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无话，连这几天明显有话唠倾向的叶晓都沉默着，没从屋里的场面回神。
齐封原见惯了这些，李树建一家的尸体已经算是足够体面，至少身体部位没有分崩离析。如果忽略打翻在地的瓷碗，那屋里更可以称得上干净整齐，所以问题也在于此，现场过于整洁。
以前他见过最粗野的分尸，凶手没有藏着掖着的意思，屋里全是喷溅的血迹。四面墙，水泥地平，天花板，就跟被粘稠的红色油漆泼洒过一样，他整整一天都在陪那个可怜虫从一地的断肢器官中，寻找属于自己身体的部分，好拼个全尸收殓入土。
哦对，那个房间屠宰过八个人，可怜虫应该是八人中最幸运的，起码他推开了楼上楼的门，找到了帮手。
脑子里的事情飘得有点远，齐封原继续回忆“体面”的一家三口，照往常的经验，再配上他们口鼻流出的异物，基本可以确定毒杀。
原本准备仔细检查外围的院子，谁想到会出现那个不速来客，直接打断了他不说，还在他面前扔下一个新问题：黎幸一是谁？
鬼知道是谁，齐封原的眼神变得悠远，可能是个旁门左道的传人，有点天赋，意外看见他今天带去公司的灵魂叶晓，出于好奇就跟着他观察。以前也有，他活这么久，什么样的事情没遇过？通常跟个几次就算了，然后继续各过各的。
做他们这行的互相忌讳，换句话说就是杂牌军害怕正规军，正规军规避杂牌军。
当然，最重要的是黎幸一身上没恶意，否则齐封原肯定重视。
进屋之前，齐封原转身说道：“想好一会用什么反应面对那俩了吗？”
叶晓抿着嘴，李树建持续沉默。
“我见过比你们惨得多的尸体，不用太放在心上，那都是过去式了。这样说你会不会好点？”
“没你这种安慰人的方式。”叶晓瞪他。
齐封原表示：“我也没有安慰人的义务。”
其实他挺有话题终结者的天赋，还是典型的冷场王。
明天会有匿名人打电话报警，紧接着警方就会着手调查明面上的东西，到时候他再去查遗补缺，两厢合作最省事。
而眼下等李树建自己想通，这一夜也过去了。
齐封原揉着眉心从卧室出来，抬眼就看到李树建目光炯炯地盯着自己，他避开那目光打了个哈欠，转到厨房给自己折腾早餐。
“今天起让我跟着你吧！”李树建说。
“外边大太阳，你连门都出不去。”他可以给女人打伞，但是男人，呵呵，算了吧。
李树建坚持，齐封原依然大大方方在对方的注视下喝着自己的牛奶就咸菜馒头。
叶晓急匆匆从楼上跑下来，看到他这吃法顿时惊异了。
“别指望我带两个灵魂去公司，你们是想让公司在屋里来场局部降雪吗？”
李树建抢着说：“我昨晚问了老婆，她说最后的印象就是带孩子回家，我们可以去小帆的幼儿园，说不定那里的老师能帮我们回忆起更多，求求你了，带我去吧。”
齐封原从头到脚仔仔细细打量，眼神几乎可以看穿他。想了想，转身回屋，出来时手里多出个普通大小的蛇皮本，表面泛着幽幽冷光。
蛇自古就是有灵性的动物，令许多人即使听到它想到它都会不寒而栗，这当然是有原因的。
叶晓凑到他身边，对本子保持着距离。
他翻开封面，露出里面保有原生态木质纹理和色泽的纸张，一页的厚度相当于五六张纸合在一起，总共八页，每一页都是空白的。
这本子难道不是用来记东西的？叶晓瞥着蛇皮表面的鳞片，感到阵阵恶寒。
“手放到纸上，你就会被吸进去，这种纸是用楼上楼的木料做成的，只不过这个是可逆的，你可以自由进出，不像被困在门里的那个少年，永远无法出来。”齐封原将本子递到李树建的面前，用眼神示意他进去。
李树建咽了咽口水，手一抖心一横就贴上纸面。
叶晓眼睁睁看着他的身体突然间变得……说句不恰当的，柔顺丝滑，蛇皮封面的冷光跟着变大在同一时间包裹住李树建，等冷光恢复，面前已经没有他的存在，转眼看向纸页，她瞪大眼睛。
那种诡异的感觉又出现了，纸页中出现的李树建像是一张3D打印的照片，人的厚度和纸张等同。
齐封原捧着本子面对她，眼神指指第二页，那意思：你也进去。
叶晓后退，拼命摇头。她可不像变成这个样子，看起来有些恐怖。
齐封原二话没说阖上蛇皮本，转身就走。
“喂！”叶晓跑过去拉他，“带我一起去！”
他再次打开本子，眼神已经懒得做动作，就冲她挑了挑眉，自己看着办。
叶晓的表情都扭曲了，僵持几秒还是伸出了手，眼睛一闭。
齐封原收起本子，放进暗色风衣里面的大口袋，微微的重量感把衣服的下摆坠得绷直。他的每一件衣服都会在买回来后，找裁缝专门做几个内衬口袋，给这些偶尔要用上的东西一个安身之所。
MSE公司大楼，齐封原踩着迟到的点，跑进一楼大厅，和黎幸一不期而遇，点点头问声早算是他最平常的交流。
黎幸一神色悠闲，看起来根本就是在这里等他的。
“你没有带着昨天的两个灵魂一起来。”黎幸一观察着他的表情，“不，你带来了，他们在哪？”
齐封原停下脚步同样审视起他，结果黎幸一却接着刚才的话直接说道：“他们在你身上。”
黎幸一哼笑：“看来我说对了。你的表情是非典型性的惊讶，结合你自身情况转瞬即逝，本能会让你迅速把这种神情藏起来，可是它逃不过我的眼睛。抱歉耽误了你的时间，上去打卡吧。”
齐封原眉峰微动：“没关系，我今天正好请假。”他转身走出大楼，当即打电话给经理请假。
MSE有个单独针对齐封原的特权就是假条随请随批，总经理亲自签字确认过，羡煞公司无数人，对外只说他是业绩出众有自己决定工作时间的权利，只要有人能像他季季第一，都可以拥有这个权利。
但或许，他起初玩笑似地对叶晓说自己上头有人是真的呢？毕竟公司都是吃人的，没有哪家那么大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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