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良深到底还是没接过那个暖宝宝，一直在走廊里站到身体回温、不带一点寒气的时候才推开那扇门。
房间内仅有角落的地脚灯发出一点光亮。
那点微弱的光根本不足以让周良深看清方嘉熙，但此刻的他，却将床上睡着了的方向每个小动作都看的清清楚楚。
看到她挣出被角的手，周良深小心翼翼的覆上去。
确实和井淮西说的一样，她的手一片冰凉，比刚从夜晚寒风里走一遭的周良深还要凉。
他想将方嘉熙的手放回被子，可一触到她的手，过往的回忆犹如过电般穿入脑海。
将他带回了五年前，方嘉熙临出国前的夜晚。
他们坐在露台的秋千上，靠在一起看着天上的星星。
江市昼夜温差很大，傍晚还有些热的天气，一两个小时就凉的需要穿外套。
他给她披上围巾，和之前的许多个夜晚一样，让她悠哉游哉的靠在他的怀里。
一向明亮热烈的她那晚像是变了一个人，没再缠着她说个不停，只牢牢抓着他的手，片刻都不肯松开。
出国是她很早之前就定下的计划。
按理说，分别的情绪应该在他陪着她申请学校，收到录取通知书时就开始酝酿。
可那个时候的他们，都被兴奋和祝福冲昏了头。
直到临行前的那晚，离别带来的不舍才铺天盖地的压向两人。
方嘉熙甚至开始动摇，觉得留在国内、留在他的身边未必不能做一位合格的医生。
是周良深让她再度坚定下来。
他提醒她别忘了自己的梦想，提醒想想过去为了申请那所顶尖名校付出了多少努力，如果这时候放弃，就是一辈子的遗憾。
那天晚上，周良深重复了不知道多少遍距离不是问题。
不止是说给方嘉熙听，更是说给自己。
因为动摇了的人不止是方嘉熙。
他想过和方嘉熙一起去国外，可公司当时的局势并不好，他需要留下来，替他父亲稳定局面。
为将来接手公司做准备。
他们都有各自的人生计划，都没法妥协，也没办法要求对方妥协。
现在想想，也许从那晚，他们之间的结局就改写了。
沉浸在回忆中失神的周良深下意识将方嘉熙的手握紧。
那样子，好像他一松手，眼前的方嘉熙就会消失不见一样。
周良深曾问过自己，如果早知道那天的分别会带来这样的结果，会不会做出不同的选择。
开始他没有丝毫犹豫就给出了肯定答案。
可随之而来的问题又让他开始动摇。
如果那天他和方嘉熙一起走了，周氏如今的情况未必会比方家好。
一旦周家衰落，他就失去了如今拥有的资源地位。
他可以如愿陪在方嘉熙身边，可什么都没有的毛头小子，拿什么帮生病了的方嘉熙安排好一切。
连医药费他都未必支付得起。
那样碌碌无为的周良深，还会被方嘉熙喜欢吗？
他不敢赌。
冥冥之中，一切早有定数，面前的选择不过是个形式。
再来多少次，他们都会做出和曾经如出一辙的答卷。
但如果真的再来一次，他会多抱她一会儿，这样再回忆起那个夜晚，或许就不会这么悲伤。
从窗外透进来的月光照在方嘉熙脸上，如果她的脸色没有那么苍白，他们没有身处医院，这一幕该有多美好。
周良深抬手，轻轻抚过她的脸颊。
害怕她会被吵醒，强行勒令自己将手收回。
他很舍不得方嘉熙离开，两人才刚团聚，又要分开。
这次分开，以后再见的机会越发渺茫。
不管治疗有没有效果，井淮西方闻逸都不会再让他见方嘉熙了。
今天方闻逸说的那些话，就是预示。
可即便这样，他也不会自私的留下她。
比拥有她更重要的，是她健康快乐的活着。
他会守着两人过往的回忆在这里等她。
将方嘉熙的手放回被子前，他轻轻吻上了她的手背。
接着，是额头。
落在她唇上的视线一闪而过，周良深小心翼翼的将她暖和过来的手放回被子。
“答应我，活下来。”
给他一个能抢回她的机会。
无论结果如何，至少，给他一个这样的机会。
方闻逸说他们变了，不再是最适合彼此的人。
周良深不相信。
方闻逸只是旁观者，一个连周良深眼里的方嘉熙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的旁观者。
不管是几年前还是现在，周良深从未觉得方嘉熙跋扈无理，非要挑出不好，也只是有些小脾气。
但那在周良深而言根本不是缺点。
他爱的，就是她的莽撞鲜活，也正是因为这些特别，组成了独一无二的她。
如果方嘉熙不能随心所欲的做自己，他存在的意义在哪。
方闻逸说他们都变了，这一点周良深无可否认。
但也正是因为他们都变了，才有重归于好的机会。
至少他们步履是一致的，是一起走出了很远，而不是一个人守在原地，另一个人大步向前。
周良深恋恋不舍的起身离开，害怕自己会反悔，会执拗的将她留在身边，一次都没有回头。
也因此错过了方嘉熙眼角滑落的那滴泪。
门锁的咔哒声响起那刻，本该睡着了的方嘉熙整个人缩在了被子里。
仔细去听，还能听到被子里传出的呜咽。
即便努力遏制，还是会从丝丝缕缕的缝隙里钻出来。
方嘉熙根本就没有睡着，她的身体对镇定的药物有了抗药性，那两片药根本不足以让她入眠。
从周良深进来，她就是清醒的。
开始她以为进来的人是井淮西，可在听到逐渐靠近的脚步声，还有熟悉的寒松香，她就知道来人是周良深。
他们一起生活了那么久，数不清多少个夜里他悄悄进来帮她整理被子，他的脚步声她不会听不出。
还有她挑给他的香水，这么多年都没变过，她更不可能认不出。
方嘉熙知道的，远比周良深井淮西想到的多。
她知道两人早就串通好了，知道周良深安若彤是在演戏，不然怎么会那么巧，刚好在她下楼的时候遇见。
又刚好让她听到一切。
他们再怎么配合默契演技精湛，也只能骗过她那么一小会儿。
毕竟，她那么了解周良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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