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祸现场的临时安置点。
陆安瘫坐在水泥地上，一旁的帐篷被寒风撕扯得猎猎作响，小唐正在给众人开葡萄糖临时补充能量。
原本干净的白大褂满是血污，陈默、邹睿几人也瘫坐在地上。
突然，手机在白大褂口袋里震动，来电显示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陆安精神还有些恍惚的接起了电话。
听筒里，陡然间传来周书记冷硬的声音：“陆安同志，你未经报备私自在现场手术，严重违反医疗规程，现在立刻回院接受纪律审查！”
不远处，消防员灭火和抢救的声音不绝于耳。
陆安低头看着掌心结痂的伤口，那是他刚刚徒手拔钢筋时被螺纹刮出的血肉。
“孕妇活了，胎儿心跳正常。”陆安的声音有些沙哑。
“这不是你违规的理由！”周书记的怒斥震得听筒发颤，“桥面手术的风险评估呢？感染控制流程呢？你当自己是上帝吗！”
陆安突然笑起来，接过小唐递过来的葡萄糖瓶子，猛灌了一口：“周书记，您知道现场有多少伤者吗？你知道那些伤者的声音多么惨烈吗？你知道那个婴儿出生的时候，大家有多么开心啊？”
不等周书记回话，陆安直接挂断电话，把手机扔进急救包，再也不理会了。
“去你狗屁的周书记。”陆安伸手撤下了自己胸口上“京都大学附属第一医院”的徽章。
就在这时候，帐篷外传来担架车轮碾过碎玻璃的声响。
陈一东掀开帘子时带进一股刺骨寒风：“陆安，西侧隔离区新送来三个烧伤患者，有个孩子呼吸道灼伤！你以前搞过急诊，可能比我们要专业！”
“好，我马上过来！”陆安点点头，将葡萄糖瓶子扔在一旁，立刻拔腿跑了出去。
烧伤患者的气味比视觉更早冲击感官。
如何来描述呢，那应该是焦糊的蛋白质味混着碘伏的刺鼻，像一种很奇特的烧烤味儿。
在陆安的买年前，一个十岁男孩仰躺在担架上，表情十分的痛苦！
而喉头水肿，让他每次呼吸都变成拉风箱般的嘶鸣。
陆安扯开男孩的领口，碳化的校服碎片簌簌掉落。
“小唐，环甲膜穿刺包！”他食指按上男孩喉结下方，指尖感受着气管的微弱颤动。
护士小唐立刻把穿刺包打开，然后将穿刺针递了过来。
钢针穿透皮肤的瞬间，男孩身体如触电般弓起。
陆安左手死死扣住他下颌，右手将导管顺着针芯推进气管。
暗红色的血性泡沫突然从导管喷出。
“气道烧伤合并肺出血。”
一旁，陈一东主任的声音发紧，“现在转运应该也来不及了！”
陆安皱了皱眉头，向身旁的小唐道：“接负压吸引，生理盐水250ml加凝血酶原复合物静脉滴注。”
“收到！”
说完这话，陆安俯身用嘴对准导管口，在陈一东诧异地的眼神中，从到导管中吸出了大块碳化粘液。
……
此时，方媛的镜头再次对准了陆安。
看到陆安成功给一位孕妇做完手术之后，她立刻就下定决心，今天的整个直播画面全部都以陆安为中心。
当她看到陆安从临时安置点跑过来的时候，也立刻跟了上去。
而京都电视台的直播间，此时已经涌入了几万人！
这对于一个新闻媒体直播间来说，已经算是“顶流”了！
而其他很多的地方媒体，甚至是中央媒体，此时他们直播间的观众加起来都没有京都电视台的多。
……
陆安看到了第三个烧伤患者。
伤者还在抽搐，65%体表面积的烧伤让止痛剂失去意义。
陆安掀开无菌敷料时，患者的小腿露出森白胫骨。
高温融化了他的脂肪和肌肉。
“异丙酚静脉推注，准备削痂术。”陆安已经将电刀功率调到最低，刀刃触及焦痂时腾起青烟。
按烧伤面积算，每延迟1小时手术，死亡率增加8%。
削痂刀刮过跟腱时，患者突然在麻醉中抽搐。
陆安的左手铁钳般抓住患者足踝，右手刀锋稳稳切下坏死组织。
邹睿和陈默再次跑过来帮忙，这才让陆安的压力顿时减轻了不少。
……
当第三个患者包扎完毕，帐篷外突然传来重物坠地声。
陆安冲出来的时候，看见刚刚帮忙搬运伤者的消防员瘫坐在地里。
他的防毒面具扔在脚边，肩膀一抽一抽，就像是坏了的机器似的。
“这是……应激障碍。”陈默低声说，“他刚才从变形的校车里抱出七个孩子。”
陆安叹了一口气，缓缓走上前，蹲下身，沾满焦痂的手套轻轻搭在对方腕间。
“现在你的心率是132，呼吸频率大概是28……需要我教你箱式呼吸法吗？”
年轻消防员突然抓住了陆安的前襟，声音凄厉：“陆医生，那辆校车……有个孩子问我，他……会不会变成星星……”
陆安任对方把鼻涕眼泪蹭在自己领口，目光越过浓烟和火光，望向天空。
浓烟散去的天幕上，似乎真的有一个东西在闪烁着。
陆安朝一旁陈默使了个眼色。
陈默立刻会意，摸出备用针剂，在消防员三角肌扎入0.5mg劳拉西泮。
当对方的呼吸终于平稳时，所有人的心都松了下来。
……
当阳光再次照耀在这片大地，最后一批伤员终于送上救护车。
陆安瘫坐在消防车踏板上，看了看自己泡在生理盐水里的双手。
指甲间，布满了血污和灰尘。
陈一东主任挨着他坐下，递来半块掰开的巧克力：“陆安，医院医务处刚发通知，郭军主任亲自发的，暂停你所有临床工作。你放心，我会和其他主任一起去书记那里帮你求情的。”
陆安咬开巧克力，突然笑出了声，他想说什么，却是堵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手机再次震动，这一次是韩岩导师的短信：“放心吧，出了任何事，我来顶着。”
陆安扯开嘴角笑了笑。
这一次过后，他应该再也不需要老师来顶着了吧？
……
此时，方媛正拿着相机，给不远处的陆安拍了一张特写。
在浓烟散去的废墟上，陆安轻笑着坐在消防车的踏板上，嘴里咬着巧克力，疲倦的目光中透露着坚定。
他沐浴在阳光下，白大褂穿在身上，像是镀了一层淡淡的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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