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来了。
于烬落想,她似乎只有在对他有所求,亦或是打着别的念头想要降低他戒备的时候,才会这样唤他。
但他的想法依旧没有改变,即便知晓接下来迎接他的是新一轮的试探和利用——
他的胸膛里仍泛起了一层又一层,迷幻而朦胧的水汽。
“我对你从未有过偏见,你也无需‘以此’感到荣幸。”
于烬落的神态温和,声线平稳,“我还怕以自己的笔力画不出你神韵的十分之一。”
“你优越的外貌也并非是我虚构,而是真实存在的,不是吗?”
这话倒说得轻巧。
避开了原作中‘妖女’这一稍显贬义的名词,转而夸赞起了她的外貌——
明明故意在她要来的时候,动笔画下这副画作,不就是想要暗讽她是个无情的女人吗?
鸦隐当然不会让他就此轻松揭过,而是继续深入道:“是吗?”
“可惜了,我没有绘画方面的天赋,不然也可以用你的脸来临摹一张……让我想想,《最后一滴》怎么样?”
于烬落一听,唇角上翘的弧度越发高昂:“这个主意不错,不过我想要‘当’左边穿着棕色外套仰着头,抓起酒壶喝酒的那个角色。”
“因为右边那个人是一个举着烟斗高谈阔论的形象,不太符合我的人设。”
说到这儿,他顿了顿,笑眯眯地继续道,“挨着喝酒的男人站的那个骷髅其实也不错,左手捧着另一个不知名的骷髅脑袋和蜡烛,右手还举着一个沙漏。”
“memento mori(记住你终有一死),大概是这个概念,我没记错吧?”
“阿隐是想劝我不要沉缅于过去的伤痛,也不要恐慌于未知的未来,而是要活在当下,及时行乐对吧?”
鸦隐也在想,又来了。
她的‘攻击’在这人面前,似乎都产生不了太大的影响。
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棉花还亲了她的拳头一下,低声问她‘痛不痛’一样。
这人跟成野森本质上也有一定程度的共性,那就是极会扭曲她话里的意思,使之变成另一种有利于他的含义。
她这哪儿是劝慰他应该及时行乐?
明明是在嘲讽他这个疯子总是在饮鸩止渴,尽干些引火烧身的缺德事。
让她想想,似乎唯一让他真的破防一次,就是她单刀直入地讥讽他‘爱而不得’所以才不住地作怪的那次。
鸦隐直起身,深吸了口气,决定不再跟他弯弯绕绕:“如果这么想能让你开心的话,那随便你吧。”
“反正,我已经知道了,宫氏晚宴那天,木真开枪射击的那把手枪,就是你故意放水任凭他拿到的。”
“你怎么可以这样想我呢?”
于烬落顿时流露出一副不可置信的伤心的模样,抬起右手覆盖到左胸上沿的那处枪伤的位置,“为了救你,我可是都拼上命了。”
“有偏见的人是你才对吧?你这样毫无证据地揣测,真让人伤心呢。”
行了,听了这番话,鸦隐心里原本70%的怀疑瞬间上升到了95%。
一般当她自己说出‘你怎么可以这样想我’这句话的时候,绝大多数就是对方说中了。
更遑论以她所了解到于烬落此人本就惯会采用装可怜,又或者示人以弱的手段,来博取他人的同情。
如果她是个心肠软的女人,或许早就被他所蒙蔽,给玩得团团转了。
鸦隐也懒得跟他掰扯,那些详细的作案手法和作案动机。
她只点了点头:“好吧,我本来以为你这次叫我过来,会提出什么新鲜一点的东西,没想到还是老一套。”
“既然这样,你人我也看过了,感谢也表达过了,那我就先走了。”
说完,她作势转身,朝着大门的方向走去。
一步,两步,三步……
“不会吧,好歹是救命之恩,阿隐你就想用一束花把我给打发了吗?”
身后传来了于烬落低沉的声音,“不是还答应过我一个要求吗?”
鸦隐顿住了脚步,并没有回头:“我会让宫泽迟跟你探讨这所谓的‘救命恩人’的报酬的,毕竟我才是唯一无辜的受害者,不是吗?”
“如果木真没有拿到那把枪,我根本就不会有丧命的风险。”
“更何况我是受邀来参加宫氏晚宴的宾客,自然该由宫氏来解决给我带的困扰……事实上宫泽迟已经赔付了我一份‘精神损失费’了。”
她的逻辑一向清晰:“我想,即将作为我未婚夫他,会妥善处理好与你之间,应有的‘报酬’的。”
七步,八步,九步——
“别走。”
于烬落的胸膛快速地上下起伏了几下。
左胸处传来的疼痛感提醒着他,对方此刻所表现出来的决然态度,绝不是虚张声势。
他低低地叹了口气,与一旁低声循环着的乐声交织在了一起。
“It’s better to push something when it’s slipping.”
【当某些东西趋于毁灭之际】
“Than to risk being dragged down.”
【抱薪救火或许要胜过火中取栗】
“……”
这首熟稔于心的迷幻摇滚乐,似乎又拉回来了他因对方即将离开的动作,而越发混乱的理智。
“你好像总是对我这么‘凶狠’,我以为我们俩相遇的开头,应该是挺不错的才对。”
于烬落尽可能地将自己的声线放平,却显得莫名有那么几分蛊惑的意味:“虽然后面我是做了一丁点儿手脚……”
“但不也已经用自己,来填补这次的‘意外’了吗?”
“你为什么不能,对我再多一些慈悲呢?”
鸦隐再度顿住了脚步,原本紧绷的心弦也稍微松弛了一些下来。
这本来就是她擅长使用的欲擒故纵的把戏,但对于于烬落这位心思缜密,善于谋算的家伙而言,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虽然她作足了一副,在谈判中最需要必备的一项‘可以随时掀桌的能力’的态度。
但这显然违背了她更改计划后,想要化解与于烬落之间的‘主要矛盾’的想法。
好在她完美地抵御住了于烬落的‘反击’,而他最后的反应也没有让她失望。
只是,心里却更加的五味杂陈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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