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阳光甚好，询问室日光充足。
齐封原看着头顶的灯，生出一股壮士上刑场的悲戚。
“说吧。”高洋文把笔摔在桌子上，制造出声音，“别耍滑头，就算是上头找过来也没用。”
“我是一个好人。”齐封原的双手握在一起放在桌面上，“一直本本分分为民服务。”
某种意义上说，这个是大实话。
解决怨灵排忧解难，可不就是减少人民遇到的麻烦吗。
高洋文冷笑：“本本分分？那你怎么不回家种地去？关于你的疑点我慢慢给你罗列。”
林林总总，从齐封原和幼儿园保安首次对话的笔录、到幼儿园对面咖啡馆一整天的视频及服务员口供全部扔到他面前，医院里出现的画面更不用说，证据多到令人发指，搁谁身上都是个大问题。
换做齐封原是他，也会怀疑这个人嫌疑最大。
“我真的是热心于这次事情的真相，所以呢私底下做了些小调查，难免的嘛，人都有好奇心。”齐封原小声地问，“好奇心也犯法啊？”
“好奇心能害死你！”
高洋文坐那里和他对视，齐封原这种态度，确实令他无可奈何，光有这些证据起不到关键的作用。
因为没有任何直接和间接的东西能够证明齐封原和这次的命案有关系，眼下唯一的突破口就是医院抓到的小偷了。
齐封原看他要离开：“高队长，您可以拘留我一天，但是能不能告诉我那个小偷到底是什么人？”
回答他的只有冷漠的关门声。
齐封原轻叹一声，得，今晚真要在这睡一晚了。
也不知道叶晓跟着黎幸一怎么样，但愿黎幸一能帮忙跟公司说一声，免得他出去后，公司再搞个跳火盆什么的驱邪。
那可就太丢人了，以后在公司没法混。
至于叶晓……
齐封原有些遗憾，早知道就把叶晓的资料先看一遍，记在脑子里，没事还能翻出来分析分析，现在这状况简直浪费时间。
“嗨！”说曹操，曹操到。
叶晓笑脸洋溢，满满的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
灵魂状态就这点方便。齐封原吐槽一句，不得不承认，能看到叶晓出现，他还是很高兴的。
叶晓在审讯室里转了一圈，敲敲单面玻璃，碰碰桌子，嘴里连连发出咋舌的声音，齐封原坐等她发表意见。
“说真的，我长这么大头一回进审讯室，你感觉怎么样？”叶晓坏坏地笑着，“忘记了，这里面有摄像头，你不能自言自语，嘿嘿，但是我能，我说，你听着。”
她轻飘飘坐在桌子边，两条腿晃啊晃。
齐封原伸手捂住脸，低声说：“有这功夫看我笑话，不如帮我去隔壁听听他们怎么审的那小偷吧。”
“偏不，穿墙多累啊。”叶晓扬头。
胡扯吧，你一灵魂穿个墙还能累到？齐封原的眼睛从指缝里露出来，嘴里憋出俩字“求你”。
叶晓心情大好，开开心心飘到墙里，然后又伸个脑袋对着他做鬼脸。
齐封原勾唇笑了，等叶晓完全去了隔壁，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当年可能也是这样吧，从她身上感觉到一丝熟悉，才约着成了床伴。叶晓那时候的思想就非常前卫，人比较洒脱，性格和她的外貌并不相符，于是外貌就成了她忽悠外人的最佳面具。
床伴嘛，各取所需，是他步入现代社会解决生理需求时，发现的一种途径，你情我愿没有感情牵扯。
只是没想到，叶晓这样的女生居然会遭遇不测。
如同李树建，他们一家可能会一直那样本本分分的过日子，偏偏就遇到不幸，何其无辜。
齐封原摇了摇头，这样的事多了见怪不怪，可人是复杂的动物，他做不到完全意义上的铁石心肠。
或许快到时候了，他也该踏入轮回，就想那些朋友选择的，这辈子重新做个普通人。
不，他已经不能再做普通人了。
叶晓的重新现身打断他飘远的思绪，紧接着高洋文也开门进来，神色显得比刚才还要复杂。
齐封原心想，应该是那小偷说了什么，希望别说出对自己不利的东西，要不然没法解释。
“你为什么要抓樊仔？还单独带他去车上？”高洋文问。
“他叫樊仔？那他应该告诉你，我和他根本不认识吧？”齐封原说，“高队，我就是想先问出点东西来，好做独家曝光，这个方法不对，我下次肯定不会这么做了。”
叶晓坐回桌面，悠哉哉地看他，齐封原无视她的目光，专注地应付高洋文。
他不指望今晚能回家，就希望这种误会快点结束。
高洋文对身边的记录员挥挥手，让他先出去。
“樊仔说了个很有趣的事，他说你是在楼梯间抓住他的，但我当时也在那，你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告诉我你是怎么在短短几秒钟的时间，从那一层消失的。”
齐封原表现地特别诚恳：“我当时很快把人拖到楼上，然后躲在上边的楼梯间，所以你没看到我们。”
根本不可能，高洋文翘起腿，紧紧盯着他的脸，就算是大力士也不可能做到。
拖着一个有反抗能力的男人，在三四秒的时间内连上二十级台阶，没有一点动静发出来。
在高洋文的眼中，围绕齐封原的疑点没有一个理由解释得通，可又没办法对他定什么实际的罪名。
这种挫败感，让高洋文非常不爽。
最终齐封原果然是在警局待了整晚，叶晓坐在他身边，把之前关于樊仔的审讯复述给他听。
樊仔是那小偷的名字，他不止一次在医院偷钱，而且专偷病号和家属的钱，次数多到他自己根本记不清哪天是哪天。
关于李树建的钱，他说得模模糊糊，明显是个老油条，知道怎么应付警察。
据他的说法，那天樊仔从李树建进医院起，就盯上了他，因为李树建的母亲对谁都说儿子回家筹钱去了，樊仔知道李树建那天回来身上带着钱。
等到李树建睡着，他看准时机进去，用小刀划破布包，带着钱离开现场。
“等一下，我看过监控和李树建的记忆，当时李树建追出去看到他，虽然很模糊，但后边的记忆出现空白，我怀疑他们两个人面对面的对峙过。”齐封原中断叶晓的描述，“樊仔是个油滑的小混混，他的话水分很大。”
叶晓想了想，忽然笑出声，没跟齐封原交代就穿墙而去。
几分钟后，齐封原听到外头传来喊叫声，在夜色中的看守所显得尤其突兀。
这女人算是得到他真传了，把自己怨灵的优势发挥得还真是到位。
叶晓在樊仔的小房间里折腾地很开心，她发现只要自己带着情绪，就能制造出动静。
樊仔正睡得踏实，叶晓冰冷的阴气就逐渐覆盖他身上，把樊仔从睡梦中拽出来，她接着把玻璃震得直响，然后开始晃床。
她自己不会觉得恐怖，对一个看不见鬼的人而言就足够吓出心脏病了。
这里不是其他地方，房间里一个马桶、水池和床，夜晚足够安静，樊仔虽然被惊吓到，开始却是破口大骂。
叶晓站在他面前，隐隐觉得奇怪，正常人的反应不该是这样啊。
想想你自己，大半夜的被各种动静弄醒，房间又只有你一个人，还感觉浑身冰凉，阴气阵阵，第一反应都是喊“有鬼啊”这样的吧？
樊仔却不是，他骂的是：“哪来的野鬼敢吓我！”
叶晓加了把劲，在屋里制造出阴风，呼呼地往樊仔脸上招呼，樊仔当时就被刺激的一个机灵，嗷一嗓子喊出来。
这就是刚才齐封原听到的。
叶晓阴风一放，玩得有些收不住，阴气开始覆盖在她的身上，阴影也在屋里聚拢成形。
无数的画面铺天盖冲进脑海，叶晓感觉脑子里被丢进了一颗炸弹，眼前看不见房间而是黑漆漆的深渊。
她想抬起应该是手的部位，可动不了，好像是被灌进了水泥中，脑子在爆炸，身体僵硬如铁。
齐封原察觉到叶晓阴气的反常暴增，樊仔的叫声变大，已经有值班的警员赶过去。
看守所里骚动起来，这么下去事情就闹大了。
齐封原的障眼法覆盖全身，穿门而出，在樊仔的门口及时放倒两个警员，再看屋里，叶晓整个都隐藏在黑漆漆的阴影里，看不出本来的面目。
樊仔吓得一个劲往后缩，嘴里乱七八糟喊着：“你别过来！我见过你们这种东西，你不能动我！你不能——”
齐封原点晕他。
屋里只剩下完全怨灵化的叶晓，这种状态基本等于宣判了死刑，无法恢复。
叶晓……齐封原捏紧拳头，瞳孔在一闭一睁之间变色，周身的气场骤然改变，透明的屏障前压笼罩住黑影。
还没有找到她变成怨灵的原因，她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消失！
怨灵比他初以为的还要强大，齐封原动用了自己的灵魂压制，双方僵持数秒，叶晓本身的灵魂才终于从阴影下显现出来。
齐封原的额头浮现薄汗，伸手接住叶晓软倒的身体，灵魂轻飘飘的，没什么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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