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温礼今晚失眠了。
他靠坐在床上，心跳的鼓动久久难以平息。
远处模模糊糊有声音传来，是夜行者的讯号。
像是长期溺在水下的人突然浮出水面，所有喧嚣奔涌而来。
这时他才恍惚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热闹了。
离开林意眠之后的每一天，他都觉得冷冷清清。自己一个人在这条路上踽踽独行了太久，久到把孤单当成了常态，以至于都忘了有人在身旁的人间烟火是什么滋味。
宋温礼叹了口气，拿起手机，屏幕上显示凌晨三点。
这个时间点，林意眠早就睡了吧。
他点进她的头像，朋友圈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直到眼眶发涩，才靠着枕头闭上了眼。
人在突然拥有自己一直得不到的东西时，会惶恐，会不安，像一脚踩在棉花上。
宋温礼也不例外。
“我跟你说这些，是想告诉你，我们之间隔着很多事情，三言两语说不完，很难再回到最开始认识的时候。”
“所以你能不能不要再打扰我了。”
“你这样，真让我恶心。”
木质画框砸到地板上发出了闷闷的响声。
林意眠厌恶的眼神，毫不犹豫转身就走的背影深深的刺痛着宋温礼。
他伸出手，想抓住她，却只碰到一团空气。
“绵绵——”
他急切的想要下床，却怎么都动弹不了，直到那抹身影从清晰至模糊，渐渐消散。
“哐当——”
刺耳的声音响在耳畔，宋温礼的身体不由自主的打了个颤，意识慢慢苏醒。
入眼是熟悉的白色，梦中的场景模糊而遥远，睁眼的那瞬间真实与虚幻碰撞，他才反应过来刚才那些都不是真的。
身上溢出了些汗黏糊糊的，转身着急找手机时扯到了伤口，但他却没管。
快速在对话栏打完字后，点击发送。
绿色的方框上弹出了灰底白字的时间。
凌晨四点半。
仿佛是被烫了一下，理智瞬间回笼，他迅速撤回了消息。
他不该为了自己的心魔在凌晨四点就打扰还在睡梦中的林意眠。
宋温礼长舒了一口气，胳膊上的疼痛后知后觉漫上来，这时他才注意到地上摔碎了一个杯子。
太失态了。
他抬手捂住了眼睛，调整好情绪后，按响了床侧的呼叫铃，叫人过来给他处理崩裂的伤口。
林意躺在床上翻了个身，枕头边是散落的翻译文件。
她手头上的工作还没完成，从医院回来后就一直待在书房。洗完澡后，坐在床头没过多久就睡着了。
柜子上的手机亮了下屏，又迅速熄灭。
她紧闭的眼皮下眼珠动了动，却没醒过来。
*
宋温礼处理完伤口后，一直没睡着。
大脑皮层的兴奋度压倒了软绵的困意。
数着秒表等时间流逝，太难熬。
他拿起秦墨为白天留在这的合同看了起来。
没有帘子遮挡的窗户像一台方形相机，默默地记录下了黑夜与白天的相遇过程。
宋温礼按了按后脖颈，往窗外看了一眼，破晓的光连成一片。
他按捺不住的拿起手机，在对话框里打打删删的敲着字。
一分钟后，才发出信息。
“铃铃铃——”
林意眠的手从被子里伸出来，习惯性的按下手机。
闹钟声戛然而止。
她蒙头又睡了几分钟才掀开了被子。
拿过手机，看了时间后发现宋温礼给她发了消息。
昨晚心脏砰砰砰直跳的悸动感又浮现了出来。
困意被这份悸动赶走，她揉了揉眼睛解锁了手机。
——醒了吗？
林意眠反反复复看了几遍这三个字，一点点平复了呼吸。
——醒了。
她给宋温礼回完，注意到昨天凌晨系统提示的撤回消息。
刚睡醒的大脑还有点迟钝，林意眠没有多想，很直接的问道：你昨晚撤回了什么？
自从把信息发过去，宋温礼的视线就没离开过手机。
新消息一弹出来，他立马点了进去。
正在琢磨着该给林意眠说些什么的时候，屏幕上又弹出了一条消息。
直白的问话让宋温礼不自觉勾了下唇。
他被林意眠无视太久了，现在她表露出的任何一点对他的关注，都让他有种不真实的幸福感。
林意眠问完后，等了一会，没见宋温礼回消息，自然就放下了手机。
她还要赶着去上班，不能在家浪费太多时间。
虽然只请了一天假，但工作并不会以离开的天数来减少任务量。
只会增多。
林意眠到工位上时，许鸣已经坐在电脑前翻阅资料了。
“早。”
许鸣放下手中的文件，打了声招呼，过来问了下林意眠这几天的情况。
林意眠不想引起太多关注，简单说了下事情经过，就把许鸣打发走了。
许鸣一边说着“没事就好”，一边回到了工位上。
林意眠放下包，拿起水杯走去茶水间时，无意间往许鸣那瞥了一眼。
许鸣桌上摊着好几份资料，但他的目光却黏在了手中的相框上。
看清楚相框上的人后，林意眠呼吸一窒。
她突然想到这次自己的经历真的和朱南莲很像，不同的是，她还有命回来，而朱南莲却永远留在了异国他乡。
*
林意眠上班的时候，除了领导和客户，其他消息一律不看不回。
临近中午，她才想起早上问宋温礼的问题还没得到解答。
点进对话框，她先给宋温礼拍了张面前的餐盘。
紧接着又挨个回他一早上的消息，直到翻到最上面。
——你昨晚撤回了什么？
——没什么，下次你来我告诉你。
“这么神秘？”
林意眠自顾自的嘀咕了一句后，开始盘算起自己手头上的工作还有多久能干完。
刚确定恋情，却又不能时时刻刻黏在一起，简直让人抓心挠肺。
宋温礼觉得自己忍得很好，每天在医院和秦墨为面对面处理工作。
殊不知，在秦墨为眼里，他的表现有多明显。
简直是恋爱脑十级重度患者。
只要手机屏幕一亮，宋温礼就会迅速拿起来看。不过通常情况下，几秒后他都会满脸失望的放下手机。
大大小小的会议组合在一起，才能一定程度的分散他的注意力。
于是秦墨为调了宋温礼的行程安排，把原本在后期的会议邀约，商务洽谈全集中在了这几天。
“这个方案回去修改完再交过来给我。”
挂断视频后，宋温礼朝秦墨为伸出手：“这几天的安排给我看一下。”
秦墨为的心猛地跳了一下，看来宋温礼是发现了他的小动作。
他调出行程表，正要把平板递给宋温礼，就见宋温礼快速收回了手，拿起了一旁的手机。
——我下班了，现在过去医院。
林意眠拿起行李，上了车。
她这几天一直加班到快十二点，回到家上床已经凌晨，自然就没空去医院。
连回宋温礼的信息都是吃饭的时候像批阅奏折一样一次性回完。
——我叫人去接你。
——不用。
林意眠拒绝宋温礼安排司机过来，她今天提早下班，就为了回来收拾东西，过去给宋温礼一个惊喜。
——那你过来注意安全。
——好。
宋温礼摩擦了下林意眠的头像，抬眼看向还站在一旁的秦墨为。
“这几天开完的会，回去整理资料。合同你先过一遍，后面两天不要再把会议提前。”
秦墨为记下宋温礼的要求，在他还没变脸的时候，非常识趣的收拾好东西离开了。
能让宋温礼心情瞬间转变的人，除了林意眠他想不到第二个。
联想到今天周五，他知道自己不能再这碍事了。
秦墨为走后，宋温礼的目光又落到了手机上。
他回看着这几天和林意眠的聊天记录。
其实根本没聊什么，无非就是早上和晚上的问候，还有一日三餐的食物图片分享。
这还都是隔着时间段的，但宋温礼依旧每天乐此不彼。
也许是林意眠的句句有回应，让他感到心安。
就如同此刻。
林意眠叫他在病房里好好等着，他也能耐心的等下去。
因为他知道她会来。
*
门口传来“咔哒”一声时，宋温礼差点将手机甩出去。
林意眠推开门走进来，就见到宋温礼手撑在床上，像是想要跳下床。
“你在干什么呢？”
林意眠关上门，语气很平静。
宋温礼听见这句话，抻直的手立刻弯了下来。
“在等你。”
他摸了摸鼻子，视线移到了林意眠手上的行李箱上。
林意眠看他略带心虚的模样，觉得有些新奇。
毕竟宋温礼这样的人很少心虚，最争锋相对的时候，也只是把他怼得哑口无言。
但那时候和现在不一样。
林意眠故作严肃的说：“你这伤口要是再撕裂，我就不来医院看你了。”
宋温礼一听，下意识摸了下自己的胳膊。
“没撕裂。”他庆幸道。
林意眠挑了个墙角的位置，把行李箱放下了。
她走到宋温礼面前，弯腰卷起了他的袖子。
清淡的香气萦绕在宋温礼鼻尖，他一动不动，任由林意眠动作。
林意眠亲眼看见纱布好好的裹着伤口时，才松了口气。
她正要直起腰，手腕却蓦地被抓住了。
一侧头，宋温礼正目光灼灼的盯着她。
“绵绵。”
“嗯。”
林意眠应了一声，没阻止宋温礼越来越靠近的唇瓣。
“咚咚咚。”呼吸快缠上时，有节奏的敲门声传了进来。
林意眠脸上一热，把宋温礼推开了。
宋温礼面色不虞的看着走进来要给他换药的护士。
护士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惹着这位大爷了，被瞪了一眼后，拿药的手都抖了抖。
林意眠见状，走过去道：“我来吧。”
尽管害怕，但职业操守还是在的。
宋温礼不仅胳膊上有伤，背后那个靠近脊椎的地方也有。
护士们怕林意眠不懂得怎么给宋温礼翻身，伤到他，于是手脚利索的替宋温礼处理好背后的伤口后，才把位置让给林意眠。
让林意眠来给宋温礼的胳膊上药。
林意眠掀开白纱布后，动作很轻的在宋温礼那片还是泛着红的伤口上涂抹着。
护士们身上的压迫感终于消失，齐刷刷的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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