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徐湘祈尚且年幼，说起话来再怎么故作成熟，声线仍旧是小孩子。
她不安的伸出一只小手，拽住母亲的袖子，迷迷糊糊问：
“娘亲，你不生气了吗？”
母亲笑了一声，轻声回答她：
“母亲没有生祈儿的气呀。”
小湘祈眨眨眼睛，没有吗？
“那母亲为什么不疼祈儿了？”
那只哄她的手一停，片刻后又轻轻落下来。
小湘祈没能得到答案，可母亲的怀抱实在太温暖，她忍不住又睡着了。
所以她不知道，那晚母亲流着泪，哼了一晚上的歌谣。
其实自从母亲离世之后，徐湘祈一直不太敢去回想起这些事情。
提及父母之间的恩怨，她也只是三言两语一笔带过。
直到今天，她看到公上鸢对待徐元婕那种珍而重之的样子，即使已经十六年未见，即使她们之间不是至亲的血脉相连。可那种沉甸甸的情感，徐湘祈仍旧为之动容。
震动过后，便是空茫的失重感。
而姚珞珞永远能够第一时间注意到她情绪的异常。明明自己还是个天真的小姑娘，却总想着像太阳一样，温暖她凝滞许久的心脏。
再次回顾那段记忆中仅有的，与母亲共度的时光。徐湘祈发现，那些痛苦的，孤单的画面已经渐渐模糊，所有温暖的，幸福的瞬间却依然历历在目。
是她一直回避，却不知道她的心已经替她做好了取舍。
现在她可以回答姚珞珞了：
——我真的很想很想娘亲，我从来都没有恨过她。
恰在此时，只听吱呀一声，门在姚珞珞身后打开。
徐元婕一双眼睛微微红肿，人却是轻松的。
尽管此刻站在这里的三个人加在一起，也凑不出一个完整幸福的童年。但现在她们都有了改写人生的能力，未来会怎样，她们自己说了才算。
姚珞珞站起身，习惯性的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
徐元婕看在眼里，心中愈发稀奇。
长姐最近，真是变得越来越奇怪了。
姚珞珞侧目去看，门后的大殿空空荡荡，公上鸢已不见身影。
她转向徐元婕，说话的语气停顿与徐湘祈一般无二。
“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回府。”
一路无话。
回到徐府，徐元婕低着头跟在姚珞珞身后，进了术雅苑。
冬青轻车熟路地将众人支开，独自不露痕迹地守在房间门口。
徐元婕换回自己的衣裙，在姚珞珞对面坐下。
“怎么样？”
徐元婕沉默了一下，“十有八九，我的确是陛下的女儿。”
姚珞珞等了一会，抬眸看她。
“还有呢？”
徐元婕挑眉，似笑非笑，“长姐还想知道些什么？”
她这样一问，姚珞珞反而语塞。
总不好直接打听两人交谈的细节。
她想了想，问道：
“现在长公主对于徐家是什么态度？”
徐元婕轻哼一声。
如今确定了她不仅与徐家没有半点血缘关系，甚至徐家还有可能是害她骨肉分离的帮凶，徐元婕心中对待徐父，乃至徐家上下的态度变得有些微妙。
自然，长姐是与众不同的。
“殿下的意思是，当初与长姐约定的十日之期仍然作数，在这期间，只要长姐能够找到洗清徐家罪名的有力证据，那么她也会遵从约定，不会让这件事发酵。”
“嗯。”姚珞珞沉吟，陷入思绪。
事实上，今天带徐元婕去见公上鸢是一步险棋。
此前她之所以能与公上鸢谈条件，便是因为徐元婕彼时尚且算做是姚珞珞的筹码。
最坏的结果，是徐元婕与公上鸢相认之后，公上鸢翻脸毁约，问罪徐家。
左右徐元婕的身世已经可以确认，那么姚珞珞便失去了利用价值。
但这一步棋却又是非走不可。
所幸现在，事情仍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徐元婕看姚珞珞一脸冥思苦想的神情，凑近一点，轻声打听：
“长姐在想什么？”
姚珞珞顺口说道：
“在想长公主。”
“现在看来，殿下并非如同我一开始想的那样，是在利用我乃至徐家。”
姚珞珞原本以为，生在皇宫的公上鸢骨子里留的也是资本家的血液。要她调查当年的真相，恐怕只是缓兵之计。
现在看来，好像是她小人之心了。
“既然这样，那么我与殿下的约定依旧。”姚珞珞看向徐元婕，“明日你便随我一同去见苏小。”
原本只是指望徐元婕能够在与苏小的交谈中提供一些新的思路。
但今天见过公上鸢，姚珞珞得知了另一个更有意思的事情：
徐元婕与生母公孙梦样貌肖似。
姚珞珞打算用这件事情做些文章。
姚珞珞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突然听到身边传来一声冷哼。
“长姐真是无情，拿我当工具使。”
她眯起眼睛：“长姐别忘了，你现在使唤的可是当朝公主，当心我上告陛下，治长姐一个不敬之罪。”
姚珞珞回过神来，不由失笑。
“如今妹妹确实不一样了，之前与我说话，哪有这般灵气？”
徐元婕没有解释，对她而言，成为万人之上的公主远没有找到骨肉血亲这件事让她高兴。甚至因为最近与徐湘祈关系亲近了些，她心中反而多出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
不多，大概就像如今时节的杏子那么酸。
姚珞珞像个真正的姐姐一样，轻轻抚摸徐元婕的发梢。
“现在想想，还真有些舍不得。好好一个妹妹从小一起长大，说不是就不是了。”
徐元婕没想到长姐竟然能如此坦然地说出舍不得她，脸上五分真五分假的调侃结结实实地凝固在了脸上。
姚珞珞终于看到了徐元婕不那么胸有成竹的模样，却也没什么值得庆幸的。
不管是她还是徐湘祈，都对这个成熟且坚强的妹妹心生留恋。
但即使这样，她们也不会成为阻碍她越走越远的牵绊。
越是相处，越是相知。
或许一开始，她们是因利益联系在一起。
可是现在，无论是姚珞珞还是徐湘祈，都是真心诚意，希望徐元婕回归自己的命途，越走越远。
骨肉分离，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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