就往起扶儿子。
孟海林也摸着唇上胡子微笑点头,“虽然中了举,但也别放松,明年的春闱会试你现在就要准备起来了。”
孟明远心里下意识不爽,脸上却没表露,到了这个时空,成了这种人家的男丁,有些事本就是避免不来的,只是没想到时间会提前了好几年,他才十岁呀,不应该太过专心答题的,这下木秀于林了吧,活该!
“儿子谨记爹的教导。”
府外一阵的鞭炮齐鸣,不一会儿大管家就一脸喜气的捧着一只大红官封进来回话。
“老爷,差人已经打赏了,这是官封。”
“好好。”孟海林拿过官封翻了翻,笑得眼都弯了,这一旦中了举即便再无进益,若儿子无意更大的功名,那也是能够在吏部领到些散职充任的,虽说就此无缘更大的权位,但那到底也算是正经的官身啊。况且儿子现在年纪尚小,仕途之事一点儿不急,专心进考才是当务之急。
“官封你好好收妥。”最后,孟海林将官封交到嫡子手上,用手拍了拍的肩,一脸欣慰的道,“远儿也长大了,竟然变得如此出色了,为父甚是安慰。”
孟明远笑了笑,“爹,儿子中了举,是先生的教导之功,咱们该好好送一封谢师礼才是。”
“对对,远儿想得周到。”孟海林看向大管家,“包上一百两的银子,准备些四季衣料,再包些好茶,一会儿给先生送去。”
“老奴这就去准备。”
孟明远叫住了就要离开的大管家,道:“爹,还是儿子亲自拿了去向先生道谢吧。”
“也好。”
“那儿子先去换件衣服。”其实他身上的衣服根本不需要换,他只是觉得自己与这欢腾的大堂有些格格不入,无法融入他们的欢喜中,想避开。
“去吧去吧。”
“儿子也先告退了。”同时的,孟明达也出了声。
孟海林垂了下眼皮,挥挥手,道:“去吧。”
兄弟两个一前一后出了主院,在回廊分岔口,孟明达冷哼一声,停下脚步,睨了眉目淡漠的弟弟一眼,道:“你别得意,不过是一时运气好罢了。”
“大哥说的是。”孟明远向来不跟他在口舌上一较高下,一直谨守弟弟的本分,从不仗着嫡出的身份给他脸子,却让他这位庶出的大哥以为他好欺负,气焰日渐有些嚣张,他只在心中冷笑。
书僮孟安不屑的朝大少爷离开背景撇了下嘴,他们少爷不计较罢了,他还真当自己是盘菜了。
孟明远一迈进自己的院子,一院子的丫环婆子喜色洋洋的站成两排向他道喜。
“春芽替我打赏吧。”孟明远神色淡淡的留下一句话,便往自己的屋子去了。
春芽朝双桃使了个眼色,双桃赶紧跟了上去。
“少爷,你可是哪里不舒服?”明明中举是件天大的好事,怎么少爷的神色看上去这么寡淡?双桃不明白。
既然已经回来了,孟明远便道:“再找套衣服出来,我要去向老师道谢。”
双桃便到衣柜寻了件天蓝色的锦锻书生袍出来,伺候他换上。
等他们一切收拾好,大管家也到了外面候着,孟明远便出去跟他一起往外院书斋而去。
先生看到孟明远来的时候,也是一脸的笑意,让书僮接了东西,向大管家表达了对东翁的谢意,目送大管家离开后,这才转向自己的学生道:“怎么了,为师看你可不是得意之色。”
在自己老师面前,孟明远也不隐瞒,叹了口气,道:“本没想过会中的,先生也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学生毕竟年幼啊。”
先生笑道:“倒也不必如此诚惶诚恐,依你的心性为师对你倒是没有太多担心,对于来年的春闱,你有什么打算?”
孟明远实话实说,道:“学生不想尽力。”
先生便笑着摇头,往一旁的棋桌走去,“来来,陪为师下盘棋先。”
孟明远没什么精神的走过去坐下,从棋坛中执了一子,跟在老师的后面落下一子。
“安之是怕落‘小时了了大未必佳’的评语吗?”
“学生不过侥幸中举,这个评语只怕是落定了。”他本来是陪练下场试水历练的,结果却弄出了这么个结果,真是始料不及。
“你本性洒脱之人,怎么此时反倒畏首畏尾起来?”
“老师又非不知家父的性情,学生实在是……”他有些说不下去,子不言父过啊,真特么地让人郁闷,这么一个渣爹还不能说他。
先生又落了一子,笑道:“安之本是善谋势之人,为师倒觉得安之必会借此为自己谋得一势。”
呃……他能说知徒莫若师么?这老师也太火眼晶晶了,他确实有一点小打算的,不过那也得等他再大一点才好行动,现在还是太小了。
“孝字当头,学生恐怕也难有施为。”嘴上说着话,脑子转着,手上也没迟疑,利落的下子。
棋盘之上局势渐成。
先生看着学生那稳扎稳打半点不惊不躁的棋路眼中笑意加深,安之嘴上说着惶恐,语透失措,可是心却是稳的。
最后,棋局终了,孟明远输了二十子,忍不住叹气,“学生还是太差了。”
先生将盘上棋子拾回坛中,笑道:“你习棋才多久,如此已是不凡,做人要知足。”
“知足何以进取?”孟明远嘻笑着反问一句。
先生哈哈一笑,“做人当知足,做学问则反之,安之向来便是如此的,何劳再问旁人?”
“少爷,太太派人来请您过去一起用晚膳。”
孟明远这才发现天色已经不早,便有些赧然的朝先生施礼,“学生竟是打扰得先生久了。”
“无妨无妨,为师心中甚喜,你去吧。”
孟明远再施一礼,这才离开书斋回内院。
他过去的时候,才知道今晚渣爹让一家人聚餐,这会儿张姨娘跟大哥都还没来呢,他来得倒是早了一步。
高氏今天说不出的欢喜,也有许多话对儿子说,母子对答之间气氛便甚是和乐。
没多久,孟老爷也来了,但他坐在一边,捧着碗茶扮深沉,母子俩也没太理他。
孟明达来的比较晚,惹得孟老爷很是不悦,但看在小儿子的份上便没有多说。
孟明远坐在母亲身边安静的用饭,偶尔看到父母身后站着使伺候的三个小妾,他心里便替母亲高氏不值。
两年过去,青鸾抬举成了妾,称作小张姨娘,张姨娘也把身边一个丫头开了脸,那丫头年前有了身子,也被抬了妾,现在挺着个大肚子站在自家老爹身后不时还甩个媚眼。
真是够了!
母亲身边抬成妾的青鸾肚皮一直没消息,为人倒是一直谦卑小心,孟明远对她的印象还不错,可惜他家老爹只喜欢狐媚风骚像张姨娘那样的,对像老妈这样端庄的良家妇女不太喜欢。
男人啊……
当晚,孟老爷便留在了太太处,跟妻子很是亲热了一番,让久旷的高氏得到了阔违的甘霖滋养,说不出的受用。
导致第二天孟明远去给老娘请安时,明显看到老妈眉眼含春,那副被滋润透了的神情实在是有些让子女不好意思。
“远儿真是给娘争气。”
“儿子定让母亲好好的。”
“娘就靠你了。”
孟明远突然就有了压力,合着老妈争宠自己还得这么卖力啊,唉,当个孝顺儿子真不易。
“当年为了你大哥你父亲专门请了先生回来让你们在家读书,结果他一点儿都不争气,还是我的远儿比他强。”
听自家老妈老王卖瓜,孟明远只是微笑不语。
“瞧我高兴的,现在远儿读书比较重要,你只管专心读书,其他事自有娘帮你安排得妥妥当当的。”
“有娘在,儿子自然不担心。”
“快回去读书吧。”
“是,儿子回去了。”
出了老妈的院子,孟明远暗暗甩了把冷汗。
其实,他一直觉得到学堂读书比家里的学习氛围好,当然也有不好的一面,但总是利大于弊的。可是,两年前张姨娘鼓动老爹花钱请了先生来坐馆,本想给自己的儿子开小灶,结果张姨娘一腔心血付东流,倒是让他安安静静的念了两年书。
幸好,请来的先生也是个胸有丘壑的人,他受益非浅。
信步而走不知不觉间,孟明远走进了府中的花园,暮秋时节,园中花木虽有衰败之象,但仍可观瞧。
漫不经心的走过花房之外,然后听到里面有不同寻常的声响,他眉一跳。
突然花房的门被人从里拉开,一个丫环衣裳散乱的跑出来。
在孟明远怔愣的时候,里面的人也追了出来,嘴上兀自大咧咧的骂着,“你个小贱人,爷看上你是你的福气……二弟,你怎么在这里?”
孟明达一看到弟弟,马上急急的提系自己的裤腰。
先前跑出的丫环衣裳半敞,露出大片的肌肤,此时一脸苍白,身子摇摇欲坠,都忘了先遮掩自己的身子。
孟明远看她发肿的唇瓣和肩头的啃咬吻痕,垂下了眼皮,漠然道:“还不走开,在这里碍爷的眼。”
那丫环感激的看他一眼,然后一边拉拢衣裳一边急急跑开。
孟明达终于整理好了自己的衣袍,不阴不阳的看着弟弟,道:“怎么,你也看中那丫头了?放心,大哥没得手,还是原封的。”
“我是来看花的,不像大哥是来看人的。”
孟明达嘿嘿一笑,走近一步,“二弟,你大概还没开过荤吧,这女人的味道是很不错的哦。”
“弟弟不打扰哥哥享受,先告辞了。”他决定以后还是少来花房这边,瞧样子孟大少对这里是情有独钟,而且很喜欢在这里干那些龌龊事。
看他转身离开,孟明达在后面啐了一口,“假正经。”像嫡母一样假仙。
孟明远自然听到了,不过,他懒得理会,径自到朝凉亭那边走去。
路上遇到一个丫环,他便道:“去取些笔墨来。”
“是,二少爷。”
孟明远并没有在凉亭等太久,春芽便和孟安一起来了。
孟安捧着笔黑纸砚,春芽提着茶果点心。
看到这情形,孟明远不由一笑。
“少爷想画什么?”
“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
“二少爷真有才华。”春芽一脸崇拜的说。
孟安也是一脸的与有荣焉。
孟明远心中暗笑,这不经意就剽窃了,不过那确实是他突然想画的东西。
他的画并不算太出色,倒是先生夸他画艺长进很快,他自己没觉得十分好,只觉尚看得过眼罢了。
孟明远心中想着那苍凉的景致,下笔便胸有成竹,慢慢勾勒出那幅“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的萧瑟图画。
“少爷画得真好!”
在他收笔的时候,耳边响起孟安赞叹的声音。
孟明远仔细看了下画,觉得很是不错,跟她想象中的差不太多,一时兴起便顺笔在上面题了马致远的那曲小令。
结果,晚上过去给母亲请安时,老娘便让人取了那画给他老爹看。
把孟老爷喜得激动不已,连声说好,向儿子讨来了,说要裱了放在自己书房。
红果果的打劫啊!
做为儿子的孟明远只能说好,却不知自家老爹还存了别的心思的。
因为突然发现了嫡子的出色,孟老爷惊觉自己冷落了妻子,接下来半月都宿在了正院,把高氏美坏了,夜间便也小意温存,夫妻两个似乎回到了年少新婚时期。
而看到这个结果的孟明远替老妈欣慰之余,又有些哭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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