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濯江眉目一沉,正想要质问,孟霁云道:“赵将军既已路见不平,为何却还要半途而废?所谓树倒猢狲散,孟府我是已经回不去的了,赵将军帮我一次也是帮,不如好人做到底罢。”
赵濯江不是很明白她话中的意思,正想要问,孟霁云拽着他一条胳膊,直揣着往前走去。
半空当中有一个很浅淡的影子,看着这两人你来我往,忽飞身而下,朝着那孟霁云的身上一落。孟霁云身体顿的一僵,前一刻还单手拽着赵濯江,后一秒,她把赵濯江的胳膊往怀里一抱,大半个人都靠了上去,身体慢悠悠软了下来。似是一条无骨蛇般,赖到了赵濯江的身上。
而这边厢,卫小蛮正当和独孤晋说着自己找赵濯江的缘故,只略去了请赵濯江无论如何保护他的一段话。忽发觉心中一痛,她眉头紧皱着,心中顿生出不好的预感。
独孤晋见状,只当她是身体不舒服,慌忙上前扶了她道:“是不是心口又痛了?我现在便让那些太医进来!实在是荒唐!已然过了这样长的时间,竟是一点儿法子也没有,一个个都是庸医!要他们有什么用?”说着,连声喝道:“传太医!”
卫小蛮将他一只手拽住,缓过劲儿来道:“你也不必这样担心,更不必将我的不适强加到旁人的身上。我是为什么卧倒在床上,你我心里都是明朗的。就不要为难那些太医了。”
正说着话呢,外面的太监已在门口禀告,说那太医已全都赶了过来,就等着陛下传召。独孤晋垂头望着卫小蛮,小蛮轻轻摇首,他眼中露出挣扎无奈,喝了一声,把那已经聚集在门外,一个个提心吊胆的太医又遣散了去。
“我总觉得我这一回是很难再好起来的了。”她长长叹了一声,主动将脑袋放到了他的膝盖上,嗓音幽幽,“国师心有诡意,北疆战况又仍旧僵滞,师父交代给我的事情,我没有一桩办得好的,就算是死,也不能够瞑目。”
她忽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实在是让他心中恼烦不已,便将她的手一握,想要将她拽起来。却见她却是半点儿好转的迹象都没有,连坐起身来都难,更加不要说下床走动了。本愤愤恼怒的情绪,又像是一丛火碰着了一块冰,登时又消减熄灭下去。他心中至痛、无奈,却又明白,她自己的身体,她自己是最清楚的,自己哪怕是说两句宽慰的话都不能够。越加是窒闷得厉害。此时此刻,便想起两人在一起的时光那样短暂,自他成为独孤晋以来,自她能够正视两个人的感情以来,短短几天的时间罢了。如何甘心?
他想着,便要起身,原本是他握住了卫小蛮的手,这个时候,却是卫小蛮反过来紧紧握住了他的手。他垂首望她,刚想要开口说话,她嘴唇抿着浅淡的笑:“你不要用谎言来欺骗我。我知道你想要去做什么,独孤晋,不要去求国师。就算是和他说明了情况,就算是你坦诚相对,他也不可能帮助我们。我的伤是他造成的,一个企图杀了我的人,又怎么会回过来救我呢?反而更加让我陷入某个不得翻身的困境里去。你要知道,修行的人一旦入了邪门歪道,便于入魔是没有什么不同的。只能防,只能灭,不能感化,与之同流。你已经错过一次,绝对不可以再错第二次。人的灵魂是不可能一再的遭受折损的,造一次孽需要千万次的功德才能弥补,而也只是弥补,不是抵消。”
独孤晋脸上的表情有轻微的触动,他伸手在她脸颊上轻轻的抚摩着,勉强带着笑道:“你又在胡思乱想,我几时要去找那白袍了?即便是没有他,我相信,这世上还是会有人能够治得好你的。横竖不过多费些功夫。时间罢了,你我都还年轻,等不得吗?”
卫小蛮微微低垂着眼皮,像是答应着他。只不过这么一会儿功夫,她就疲惫得要睡过去。脸上的颜色也憔悴得很。这两天下来,她急剧的消瘦,憔悴,整个人就像是一朵将要枯萎的兰花,也许明天,也许后天,就会失去水分,彻底的枯萎衰败。一开始还没有这样严重,没有这样厉害,甚至除了外伤,瞧不出来她还有什么地上受伤的,可是只这一两天,他才发觉,她的伤情到底有多严重。
不能等了,等不得了!假如再这样下去,她会变成什么模样?独孤晋简直不敢去想。他垂首望着那已经昏睡过去的人,手指在她的脸颊上轻轻的抚着。心里有一处隐蔽的地方,像是玉米遭遇了极大的热流,哔哔啵啵在催生着变化。将薄被轻轻盖在她的身上,他推门出去。
小太监过来禀报道:“小冬子公公令人前来禀报,说敏月姑娘已经醒过来了,有要事告知陛下,请陛下过去一趟。”
独孤晋眉头一皱:“什么要紧的事情?来传话的人在哪里?”
那小太监道:“奴婢也不知,传话的人就在前面殿前等着呢,因陛下方才吩咐,没有紧急万分的事情不得过来打搅,所以奴婢叫他候着,自在这里等着陛下出来。好及时告知陛下。”
独孤晋扭头望了他一眼,又吵着后头的房子望了望道:“你不必跟着朕,留下来守着这里,但凡是有一丝丝的风吹草动,立刻派人过来告诉朕。看好了,出什么问题,唯你是问!”
那太监忙的一蹲身,应了个是。独孤晋自己来道殿前,就望到一个瘦得像只小猴子一样的小太监缩在阶下等着,听到上头有声音,他忙的回过头来查看,却望见一袭云纹锦绣的袍角,他刚要往上抬的眼睛忙往下一低,两腿哆嗦着直接跪倒在了地上。
独孤晋望他的样子,身上的衣裳有些脏兮兮的,虽棱角完好,却是极不合身的一件衣裳。若不是早就知道他是小冬子遣过来的人,还真要当他是哪个不知死活混进皇宫里来的。独孤晋清了清嗓子,示意他起身,边从那台阶上下去:“小冬子让你传什么话给朕?直说敏月醒了?”
那小太监见他身动,赶紧跟到身后,弯着腰,一边走一边说:“敏月姑娘一个时辰之前忽然醒过来的,小春子和小冬子公公都很高兴,立即就要去请太医。可是敏月姑娘却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口中自称‘本宫’,还说她不是敏月,是什么娘娘。让奴婢们一定要请陛下过去,说她有顶要紧的事情告知陛下。小冬子公公唯恐她是在打什么坏主意,就让人假扮了,想要套她的究竟,谁知道她不但知道那人并非是陛下,还知道陛下眼下正在什么地方。更说卫姑娘这一趟遭罪,与一个鬼怪有关。小冬子公公一听她这话说得有三分真,就赶紧让奴婢过来,把实情都说与陛下知道。”
独孤晋听到这里,眉头已是蹙了起来,停下脚步来,他半转过身望着那垂头弓腰的小太监:“什么叫敏月不是敏月?她还自称‘本宫”。依照你这话,她倒像是被人附了身?”
小太监见他眉眼一利,有些害怕,哆嗦着道:“奴婢,奴婢也不知道,小冬子公公说......”
“废话!你不知道你来跟朕说什么?”独孤晋甩手,把袖子往后一拂,快走两步。那太监见着,连忙跟到身后。
独孤晋立转过身来,见到他还跟在后头,越加有几分恼怒道:“还跟着朕做什么?既是知道她有被恶鬼附身之嫌,还不快去把那两个没用的道士给找过来?”边说,他把腰上的一块佩玉摘下来,丢到那小太监的怀里:“速去!”
小太监得了命令,忙揣紧了玉佩,飞身赶紧朝着关押那两个道士的地方跑过去。独孤晋远望着他疾跑而去的身影,头隐隐有些痛。他刚要提步再往前走,那疼痛感似是山崩海裂,一阵又一阵的浪头,直朝着他袭过来。身体似从内要分裂成两半似的。而此时,耳朵里更加有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嗓音在低低喊“我要出去,放我出去,你放我出去”。
独孤晋疼得一时受不住,身旁又并没有一个可以依靠的人,只靠半蹲下身来,一只手撑在地面上,一只手扶着膝盖,勉强与那挣扎欲出的灵魂相搏。他怒道:“闭嘴!你算是个什么东西!敢与朕作对!混账!”
那声音却越来越大,身体内被分裂的痛也越来越严重,那嗓音像是直抵在他耳朵边呼啸一般,声声嚷着:“独孤晋!你将我蚕食吞没,你当你就能够彻底占有这江山,占据小蛮?你这个卑鄙小人!你把江山和小蛮都还给我!”
心似是刀剑猛插了进去,独孤晋甚至能够听到心脏碎裂的声音,痛得他半伏在地上。他更恼怒非常,喝道:“混账东西!你有什么资格来问朕要江山与美人!若不是皇贵妃以妖术替你塑魂,你不过是朕的一魂三魄!朕是你,你却不是朕!你有什么资格!小蛮是我的!你无此命格!从始至终,你就不该出现!这世上本无你!只有我!只有我独孤晋!”他咬牙怒喝出声,那身体里的魂魄呼嚎渐渐消减下去,像是被一阵风吹散了,只听到浅浅的,淡淡的几声“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痛楚也在这一刻从他的身体里消退下去。独孤晋半伏在地上,连连喘息,额上、身上一层一层的冷汗直沁出来。冻得他手脚发凉,身体发怵。皇贵妃与鉴心偷取了他的一魂三魄而成的这个独孤修,本该就是他独孤晋,如今合二为一,不过是弥错补漏。将一切都扭转回正途,可是,可是为什么,他总有种力不从心的感觉。总觉得,迟早有一天,他自己反会成为自己的心腹大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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