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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儿手摩挲着茶杯,小心地用手绢擦去嘴角的茶水。她不动声色地看着杯子里的茶叶,浮沉不稳。
“鳌大人,胆敢向皇上下手吗?”许久,芳儿终于抬头看鳌拜。
“回娘娘,臣已经让人严加拷问,不过昨日那些刺客全部畏罪自尽了!”鳌拜拱手道,芳儿一声冷笑。“自尽了,这可就难办了。”芳儿冷冷说道,是畏罪自尽还是杀人灭口,不用想都知道!
“臣以为只要皇上留在皇宫就不会有危险,这事不必如此惊慌!”鳌拜说道,什么留在皇宫?她还指望他出宫的时候,她也赖皮地跟去呢。这鳌拜总是和她作对,拆台嘛!
“鳌大人大意思是不是事情就这么算了?”芳儿问道。“鳌大人,皇上心系百姓疾苦,社稷苍生。故微服出巡,此乃体谅万民之举。”
“娘娘明鉴。”果然姜还是老的辣,他居然还这么镇定!
“有大人在,能不‘明鉴’吗?”芳儿放下茶杯,看了一眼他,他凛冽的目光一触及芳儿,芳儿吓得把目光转移了,他怎么这么凶啊!
“这事还要不要查,还请大人给本宫一个说法。”只要不看他,芳儿就不会害怕了。
“不能这么了!刺客都到皇宫里来了,这皇帝出宫走走,回来就受伤了,这还得了!”一个声音传了过来,孝庄走了进来,苏嘛喇姑扶着她坐下,“这事要查个清楚!”
“皇上忧国忧民,已经够辛苦了。大人可别再弄出什么岔子。”芳儿冷冷道。
“皇上年纪尚幼,朝廷的事情自然有我们这些臣子分忧。”
“恐怕是江山也要和你们分享吧!”芳儿啪!地拍了桌子站了起来,“年纪尚幼,如今皇上已经亲政,世祖皇帝这个年纪也南征北战了!难道皇上什么事情都要‘外人’批准才行吗?”哇,刚才拍桌子好用力,手痛死了,芳儿瞪了鳌拜一眼,都怪这家伙!
鳌拜和孝庄同时一惊,芳儿话一出口,鳌拜不禁背后发凉,孝庄看了芳儿一眼,索家的孙女果然不一样!她的话不多却都打在要害上面,康熙已经亲政,鳌拜却不肯放权。鳌拜本来就心虚,被芳儿说出来更加是冷汗直流。
“鳌大人,皇上知道你是忠臣,处处为皇上和大清着想。不过这刺客的事情,皇上让您去办,你没有查出来头,反而希望皇上不要出宫,好省事,一了百了。鳌大人,你可知道,这也是欺君!”芳儿继续说道。
“臣不敢。”鳌拜说道。
“不敢,鳌大人当然不敢。只是以后皇上交代的事情鳌大人可要尽心去办了,主忧臣辱,主辱……”芳儿走到鳌拜身边,一字一句道“臣——死!”
鳌拜不禁一震,孝庄对芳儿投去了赞许的目光。这孙媳妇的确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子可以比的。
“臣这就去办。”鳌拜一拱手,孝庄点点头,鳌拜立刻离开。
鳌拜暗暗吐了口气,这女人不是池中之物啊。想他鳌拜在大殿上连皇帝都不怕,这个女人却让他有了想逃的感觉。不愧是满洲第一才女赫舍里·芳儿!巾帼不让须眉!
……
“芳儿,你怎么看鳌拜?”孝庄问道。
“治世之能臣,乱世之枭雄!此人才不可多得。”芳儿顺口回答,好险啊,看鳌拜那样子,芳儿还以为他要翻脸呢。这句话是芳儿打算在情况不对的时候讨好鳌拜说的。
“难得你有如此眼光,更难得你有如此胸襟。”孝庄赞叹道,“有你这样的皇后实乃皇室之福,大清之福!”不用这样夸她吧,芳儿已经开始飘飘然了。看来这老太婆是越来越喜欢她了,看来自己只要在她面前摆出一副识大体的模样,就不怕混不下去了。
“芳儿,这些天你在外面受苦了吧!”孝庄说道。
“不苦!”开心着呢,除了洗马桶的遭遇以外,其他的比在皇宫里开心多了,看见孝庄奇怪的看着她,她才发现自己说错话了,应该尽可能地表现自己的悲惨才行啊,“不苦,芳儿这些苦不算什么。芳儿不在的时候,祖奶奶你一个人既要忧心国事,又要记挂后宫琐事才是真的辛苦。”自己都这样说了,你还不感动,她自己都感动了。
“这孩子,看着就让人心疼,和皇祖母说说,这些天你是怎么过的。”
芳儿眼珠咕噜一转,立刻拿出了周星星同学太师府前哭小强的本事来,各种表演功夫一齐用上。就看见孝庄时而紧张,时而微笑,时而激动,时而又伤怀。看来自己不仅仅能当演员,还可以当编剧了,到时候回去来个自编自导自演,哈哈哈哈!
孝庄抹着眼泪,自己真是越来越疼这个孙媳妇了。只是她那固执的孙子呢?哎,听说昨儿个,他还不让太医给芳儿瞧病。孝庄心疼地看着芳儿,真是可怜的孩子。昨天养心殿的奴才都给康熙赶走了,发生了什么孝庄也不知道,只希望自己那孙子不要欺负芳儿,这让她不禁想起了自己的亲侄女——博尔济吉特氏。难道皇后的命都是如此的吗?
……
“我有花一朵种在我心中,
含苞待放意幽幽。
朝朝与暮暮,
我切切的等候,有心的人来入梦
女人花摇曳在红尘中
女人花随风轻轻摆动
只盼望有一双温柔手
能抚慰我内心的寂寞
……
我有花一朵花香满枝头,
谁来真心寻芳纵。
花开不多时,啊堪折直须折
女人如花花似梦
……”
远远的歌声传来,凄婉哀扬。康熙不禁被歌声吸引了。他朝声音的方向走去。只见一女子正在抚琴而歌,绝色的脸上是淡淡的落寞与哀愁。
“我有花一朵长在我心中,
真情真爱无人懂。
遍地野草已占满山坡,
孤芳自赏最心痛。
女人花摇曳在红尘中
女人花随风轻轻摆动
只盼望有一双温柔手
能抚慰我内心的寂寞
女人花摇曳在红尘中
女人花随风轻轻摆动
若是你闻过了花香浓
别问我花儿是为谁红
……
爱过知情重,
醉过知酒浓。
花开花谢终是空
缘份不停留,
像春风来又走
女人如花花似梦
……”
女子已经完全投入到自己自哀,自怜的歌声当中,竟然没有发现有人已经注视她很久了。
“好曲,好词,好嗓!”听见有人赞叹她吃了一惊,看见是皇上她立刻参拜。
“你叫什么名字?”自己怎么没有发现皇宫里有这样的人物呢?
“撒宁儿。”香香回答,“是苏州选送的秀女。撒宁儿不知皇上在此,惊了圣驾。”
“不碍。朕问你,这歌是你自己写的?‘花开花谢终是空,缘份不停留,像春风来又走,女人如花花似梦。’这句子是你写的。”
香香浅笑摇头,“不是,只是觉得好听就拿来唱了。”
“是宫里流传的?”宫里有如此人才,他倒见识见识了。
“是皇后娘娘写的。”
“她?”康熙一声惊呼,说是守门的侍卫都比她有可能!“你说是‘皇后’写的曲子?”是不是真的?她能写出这么哀怨的调子?
“你是哪里送来的秀女?”康熙问。
“我是张煌言的女儿。”
“你说什么!”
“皇上可记得醉香楼的香香姑娘?”香香问道。
“什么醉香楼啊?哪个香香?”
“就是皇上一定要娶的那个妓女,她就是撒宁儿。皇上从来没有到过醉香楼,也不认识香香,甚至不记得香香,却在当时一定要娶香香,呵。”香香笑了笑,她就这样进了宫,住进了这高墙中。
“你——”康熙记起来了,当初香香的名气很旺,自己只是不想娶赫舍里那婆娘,就说要娶妓女来难为太皇太后,他早不记得了什么香香了。难道这就是那个被弄进宫来的妓女吗?那个婆娘怎么会认识她呢?她不会去嫖妓了吧!
“皇上记得了。香香以为皇上不会记得任何一个女人呢!”语气一转,竟然是责怪了!康熙看着她,她也看着康熙。好厉害的女人,她竟然敢这样责怪他!
“我有花一朵长在我心中,
真情真爱无人懂。
遍地野草已占满山坡,
孤芳自赏最心痛。
……”
香香不等康熙允许,独自回到琴边,弹唱起来。纵然她怎么样不愿意,注定要在这里枯萎,她也不愿意争宠,因为不爱。当她听见这首歌,觉得就是为自己而唱。不错为自己而唱,也为这宫里所有女人唱。得宠也罢,冷落也罢,刹那芳华,弹指红颜,谁又能留住?
“撒宁儿,朕记住你了。”康熙深思道,“你为什么告诉我你的身份,你不怕朕……”
“我不怕,如果你杀我,那是恩赐。”她说道。
她为什么会写这么哀怨的曲子?他哪里知道,整个皇宫的人都认为皇上讨厌芳儿,芳儿也懒得解释,到处摆出楚楚可怜的样子来博人同情,同时败坏他的名声,嘿嘿。芳儿已经打定注意了,以后什么事情,就算是她不对,大家也一定会认为是他的错,这叫‘同情因素’,哈哈。
……
回到坤宁宫,芳儿咕咚咕咚地喝完了桌子上的热茶,长长地舒了口气。哇,今天真是惊险啊,自己竟然教训了鳌拜一顿!自己想起来还后怕呢!芳儿心里嘀咕道。
“有什么好怕的呢,自己是皇后呀,应该是鳌拜怕我才对!”
“老虎厉害吧,都被打绝种了,狗熊凶猛吧,都给泼硫酸了!他鳌拜再厉害最后还不是被弄到大牢里去了,嘿嘿,干什么要怕呢……”芳儿正自我安慰着,突然和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你怎么走路不长眼睛啊。”芳儿冲来人骂道。
“是谁边走路边自言自语的呀。你神不守色的在干什么?”康熙问道。
“谁神不守色了!”芳儿心里理亏倒也不说什么了。
“爱过知情重,
醉过知酒浓。
花开花谢终是空
缘份不停留,
像春风来又走
女人如花花似梦……”康熙突然地轻唱起了这几句歌。
这年头真是见鬼了,他竟然会唱这首歌,芳儿愣愣地看着他。自己是不是脑子出了什么毛病。不过听见康熙这样一个古代的大男人哼唱《女人花》,芳儿背后的毛都立了起来,咿呀,真恶心!芳儿背过头,朝身后做了个狂吐的动作!
康熙本来想看看她的反应,却发现她出现了厌嫌的神色,“你听过这首歌?”这歌不是她写的吗?
“听过是听过,不过这个版本还真新鲜!呵呵。”她笑得很勉强,都跑调了!
“听撒宁儿说是你写的。”康熙说道,越看越不象她写的,一点对自己作品的热爱的感觉都没有。
“我?嘿嘿,”原来他是听香香唱的啊,害她奇怪了半天呢,还以为这个男人也是穿越来的。“对,对,是我写的,胡乱写的。”她干笑了两声,身在古代就有这样的好处,什么好东西都可以说是自己的,反正没有人揭穿她。
“胡乱写就有这样好的调子?还是什么高人指点的?”康熙不相信地看着她。“要不,你现在也胡乱来一段?”
“我没兴趣!你怎么这身打扮?你要出宫?”芳儿突然发现康熙身上的衣服换做了普通的长衫,顿时兴致来了。“你要去哪里啊,带我去。”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不行,你怎么可以出宫。”康熙说道。
“带我去,带我去,大不了我唱歌给你听,你要听什么?带我出去嘛——”她竟然会撒娇,是不是真的闷坏了。
“朕不是出宫玩的,是去索府,那里没什么好玩的。”康熙说道。
“好玩,那里我最熟了!”哪里都比留在这里强啊,这里才叫没什么好玩的。“你去我家干什么?”
“不行,你乖乖地留在皇宫,哪里都不可以去。”康熙去索家一来是关于刺客的事情想和索尼商量,二来是有一些汉人学士不愿意入宫,但是却敬重索尼,他便以索尼老来弟子的身份向他们请教,这件事情十分隐秘,索尼也没有让外人知道,连他的孙女也不知道有位龙公子曾经在他们家和一群书生学习。
他怎么这样啊,没有人情味,她都快闷出病了,早知道当初怎么也不能回宫。还不如在天地会那些时候来得自由呢。
芳儿挫败地坐到椅子上,叹气起来。她时刻悄悄地用眼角瞟康熙的反应,就不相信你不会心软!康熙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芳儿那样子凄楚无比,梨花带雨。总算知道这女人讨皇祖母欢心的原因了,她还真能装啊。
“行了,甭演戏了,换男装,和朕出宫!”康熙撞了撞她的胳膊,一个人出宫有什么意思,看不到她,听那些老头子讲课也无聊啊。
“真的,你早说啊。”芳儿一下子跳了起来,一把抹干净刚才卖力演出残留的泪迹。吧唧地往康熙脸上一亲,“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混蛋!”然后就是一溜烟地跑到里屋,换衣服去了,剩下康熙半天摸着脸回不过神来。……
“羊车望断又黄昏,
懒卸新妆掩苑门。
风逗乐声歌燕喜,
不知谁氏已承恩……”
一个女子淡淡吟道,“皇上有多久没有来这里了?”
“娘娘,皇上怕是要料理国家大事,忙。”
“哼!忙,怕是被哪个狐猸子迷了吧!”
“娘娘!”宫女小心地看了看四周,“小心隔墙有耳啊!听说,皇上这些天在皇后娘娘那里……”
“怕什么,我进宫的时候赫舍里还没进来呢!我问你,昨天让你打听的那个唱曲的女人是哪里的,你打听得怎么样了?”
“回娘娘,好象是叫撒宁儿。听说是皇后娘娘的表妹。”
“果然是一家子人都会耍手段!”她恨恨地说。指甲掐入手掌里,许久没有再说一句话。
索府
房间里突然安静起来,可以听到均匀的呼吸声,正在滔滔不绝地讲学的老夫子也停了下来,他小心地走到一张桌子面前,用手拿开竖立着的书本,看见一个耷拉着的小脑袋,正呼呼大睡。竟然会有人听他说话听到睡觉!多少学子都巴不得‘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这个年轻人却可以睡觉!
芳儿陪康熙出来了听这些人‘之乎者也’,果然是枯燥。不过让她待皇宫她就更加不愿意,所以虽然知道很枯燥,她也宁可到这里睡觉也不到皇宫睡觉。
芳儿手没有撑稳,啪嗒,整个人干脆就摊在了桌子上,竟然没有醒!看来是谁也不能阻止这个皇后娘娘会周公了。他们这些天都奇怪,勤奋的龙公子怎么会找这么个伴读?啪——,芳儿的帽子也滚落在地了,是个女人!老头大吃一惊,低头打量起芳儿来了。标致的脸蛋上小鼻子一动一动的,她时不时还用手搓搓鼻子,嘴巴里吐出来的气,将老头的胡子头发吹的一飘一飘的。吧唧吧唧,她嘴巴咀嚼着,不会是梦到了什么吃的吧,芳儿脸上露出了幸福陶醉的神色,这老头也瞪大了眼,看得奇了,忍不住凑近来仔细研究,一副书呆子的正经模样。一边的康熙早受不了别人这样盯着他的芳儿看了,朝曹寅使了使眼色,曹寅悄悄地拉了拉芳儿的衣服。
“呃——”芳儿不耐烦地转了个头,继续睡,老头也跟着她转头,继续研究起她来。曹寅无奈地看了看康熙,摊了摊手,康熙再也按耐不住,猛地踩了芳儿一脚,芳儿吃痛,猛然醒了,跳了起来,头撞在老头的下巴上,可怜的老头再也没有了夫子风度,哇哇地叫痛,芳儿迷糊地地一手揉眼睛,一手摸头,只觉得头痛脚痛,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奇怪她没有叫痛,好象有人替她叫痛了。
——第十二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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